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城隍【完结】>第18章

  “有本事你们报案啊,我犯什么事儿了?啊?”

  “都说了跟我没关系!”

  “老子就捡了个包老子犯什么法了?”

  “你们不是警察——警察也没资格抓老子——!!!”

  赵明川站在走廊外面,里面的人吼得气贯长虹响彻云霄,震得他整个脑壳都开始疼。

  屋里的人面色阴郁,头发胡子纠结缠绕在一块儿,除了那件崭新的黄色外套,其他衣服都已经黑脏得看不清原来的颜色,整个人像是刚从垃圾桶新鲜出炉的,散发着令人作呕的食物腐烂的味道,十足的流浪汉模样。

  这人自从被押进来以后就一直在吼叫撒泼,反复说自己不知道这套衣服是哪来的,根本什么也问不出来。

  宋柏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身雨衣已经脱了——没用,刚刚在车站下面滚了一圈回来连着最里面的衬衣都已经湿透了。

  “来了?”赵明川看见他来,长舒一口气,宋柏还没换衣服,从走廊上一路走来落了满地水渍,“车里不是有衣服吗?”

  “哪件?你那件方便面味儿的军大衣?”宋柏四位数的风衣哪怕在雨里浇了一通也没什么大变化,不过颜色变了些。

  “有钱了不起。”赵明川嘀咕了一句,“穷讲究。”

  宋柏掂着一沓档案走了进去。

  里面的人还在嚎。

  他“哐”地一声把东西拍在了桌上。

  那人不嚎了,望着那一刀摊开的档案呆若木鸡。

  “许厨,男,二十七岁,初中肄业,无业游民,偷窃罪、抢劫罪、寻衅滋事造成他人轻伤……”宋柏一边翻一边念,“好家伙案底还挺厚,去年十二月还有通缉记录啊,怎么回事儿?”

  他噙着笑看向许厨,微微俯身,手掌半撑着桌子,如果唐拾在这里,就会发现他这时的笑跟平时很不一样,眼底光芒幽深,带着些许说不清的嘲讽和冷意,灯光从前额打下来,那一双漂亮的眸子仿佛看不到底的深渊,让人见了身心俱寒。

  许厨畏缩了一下,眼睛瞟着桌子开始焦躁起来,他不知道这群没穿制服的人哪来这么大本事,把他以前犯的事儿一件不落地找了出来,他本以为是哪个混混团伙来找他寻仇的,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你在火车站并不想买票,而是装成流浪汉守在在原地蹲点,火车站确实是个好地方,大部分人走得太急,恐怕都没发现东西被偷了。”宋柏边翻着资料边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许厨嘴唇微微颤抖着。

  “怎么着,”宋柏不咸不淡道,“想起来什么没?”

  “那衣服真他娘不是我的。”许厨咬着牙道,他不知道对面这个看起来比他还年轻的男人为什么给他这么重的压迫感。

  宋柏掀起眼皮看他。

  “……是昨天,我捡的。”许厨不情不地说,“我昨天去崇江东站就看到了厕所门口有个一黑色的包,我以为哪个人随手放在那里,没敢拿,就翻了两翻,才发现是衣服。”

  “包是谁放在那里的?为什么跑?”宋柏问,水笔在纸上刷刷刷写着。

  “不知道,没看见。”许厨浓黑纠结的眉毛缠在一块儿,胡子下面嘴唇翕动了两下,“我看这天冷我就拿了,里面就一件衣服一条裤子,谁知道今天穿上了有人见了我就玩命追,他玩命追我能不跑吗?”

  许厨嗓门又大了起来:“我捡个东西怎么了?捡东西犯法了还是穿衣服犯法了?那玩意就是没人要才丢在那儿的!”

  “你就不怕里面放了毒品赃物之类的?”宋柏“啪”一声合上了笔盖。

  “嘿,”许厨笑了一声,“哪天捡着我就卖出去,还大发了,怕什么?”

  宋柏没有回话,站起身,黑色水笔在桌子上重重敲了两下。

  “许厨。”

  猝不及防被叫到名字,许厨咧开的嘴还没来得及收拢。

  “捡了毒品赃物那你得罪的是人,”宋柏道,“捡东西捡到我们这儿,得罪的就是鬼了。”

  许厨等了好一会儿,都没等到宋柏解释说他在开玩笑,恐慌感慢慢从心底升了起来。

  宋柏走出门,许厨扑了上来:“不是你什么意思?什么鬼不鬼的你给老子说清楚……”

  宋柏“哐”一声关上门,把嚎叫声关在里面。

  “才二十八,也就比你大点。”赵明川感叹。

  宋柏脚步停了下来,论年纪赵明川确实比他大,他拍拍赵明川的肩:“平时多吃点鱼。”

  赵明川:“?”

