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内臣【完结】>第38章

  何凌极其害怕她出现这样的想法,想去规劝安慰,又明知症结在自己这里。只能心疼的同她解释,“不是。殿下身上背负的,比起旁人来说,太多了。包括责任,包括眼界。”

  何凌环抱着她,“我曾因为被殿下欺骗,而万分痛苦。做出了伤您身体之事。我依旧明白你为何这样安排。我是可以理解的。”

  殿下也需要从对自己的歉疚中解脱出来。

  往后也才能没有负担的活下去。

  次日再行前往章州。章州还未入冬,枫叶落了满地,街道之上行人与摊贩也不少。棠韫的精神不错,便同她问道:“阿凌可与我下去走走吗。”

  何凌本有犹豫,但想到此处离定下的宅院不算太远,也便答应下来:“是。不过殿下得跟好我,不可乱走。”

  棠韫轻笑着,伸手一点何凌的前额,“不是都出来吗?还唤我殿下做什么呢。你今日还是着的男装,或可唤我一声......夫人。”

  “这.....”何凌一时愣神,缓不过劲来。

  她一会子脑子里出现无数的画面。一时是她与殿下在鹿苑相见的场景,一时又是二人在榻上,她在殿下的身下,殿下病弱,指尖确实灵活又磨人。每每,她都几乎丧去半天命,被殿下给予的...填满身体也填满心间。

  良久,棠韫殿下在等她的回答。

  何凌却还是轻声道:“如此还是不妥。”

  “为何?”棠韫心间涌出酸涩。即便是在没有权利没有朝廷,亦是没有阴谋算计的时候,她也不愿意与自己定下所谓的名分吗?

  即便那是假的,也不愿意吗......

  “殿下是......”何凌正想说出正理,却未能说得出口。

  棠韫殿下起了气性,发出声轻呵,随即动身下车,便道:“不必说了。本宫知道了。”

  何凌看着那小厮搀扶棠韫下了车驾,也很快跟了上去。她亦不知晓自己为何在这个时候要同殿下说这些。

  此番出来,不就是为了给自己一次自私的选择吗。

  自己与殿下,是否能够得到一次上苍的垂帘呢......

  思及此处,何凌很快赶上棠韫才走出几步的距离,似在不经意之间,便牵起殿下的手来。

  只一瞬,棠韫随着她的动作,心跳加快,也停住脚步,与她两两的相视。

  “你......你如此对本宫,不觉得无礼了吗?”

  何凌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天地初开鸿蒙,原无规则。世有男女而混沌未分,四时节气,十二时辰,何时日出,何时日落,兹清浊辨,全是人自己定下的规矩。我在想,你我之情是否有过。”

  棠韫看着她,眼中湿润。

  这人终于愿意同自己吐露了。

  何凌眼角猩红,沉在情绪之中,声音沙哑呜咽:“人间情愫,好似无所谓对错。罔顾心内之驱使,难过往后岁岁日日......便想再问夫人,可愿与我执手相牵,过这一段......”

  她当真唤出了“夫人”二字。棠韫心下失了计较,面对何凌,唯有想要用她生生世世的念头。甚至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了......

  “本宫......我......”棠韫只看着她,看着她蓄满泪的一双含情眼,她不知还能说什么。

  还是何凌擦去眼角的泪,缓过神来,同样的意气,她笑着邀请,“不是殿下,是夫人了。夫人能容许我,背你回家宅去吗?”

  棠韫是喜极而泣,哭出声来,也引得街上的行人侧目猜测。

  “你不可离开我了......那些我亦不再执着。”棠韫殿下的声音哑得厉害,也多亏了刘太医的药,她如此心绪大动也没有感受到身子上的不适。

  她的唇在动,以极轻的声音回答何凌,“我选你......”

  旁人不会懂,便起哄看热闹,一边规劝何凌去哄哄,一边规劝棠韫殿下莫要哭泣。像极了夫妻之间吵架,闻声而来的善心看客。

  何凌却懂得棠韫此言何意。

  她同自己说,我选你。便是在东夏与自己直接做了选择。

  殿下如此聪慧,能将一切都算计在股掌之中,怎会不知要安定东夏需要付出的代价呢?要朝局稳定,首当其冲,便要将她这个随意闯宫,幽禁陛下,幽禁棠韫殿下,把握军权之人处置了。

  殿下之意,是容许她在自己的计划之外,容许她一辈子做把握朝堂军政之人。

  也是容许自己,做成了她的禁脔。

  这样怎么可以?

  何凌作势欢喜,蹲在身子将自家殿下背起。身边的看客们,心满意足的离开,这一路安静不少。

  她选择的宅院在城西的一角。不大,便是普通官宦人家的居所。

  一路过来,何凌方觉这一段路程,实际太短了些。她是不愿意将殿下放心的。

  于是不顾殿下的指控,大胆的走进了宅院中,绕过了影壁,在众人的瞩目中也未将人放下。

  ......

