污水横流的小巷子里,青年驻足在垃圾桶边上。
崇江隆冬的阳光总是昙花一现,在傍晚还未降临的时候就消失殆尽了,等入了夜,寒风更为刺骨。
咿咿呀呀的歌声从小巷子里传出来,红蓝的彩灯映在狭窄的路面上。
青年停在那里,不经意地朝橱窗玻璃的反光上一瞥,佯装看手机上的消息。
他身后,有个人影鬼鬼祟祟朝前走了一步。
那人踩到一片水坑,发出轻微的哗啦声,急忙躲到边上,再抬起头,发现眼前的人已经不见了。
下一刻他头上忽然遭到了重击,晕头转向地在地上踉跄了几步,几乎当场吐出一口血来。
他下意识地想要反击,整个人已经被拎着领子,提起来活活丢了出去。
青年把人掼到地上,全程几乎没发出多少声音。
这巷子本来就偏,夜幕一降临更没有人能注意到里面发生了什么,那人从喉咙里发出艰难的求饶声。
唐拾一脚踩到他手腕上,靴子尖利落地把飞出去的手机勾了起来,一把接住。
他勒着人的衣领子,那人面孔青紫,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唐拾拨通了通讯录上的第一个号码。
“别再找人跟我了。”他的声音从口罩底下透出来,一字一句淡漠道。
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三个了。
对面静默了一会儿,说道:“城隍一直在找你,我担心你的安全。”
“崇江我比你熟。”唐拾沉声道,说完这一句,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他踩着地上的水,走进一家彩灯四射的酒吧。
跟踪的人咳出几口血,跌跌撞撞从地上爬起来,重新联系上那人,谨慎道:“老板……还要接着跟吗?”
那人似乎思考了一下,道:“不用。”
一个多月了,那家酒吧早已被查了个干净,老板也只是外地来的普通人而已,在这里开了没几年,而且唐拾天天在这里喝酒,以他的长相身形,每天都会有各色人士来搭讪,唐拾心情好了就陪人喝几杯,几乎来者不拒。
按照常人的心态来讲……应该只是失恋了很苦闷而已。
“呦,帅哥又来啊?”调酒师还没见过他的脸,但这位身形修长漂亮的青年还是很引人注目的。
唐拾点了酒,随意地应了一声,随便找了个角落坐下。
他倒不怕被人发现,这酒吧外面肯定有人守着,一旦有人来随时都能走。
酒吧暖气开得很足,唐拾没喝两口,脸上就烫了起来,舞池里面男女在泼洒出来的亮片中狂舞,音乐声震耳欲聋,舞台上有人抱着话筒声嘶力竭地吼着摇滚。
刺眼的彩灯时不时从他脸侧一晃而过。
唐拾呼出一口热气。
快两个月了,他时不时来这里一趟,周围没有任何动静。
当然这也是意料之中的结果,如果宋柏最终没能得到消息,那最后就由他一个人完成这一切。
那个人从未信任过他。
芒山会所里隐藏的消息本该在他离开之后立即传递出去的,但他根本没想到那个疯子会把陷阱做在护士的尸体上,导致走廊地面被直接炸空。
他微微咳了两声。
从那么高的地方直接坠入冰冷刺骨的海水里,对身体还是有影响的,他甚至一度以为自己要溺毙在沉重的波涛中,即便酒吧里暖气开得很足,唐拾手脚还是冰冷的。
酒精让他的大脑晕晕乎乎的。
身侧的沙发一沉。
有人坐到了他身边,女人穿着艳丽的酒红色开领毛衣,唇上点着亮片:“帅哥,一起喝一杯?”
“嗯。”唐拾敷衍地应了一声,他对来搭讪的人已经见怪不怪了,正想着有什么办法能拒绝。
没想到那人戴着皮质手套的双手直接抚上了他的胳膊。
她在黑暗中暧昧地凑得更近:“听说楼上风景好,晚上帅哥想一起看看吗?”
