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思嘉生病是隔天早上的事情,大冬天,淋雨,回家后,好几根冰棍入腹。这么一通折腾下来,身体素质战五渣的齐思嘉感冒了。

  隔天早上她是被蔚云芳电话吵醒。

  呼吸不畅,水泥鼻,声音都不像是她的了,齐思嘉音调嘶哑。

  喊了声:“妈?”

  “你住的那片开发区楼房,下个月拆迁。”蔚云芳身边人挺多,因为马上要开庭,她接过法助递过来的开庭资料,电话没手拿,便夹在下颌上。

  语气一时没能转换过来,略显严肃对齐思嘉说:“妈前几天给你买了一套房,三环口橙海别墅。比齐钧准备的稍微朴素一些,你抽空出来过户。”

  蔚云芳口中的朴素,也就比齐钧财力稍差。不是宁城最贵的楼盘,但澄海别墅在宁城几乎有价无市,环境好,配备齐全,且能买到这里房子的任何一位不起眼的邻居兴许都是高知分子。

  齐思嘉刚想说,她已经买房了。

  结果蔚云芳开口径直将这事给定下来:“等你决定好什么时候搬家,我派小周过去帮你。”

  蔚云芳这些年在北城发展很不错,她这周有个案子要飞巴黎,没办法回宁城帮忙。

  再加上宁城有齐钧,蔚云芳不耐烦应对这男人,于是与齐思嘉也是见少离多。

  想起上回给齐思嘉带的高定礼服还是半年前的事情,便说:“不知道你最近身材有没有变化,巴黎时装周总设最近跟我有合作,回头让她亲自给设计几件高定带回来。”

  齐思嘉每天宅家里,更喜欢穿宽松睡衣,再不济出门也以休闲为主。

  去年蔚云芳送她的高定还在衣柜内吃灰。

  坦白说,齐思嘉对父母送的昂贵礼物并不感兴趣。

  但这五年,大约真是想补偿什么,或者出于愧疚,无论是蔚云芳还是齐钧,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朝她这里不要命送东西或者给钱。

  比齐均好一些,蔚云芳送东西全部亲力亲为。只是……她送给齐思嘉的礼物大多用不上,摆放在家里吃灰。

  注定拒绝不掉的东西,齐思嘉没为难自己浪费口舌推拒。

  鼻塞流涕,说话瓮声瓮气,不走心说:“谢谢。”

  “过户就不用了,我昨天刚在世纪名庭选购完房产,打算过段时间搬过去。”

  “这样吧,现在不想去住,便先放着,橙海那处记在你名下。”蔚云芳说着,后知后觉察觉到齐思嘉声音不对:“你感冒了?”

  齐思嘉:“有点儿。”

  刚才没发现,当下仔细听,齐思嘉破锣嗓都快发不了声音,明显不是“有点”那么简单。

  闻言蔚云芳不再翻看资料,她发髻挽在脑后,穿着正装。冷着脸,示意助理先行一步,人往旁边角落走:“齐钧就是这样照顾你的?”

  “这些年我以为他和我目的一致,大家心照不宣尽量抽出时间……”蔚云芳话说一半,忽然顿住。

  他们把婚姻闹成那样子,轰轰烈烈对峙得场面,谁都没有考虑过齐思嘉的想法。

  以至于齐思嘉如今在人多的地方都会心悸,跟他们脱不了干系。

  当年事每提一次都是伤害。

  蔚云芳和齐钧不曾做好夫妻,更不是好父母。

  五年前那一次后,后果是齐思嘉再也没办法正常待在人群里,蔚云芳和齐钧都有后悔过,但要他们改变性格,停下事业是不可能的。除了慢慢来,别无他法。

  尽管她和齐钧离婚这些年,补偿女儿的目标一致,却都不是细心的人。

  而且齐钧又再婚了。

  蔚云芳说:“不行,我下完庭马上过来。”

  齐思嘉打断她:“不用!”

  她其实想说,没必要相互尴尬。

  但话太过,而且蔚云芳过来,又是一番冗长的母女谈心,早几年感情都淡在那儿,齐思嘉跟她没什么好叙旧。

  并不希望她来打扰自己,齐思嘉叫了一声妈,企图打消蔚云芳的念头。

  “我一个人很好,最近打算出去工作。”

  正在接电话的蔚云芳,手心一松,手机咚地砸在地上。

  她屈膝,低头捡起手机,却迟迟没有抬头。

  后背抵住墙角,四肢有些发颤,难掩激动道:“好。你能想开就好。”

  “都听你的。”

  蔚云芳忍住哽咽:“妈不过来。等你好了,坐飞机过来找我。”

  意料之中没有回应,蔚云芳耐着性子说:“那就妈妈来见你。”

  *

  挂断电话,又在床上睡了一个小时。

  齐思嘉才从床上坐起来,她把昨天脱下的米白色休闲裤拿到面前,翻好裤脚。

  刚准备穿上,里头掉出一张名片。

  人力资源中介代理:SA

  联系电话:1867352648

  *

  “您要?”SA以为自己听错了,反复看了眼电话号码,确认对方确实是昨天在自己这里买房的富婆业主后。

  SA忍不住又向对方确认一遍。

  “我帮您介绍保洁工作?”

  “嗯。”齐思嘉说:“需要面试吗?”

  SA:“不不不不,不用。”

  天知道,sa有多震惊,声音都有些结巴。

  心底无数个问号,很想追问一句,为什么身价两千万的富婆想不开,来和阿姨竞争上岗。

  但职业素养叫她不能问出这么没情商的话。

  SA委婉道:“您对工资和工作地点的要求,都可以跟我提。”

  齐思嘉无所谓说:“没有要求。”

  她回答太快了,SA愈发忐忑不安:“您昨天购买的楼盘恰好缺人,只是考虑到保洁工作比较累,每天至少维护两栋单元楼清洁工作,以及公摊游乐区清扫。您看可以吗?”

  已经把“走出家门”这话说出口了,齐思嘉没有出尔反尔习惯。

  “没问题。”

  SA仍有些难以置信,反复与齐思嘉确认好几个问题后。

  才通知她下周可以上岗。

  其实SA不知道,保洁这个工作是齐思嘉经过深思熟虑能选到的最合适的工作,一来即使戴口罩,全副武装示人,也不会有人觉得她奇怪。

  二来,齐思嘉出门找兼职,不完全为改变状态,而是必须出门锻炼身体。

  她放弃M国编剧事业的这五年,在黄江当全职作者,这几年靠版权其实挣得不少。但长期全职,昼夜颠倒,缺乏锻炼,高压输出,对身体伤害极大。

  就像大橘,长久不动,骨骼会松动,退化。

  齐思嘉没有放弃自己,她只是无法发现社交关系。

  之前偶尔会抽出时间,做几天不用跟人打交道的清洁义工。

  工作经验这块,她其实还算丰富。

  听完齐思嘉面试般漂亮的保洁工作履历,SA咬着手手,一时有种自己在帮国企应聘博士的错觉。

  好专业。

  好认真。

  再有个vcr自我介绍就更完美了。

  鬼使神差把心底想法说出来了,说完SA脸颊涨的通红。

  闻言齐思嘉不但没有生气,还颇为认真点头:“这个简单,稍等。”

  SA有些想哭:……

  连vcr都会做的富婆,究竟为什么会内卷到跟阿保洁姨抢工作?

  太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