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廖一直等到天边渐白才闭上眼睛。

  穆深深的呼吸声轻缓平稳,本来应该是很好的助眠白噪音,偏偏姬廖怎么也睡不好,不过一个多小时就再次睁开了眼睛。

  床上穆深深还在睡。睡着之后的穆深深看上去稳重了很多,漂亮的眉眼也多出了几分冷感,完美的让人忍不住以目光描绘。

  姬廖在床边蹲了一会儿,沉默地看着穆深深的睡颜。

  到最后终究是心软,没发作昨晚的事。只不过,她也实在不想在这间卧室里停留了。

  姬廖起身走到衣架前,拿起昨天选好的衣服,简单洗漱了一番,反锁好门,离开了出租屋。

  C市的夏天长而炎热,满街来来往往的路人穿着各式色彩鲜亮的衣服穿梭而过,形色匆匆。姬廖穿着浅淡的白T与水洗蓝的铅笔裤,坐在一家广式茶楼的二楼,神色淡漠的望着下面的广场。

  她眉眼年轻,穿得像个青春无邪的大学生,偏偏气质沉静,淡漠得像乍暖还寒时落的雪,凉而不冷。

  姬廖坐在包间的圈椅里,半个小时的功夫,已经有好几个服务员悄悄路过从门帘缝隙间偷瞧她了。

  姬廖自己一无所知。

  她选这里就是因为这家店私密性好,消费比较高。虽然她自从进入娱乐圈以来几乎从不露脸,但毕竟现在大瓜缠身,还是谨慎一些。

  她讨厌所有计划之外的麻烦。

  “好家伙,怎么选了这么个地方?让我好找。”

  姬廖坐着发呆的时候,一双修长的手拉开了包间的门,穿着妥帖合体的银灰色职业套装、踩着尖头高跟鞋的女人走进了包间。

  短发齐耳,眼线利落,烈焰红唇,往那一站雷厉风行的气场便冲进了整个包间。

  姬廖淡淡地往女人的方向扫了一眼,抬手示意了一下对面的座位:“吃午饭了吗?”

  “吃什么啊,”女人朝天翻了个白眼,抬脚走到姬廖对面的位置,高跟鞋‘哒哒’作响,行走间带着一丝浅淡的玫瑰香味,“刚处理完卷宗,饿都饿死了。”

  周星蕴是个玫瑰味的alpha,性格强势,法|庭上法|庭下都是一个风格。

  姬廖十分熟练地忽略周星蕴的暴躁,叫来服务生,又点了几道菜,顺便催了催之前点的几道小食。

  姬廖点单时,周星蕴就坐在姬廖对面,拿起茶楼里跟象棋棋子差不多大小的茶碗,连灌了三、四杯才作罢。

  灌完,周星蕴才有空不满,皱起眉头道:“我说你下次能不能别定这种一口菜要分三盘的馆子了?”

  服务员站在一边有点抱歉:“不好意思这位客人,给你换一个大一点的茶碗可以吗?”

  周星蕴没说话,只是摆了摆手。

  服务员便有些说不下去了。

  周星蕴天生一张冷脸,不说话不笑的时候还挺唬人的。

  姬廖熟练地把菜单往服务员手里一递,说:“暂时就先加这些吧。麻烦给她换一个杯子,谢谢你了。”

  服务员赶忙拿着菜单跑了。

  姬廖这才拿起茶碗抿了点茶,在茶香里看向周星蕴,不紧不慢地说:“你平时的生活节奏都太快了,偶尔也该慢下来。”

  周星蕴凉凉地撩起眼皮,一言不发地盯着姬廖看了一会儿。

  姬廖不为所动,好像根本没察觉到似的该喝茶喝茶该看报看报,气氛僵持几秒,周星蕴有点无奈地败下阵来,肩膀一塌,能刀人的视线无可奈何起来。

  “我真是服了你了,都出了这么大的事了,竟然还能这么淡定。”周星蕴支着额头说。

  姬廖翻着茶楼提供的科普读物,随口回应:“嗯,也还行。”

  周星蕴一时语塞,恨恨地夹起桌上的一块甜糕:“真不知道什么事在你那里才能算紧急。”

  姬廖笑了笑,没说话。

  周星蕴看姬廖沉默不语,心里还是恼火,恨不得亲自上场按着姬廖的脑袋教她如何报复回去。只不过这类话周星蕴说了很多次,姬廖次次都不当回事。

  “你总不会是还惦记着那个小爱豆吧?”周星蕴往前探了探身,难以理解地说,“你是恋爱脑吗?”

  “我没有,”姬廖语调平淡地反驳,仿佛一点都没有被触动,“我就是不想再跟她扯上关系了,才懒得应付。”

  这话还像点样子,周星蕴靠回圈椅里,只是……

  “太亏了,”周星蕴眉头一皱,强势美艳的眉眼露出点精明算计,“就算要撇清关系,凭什么她泼脏水的程弥名利双收,你姬廖白干两年归来仍是穷光蛋?该让天华那倒霉公司倒赔你钱才对。”

  听周星蕴挖苦自己,姬廖倒是没生气,还没事人一样笑了笑:“倒也没有那么穷,我的版权还是挺贵的。你也知道,想让他们赔钱的话官司有多难打,凑不齐证据链的。算了。”

  周星蕴上下打量姬廖一番,继续阴阳怪气:“你倒是好说话。”

  姬廖抬了抬眼:“哦,糯米鸡来了。”

  周星蕴:“……”

  周星蕴再次灌了一大口茶,紧急给自己败火。

  放下茶碗,糯米鸡的香味也慢悠悠地飘到了鼻端。周星蕴工作了一上午,还真是饿了,也没跟姬廖客气,捏起筷子狠狠戳了一下糯米鸡,才撩起眼皮继续看着姬廖。

  “所以你这次找我来,是要干什么?”