  夜间室内,棠韫便问她,白日如何忽而变得这般大胆。

  方到章州,何凌今日并未急着带人去见章州的景致,而是选择在宅院中暂且歇息一日。待明日再去该去的地方瞧瞧。

  何凌替她放下发髻,脱去外袍,今日全然未将阿詹放进来伺候。

  “大抵是因为,非常害怕失去殿下。”

  棠韫转过身子,微微仰头看着她,抚摸她的脸安慰,“不要怕。我只是你一个人的,谁也抢不走。”剩下的时间里,只与阿凌在一起便好了。

  何凌抚开她鬓角的碎发,吻在她唇角。

  是爱恋,是怜惜,是败于心意想通的百般慰藉。

  是彻夜,是未眠,是甘于沉在殿下身下的退让。

  事后,是何凌的彻夜未眠。她深思今日棠韫殿下的话,字字句句全将信任放在明面上,生怕自己对此有任何怀疑。

  “愿殿下,能永远的信任内臣。”她心里如此喃喃。只要信任,只要让殿下看到章州的一切,她便能够理解自己往后的作为的。

  到时,便不会责怪自己的吧......

  晨间,章州还有清脆的鸟鸣之音,何凌昨夜与棠韫交缠,却是先醒来的那个。

  待厨房做好早膳送上来,轻轻敲了房门通报,何凌才预备唤醒她。

  何凌想了想,温柔极致,“夫人醒醒,该用早膳了。”

  “嗯......”棠韫一声嘤咛,眉头轻动。

  片刻后,回过神来,她似小孩子一般捏着何凌的鼻子,调笑着问她,“你方才说了什么啊,再说一遍。”

  何凌不从,她便以二殿下的威名逼迫起来,“本宫命你再说一遍!”

  何凌面上已是羞怯,很快下榻,自顾自的穿衣,留着棠韫殿下在一旁面色不悦的看着。

  许久,她穿戴好了衣物,便前去服侍自家殿下。

  开口就是妥协,何凌道:“夫人是该起了,我伺候夫人洗漱吧。”

  棠韫这才算满意,任由何凌不大熟练的折腾自己的妆发。

  结果最后,阿詹与婢女端着早膳前来,一看殿下的妆发,眉头拧得是十分难看。

  想想便知道是出自何大人之手。

  是真丑啊......白费了殿下生得一幅我见犹怜的好容貌。可阿詹偏偏是一句话都不敢多言,对殿下的妆发下手的可是何凌,不是她能指摘的。

  最后还是何大人松了口,掩住口鼻故作咳嗽,直接也道:“你替殿下重新梳妆吧,我...我在外等候。”

  棠韫捂住嘴十分明显的嘲弄,何凌更觉脸上无光,瞧着棠韫的眼神万分无辜。

  殿下便哄着她,“好啦。你不要出去,只在这里陪着我,可好?”

  何凌从善如流点点头,坐在一旁的位子上,眼神直盯着棠韫去了。

  等一切妥当,棠韫着了一声青色的外袍,与何凌一道儿成了个天作相合又十分相配的好模样。

  “今日是十五,我与夫人便去那头山腰的承原寺看看,也去同神佛敬一炷香,祈求个平安吧。”

  棠韫自然答应她,“好。不过寺院在山腰,我若走不动了,你可不好再背着我了。”

  “那便与夫人在沿途多歇一歇。”何凌答道。

  棠韫勾了抹笑,随意问道:“那座寺院这样得你的喜欢吗。即便是累了,也不可半路回转?”

  何凌微愣,却道:“那座寺院,求心内姻缘最是灵验。”

  如此说来,仿若水到渠成。

  ......

  可惜一路之上,见到的不只是风景,还有许多许多。

  棠韫不知为何越往山上去,越多在道路两旁蜷缩等待的老弱妇孺。他们蜷缩在一起,以茅草铺地,光天化日之下便躺在道路两旁。

  四周摆满了皆是破碗。可那些碗中什么也没有,甚至没有半个馒头。

  “为何会这样?”棠韫一路将行数百步,将眼前的情况一一收在眼底,“章州城也算是离京都相近之地。”连章州城都会饿殍遍地之景,何况其他地方?

  何凌接道:“许是偶然聚集吧。听闻章州城的承原寺一直有对外布施,今日正好是十五,他们来此也是正常。”

  棠韫停下脚步,阖上双目,“上位无知,万般诸事皆是眼不见为净,便日日会有饿殍遍地。即便这是偶然,也与时局与官吏,与上位者息息相关!章州是富庶之地,也能做到如此地步吗?”

  “殿下不要动气。”何凌看似劝导,“章州的官吏与陛下的前皇夫乃有裙带牵扯,似乎未满三十,且未过三试。”

  棠韫一路牵着身边人的手,此刻陡然放开。

  东夏吏治朝局盘根错节,如今自己已没有余力再去老树再去梳理枝干。即便明白了这些,看到这些,又有什么用处。

  棠韫重新牵起何凌的衣袖,似一个情窦初开的女子一般,轻轻同她贴近,却只道:“今日是来求姻缘的,我不想看别的,也不想听......你依着我,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