  “别只涨年纪不涨智力。”宋柏说完扬长而去,赵明川朝他的背影吼得跟许厨似的。

  唐拾坐在办公室里,办公室隔音不太好,已经听隔壁把宋柏奋勇无畏跳进轨道、英勇缉凶的事迹绘声绘色描述了几十遍,以至于他看见本人进来的时候都没什么感觉。

  “我的座位挺好?”宋柏一进门就看见唐拾舒舒服服窝在旋转沙发椅上,像一只找到窝的猫,还给自己倒了杯咖啡,一时忍俊不禁。

  还真没把自己当外人。

  这样倒也不错。

  “还行。”唐拾还在研究王万麟的卧室的照片,头也不抬道。

  宋柏靠着桌角,把湿漉漉的毛衣边缘一捞,脱下来扔在一边,开始解衬衫扣子。

  在暴雨里滚了一圈不是闹着玩的,衬衫全湿了,粘在皮肤上,隐约透出来一丝肉色,解了一半的扣子下面劲瘦的腰线和坚实的腹肌清晰可见,连手臂上的肌肉都锻炼得当,举起双臂的时候线条格外优美。

  唐拾抬起头的时候差点把嘴里的咖啡喷出来,他咳了半天:“你干嘛在这儿换衣服?”

  “?”宋柏有点莫名其妙,“我为什么不能在我的办公室换衣服?”

  “……”唐拾无言以对,只能艰难而生硬地把脖子扭过去,尽管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扭头,大约潜意识里还觉得跟宋柏没熟倒能当面换衣服的地步。

  “看什么呢?”宋柏把四位数的风衣勉勉强强换成三位数的,凑过去,黑色的垂感布料垂至膝盖,肌肉轮廓被挡得完全看不出来,只能凭着修长的腿看出这人身材莫约不错。

  “照片。”唐拾长舒一口气,掐了掐眉心。

  “照片怎么了?”宋柏皱着眉毛道。

  “有点奇怪,”唐拾把其中几张圈起来的照片丢给他,“你看租房的卧室地板。地板缝里全水泥沙和白色的防水漆,靠门的位置很容易弄脏,但是这一片接近纯白,起码是近三天抹上去的。”

  “但是很奇怪,出租房不是在顶层,卧室这个位置又很难漏水,而且天气预报显示这三天没下过雨,王万麟为什么要在这里涂防水漆?”

  宋柏看了一会儿:“有没有可能是水管裂了?”

  唐拾摇了摇头:“我查了那片楼盘的构造,老楼的水管多半不会往这儿走。”

  “有猜测吗?”

  唐拾斟酌良久,最终道:“线索太少,看不出来,对了……”

  他的话被打断了,外面有人冲进来把手机递到宋柏面前,上气不接下气下气道:“……找到了!汽车西站,那个姓王的!”

  宋柏和唐拾同步抬头。

  照片里是个抱着头蹲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老年人,显而易见,也不是王万麟。

  “这孙贼到底想干什么!”赵明川的咆哮声轰穿了走廊,脸黑得像锅底,“第三个了!他把自己的衣服整了十多套扔在崇江各个车站吗?他在玩闪耀暖暖吗?!”

  宋柏几步跨出办公室,卷起袖口没好气道:“没事吼什么吼,有种你自己抓人去。”

  唐拾刚想跟出去,却被桌上一个银光闪闪的东西吸引了视线。

  他在桌子旁驻足不前。

  ——是宋柏的项链。

  想必他刚刚换衣服的时候不方便,就摘了下来。

  灯光照着银质的链子,一看就价值不菲,唐拾的目光却完完全全落在了粗制滥造的钥匙上面,古典的钥匙表面上还沾着些许水泽。

  他要是现在拿走钥匙去开了藏书阁大门会怎样?

  或许宋柏会知道是他拿的,城隍则会放弃手头的案子尽全力捉拿他。

  将死的周白桃和城隍的钥匙孰轻孰重,对城隍来说很明显。

  但是宋柏会怎么选,他却没个底。

  ——那他该怎么选呢?

  失去的记忆和周白桃的死活,哪个重要?

  唐拾慢慢伸出手,指尖即将碰到冰冷金属的刹那,身后突然响起一个不确定的声音:“……唐拾?”

  唐拾的身体紧绷了一刹那,心脏几乎从嗓子眼里跳了出来,他背对着宋柏,指尖慢慢勾起那条链子,简单一个动作像是做了一个世纪,再转过身时神色已经恢复了平静:“你的项链忘了。”

  宋柏从他掌心接过钥匙,重新挂回脖子上,唇角勾着一丝笑:“好看?”

  唐拾摸不太清他的想法,也不确定刚才的动作他看见了多少,只盯着他的眼睛含糊地应了一声。

  “城隍藏书阁钥匙,挺重要的,但也不是很有用。”宋柏施施然介绍道,倒是丝毫没用避讳的意思。

  “城隍藏书阁藏了阎王殿的死生谱,能看前世今生,你知道多少孤魂野鬼抢着找钥匙吗?”唐拾觉得有点荒谬。

  “那不然我挂脖子上干嘛?”宋柏挥挥手,他认真思索了一下,“哪天有姑娘看上我了,我就把这玩意给老婆管,整天挂着多麻烦。不过看上我的姑娘那可太多了,一时半会儿也挑不好。”

  唐拾:“……”

  作者有话要说:

  把铁锅拿出来擦了擦总觉得还用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