  姬廖一份早茶慢悠悠地吃到现在,根本不饿,只是端着茶碗喝茶,听到周星蕴问这话,少见地迟疑了一下:“……没事,就是想请你吃饭。”

  周星蕴挑了下眉,忽然微妙地笑起来:“不对吧,你可是没有大事不麻烦人的性格。”

  “咳,”姬廖清了清嗓子,“顺便说说合同的事。”

  “切,”周星蕴毫不犹豫地嗤了一声,“如果你不改变主意的话,那破合同有什么好看的,改来改去也就那么回事,无非是你赔钱跟天华一拍两散罢了。”

  “唔。”姬廖意味不明地应了一声。

  周星蕴兴致盎然地打量姬廖片刻,神秘兮兮地往前一探:“眼下青黑啊,不对劲,你不对劲。”

  “只是失眠而已,别瞎说。”姬廖立刻挪开视线。

  “我也没说什么啊,你怎么就急了,还说没事情?”周星蕴笑着说,胜券在握地往后一靠,在桌子底下翘着的二郎腿轻轻踢了姬廖的小腿一下,“快,老实交代。”

  “交代什么。”姬廖故意装傻。

  “别跟律师装蒜,”周星蕴靠着圈椅一副大佬姿态,“我们律师也是很敏锐的,我还辅修了心理学,别逼我揭穿你啊。”

  “……”姬廖有点头痛,无奈地叹了口气,怎么到哪里都不得安生。

  “快点,”周星蕴催促,半带威胁,“你再不说,我要开始分析了啊。”

  姬廖还是有点怕她尖锐又不留情面的分析的,无奈开口:“只是偶然捡了个Omega,性格有点娇气,闹得我昨晚没睡好。”

  “Omega?!你找了个Omega?”周星蕴猛地睁大眼。

  “不是找!是捡的,”姬廖猛地坐直了,生怕周星蕴胡说些有的没的,“我什么都没干,只是收留她一下。”

  “不不不,”周星蕴竖起一只手掌,“先别说别的,那Omega好看吗?”

  姬廖犹豫了片刻,很难说出违心的话,于是老老实实道:“挺好看的。”

  “这不就对了么,”周星蕴弯起眼睛,笑得不怀好意,压低了声音催促,“快,找个机会带着那Omega到程弥那女人面前溜一圈儿去,她不是总一副吃定你了的样子吗?看她到时候还能不能得意得起来。”

  姬廖:“……”

  “愣着干嘛呀。”周星蕴打量姬廖一下,对姬廖平淡的反应很不满。

  “穆……她跟这件事又没关系,我怎么可能把她牵扯进来,”姬廖依旧是平平淡淡的样子,只是眉头轻轻皱了起来,“程弥的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只会给人家惹麻烦罢了。”

  周星蕴想起程弥做过的事,也是嫌弃得淡了脸色,随之对姬廖更挑剔了,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瞥了姬廖一眼,咬牙切齿道:“也就你惯着那作上天的混账。国内这么大的市场什么样的美人没有,没你在背后撑腰能有她的今天?顶流女团C位出道的好事能轮得到她?

  那白眼狼,养条狗都比她熟。”

  “别说了。”姬廖眉头皱得更深,轻轻打断了周星蕴。

  周星蕴看了眼姬廖的神色,冷哼一声真的不再开口了,转而恶狠狠地吃起桌上的饭菜。

  怎么还是弄成了这样。

  在心里叹了口气,姬廖抬眼,看到周星蕴凶狠冷漠的表情,神色倒缓和了几分,开口安慰道:“你不是辅修心理学么,那应该欣慰才对。我是对程弥一点执念都没有了,这才甩手准备要走。我要是还想着报复,那不才是没走出来吗?”

  “谁管你,”周星蕴抬头,瞪了姬廖一眼,“我是法律人哎阿sir,每个没受到制裁的混账都会让我烦躁,跟你可没什么关系。”

  “哦,”姬廖笑起来,心态平稳地开了个玩笑,“那你或许可以关注一下程弥的缴|税记录什么的,说不定有机会能逮到她的小辫子。”

  周星蕴气得够呛,想说我管她呢。

  只不过她刚刚说了相当正义的话,这会儿再这么说有点打脸,只好摆了个臭脸给蔫坏着堵她话的姬廖看。

  姬廖摇头笑笑,一如既往地没跟周星蕴计较,抬手拎起小巧精致的茶壶给自己添了点茶。

  本来只是平平无奇的动作,谁来做应该都大差不差,姬廖做起来却莫名地令人心静。

  ——她就是有这种本事。

  周星蕴看着看着,也渐渐平和下来,叹着气说了句压在心里的话:“你要是愿意报复就好了,何必总这么大度呢。”

  姬廖还在状况之外,有点莫名地看了周星蕴一眼,又淡然地收回视线,浅笑说:“只是觉得没必要。”

  “……如果到了有必要的时候,会计较也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