他可以跟人喝酒,但很排斥身体接触,原本在这个时候已经一口回绝了。
但今天或许是因为喝太多,心底的苦涩和烦闷一下子发散出来,他撑着头,像是个失恋来找乐子的青春少年,随口笑道:“好啊。”
他抬起头,想看清楚女子的脸。
那人半张脸隐没在黑暗中,抬手按住他的肩膀,鲜红的唇凑近了他的耳朵,骤然转变的男声里有一丝咬牙切齿:“你还真答应啊。”
唐拾:“??!”
霎时间唐拾心神剧震。
他用尽这辈子所有的专业素养才没让酒杯直接从手里摔下去。
宋柏贴着他耳畔说道:“反侦察课我当年可是第一,为了你速成了两个晚上伪声,感动吗?”
唐拾刚一动弹,宋柏的手掌不着痕迹地使着力。
“别动,场子里也有你们的人。”
唐拾松了劲儿。
宋柏用齿尖咬着皮手套,把手套扯了下来,修长灵活的指尖探入他的领口,慢条斯理把纽扣一颗一颗解开了,解到第三颗的时候终于住了手,只用指尖在他锁骨处细腻的皮肤上抚摸着,凑上来在那片皮肤上留下唇印。
事实上昏暗的酒吧卡座里,干什么的都有,宋柏做的并不算露骨。
服务生走过来上酒,立即低下头,眼观口口观心,一眼都不敢多看。
唐拾喉结耸动了一下,却没法挣扎。
他认命地靠在卡座沙发上,终于明白这人根本就是来报复自己的。
“凤凰路九十八号,两年前是个酒店,现在一楼被改装成酒吧,楼上还是个情趣酒店,”宋柏在两人急促的呼吸声中轻声说道,“我猜一猜你为什么选这里吧,我们出芒山任务之前曾经在这里休息过一晚上,我想……”
他的声音满含着笑意:“就算你当年事事都和那个人汇报,错订了情趣酒店这种事还是不会往外说的,对吧?”
没等他解释什么,宋柏轻声续道:“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时候恢复记忆的,但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应该是在周氏祖宅,那个人跟你说话的时候切断了联系,导致我并没有完全听到你们的交谈。”
“这个计划在周氏祖宅的时候恐怕已经初具雏形了。把芒山会所作为藏匿地点,并且改装那里的车,应该是你提出来的——如果我是‘他’我也会同意,毕竟这是个城隍太难查到的地方。结合我们在旧水厂探到的消息,你确信傅铭泰会找人来杀你,事实也的确如此,你顺着护士找到傅铭泰,并且将他绑至芒山会所。”
“我想,本来你的想法是,从傅铭泰口中问出最后一份梅花篆的下落,把人丢在那里然后离开,借由傅铭泰对外坐实你叛徒的身份,最后引我到那个房间看到你留下的线索——但护士尸体的布置应该在你的意料之外,导致你最后只能亲手斩断和城隍之间的联系,而我也没来得及进入本来那个房间。”
“差那么一点点,我就没法来这里见你了。”
“当然,以上这一切,还是要感谢你对你男朋友聪明才智的信任。”
不管其中哪一环慢了半拍,他都来不及出现在这里。
唐拾:“……”
不得不说,宋柏猜得相当准。
宋柏把十指一根一根扣进他的指缝里,小声道:“上楼。”
唐拾抬手揽住他的腰,两个人似是纠缠得难舍难分,情迷意乱地上了二层,一路往开好的房间里走去。
“滴。”
宋柏抽空伸手出来用房卡开了门。
情趣酒店里窗帘花哨,廉价的粉红色纱布垂在床边,四处打着诡异的大红色灯光。
唐拾拔掉房卡,断了屋里的电源。
宋柏闪身进了浴室,确认遮挡了摄像头之后,在黑暗中卸了脸上的伪装。
他走出来的时候脸上还沾着水。
唐拾坐在床边,仰起头。
接着窗外隐约的灯他能看清宋柏的脸。
快两个月了。
这么短的时间很难使一个人发生很大的变化,但唐拾总觉得宋柏消瘦不少。重伤、背叛、扑面而来的审查和质问,在医院躺着的那一个月,让他从脸侧开始瘦了下去,下颚线条显得更加明晰结实,腹部和下巴的伤疤还未完全消去。
唯有那双锐利又漂亮的眼睛,自始至终都未曾变过。
唐拾微微抬起手背,从他被水打湿的额发,一路触碰到宋柏挺直的鼻梁和浅薄的唇——这张他朝思暮想的脸,此时显得格外好看。
两人在黑暗中长久地对视着,宋柏端起唐拾的下巴。
“你……”
宋柏用力吻了下去。
他抽出唐拾的围巾,身下的人被迫将脆弱的脖子暴露他面前,宋柏用那条藏青色的围巾捆住唐拾的双手按在身后。
这个吻带着强烈的侵略和报复的意味,以及侵入骨髓的深切思念。
他近乎蛮横地咬着唐拾的唇,将他整个人推倒在柔软的床上,手指掐进他腰侧的肉里,似乎要将他整个身体狠狠嵌进自己怀中。
吻完,宋柏松了口。
下一秒他又吻在唐拾裸露的颈脖间。
“嘶——”唐拾舔了舔被他咬破出血的唇,感受到宋柏真下口咬了下去。
宋柏发泄般在他颈间、锁骨、手臂内侧,还有露出来的每一寸最柔软的皮肤上留下吻痕和牙印,他报复性地在唐拾身上留下无数显眼的痕迹,带着无限焦灼的思念和爱意。
他咬得很重,每一下都是清晰的不满和责怪。
唐拾起初还轻微地反抗,到最后由着他咬。
他领口大敞着,锁骨上还带着水渍,皮肤上全是鲜红的痕迹,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暧昧,唐拾单手挡住眼睛,只在他咬得狠了的时候用力抚摸宋柏乱七八糟的黑发。
两人重重的心跳重合在一起。
唐拾整洁的衬衫已经被彻底撕开了,扣子崩得满地都是,终于在宋柏的粗糙掌根沿着腰腹一路往下,在靠近尾椎骨处反复摩挲的时候,他一把抓住宋柏的手腕。
“松开。”他喘息着道。
他咬紧了齿关:“不能在这里。”
宋柏呼吸灼烫,反诘道:“你还知道不能在这里啊,刚刚不是还答应得很爽快?”
他故意用指尖慢条斯理磨蹭着唐拾的皮肤,后者痒得难受,但自知理亏,又不敢反抗,只能讨好地亲着他的脸颊和喉结。
“他有时候会派人来探我。”唐拾无可奈何道。
“那你还敢待着。”宋柏小声说。
唐拾静默了一会儿,握住宋柏布满伤痕的手掌——那手掌格外粗糙,在会所那天被水泥地磨出了深可见骨的伤口,如今结痂蜕皮,盖在厚厚的茧上。
“还疼不疼?”他轻声问。
宋柏抬起他的手掌,放在嘴边亲了亲:“疼。”
“看你跳下去的时候最疼。”他补充道。
唐拾默然无言。
“对不起。”他闭上双眼小声说。
“你还知道说对不起?”宋柏掀开他的衬衣,露出唐拾肩膀上令人悚然的贯穿伤,上面缝针和手术的痕迹还在,露出鲜红的嫩肉,触目惊心。
这条钢筋但凡再扎偏那么一点,他恐怕就永远见不到唐拾了。
深深的后怕再次占据的心脏。
“你知不知道那个悬崖跳下去有多高,知不知道海里晚上风浪多大?知不知道贯穿伤失血过多是会死人的?”宋柏用力攥紧他的手掌,简直想不出用什么话来表达揪心和生气,“你本来的计划也是跳下去是不是,只不过是问出梅花篆的下落之后。”
“如果我没看到那几道线索,你会怎么办?”
“不,我没看到也没关系,你会一个人想尽办法阻止他,这样万一你失败了,不小心死了,我也不会那么难过。”
宋柏哑声道:“你就是这么想的是吗?”
唐拾挣扎着想要避开他的视线。
宋柏手掌捏住着他的脸颊,强迫他跟自己对视,两个人近得可以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不、可、以。”宋柏一字一顿说道。
他将两人叠交的十指放在胸口:“哪天你真的……我就守寡,我就找个招魂幡把你的魂魄锁起来,锁在地底下,让你哪儿都不能去,锁成厉鬼,只能来找我。”
这话简直任性又幼稚。
唐拾笑了起来,微微仰起头,温柔地封住了他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