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凌将自己的佩剑放置在倒下的杨煜身上,剑身在他的锦绣袍服上划过几遍,变得干净不少。
再将佩剑抛还给了身后的何隋。
今夜杀了敬北侯府十数人,其中还包括侯府世子杨煜。公主府与敬北侯府一夕之间便势如水火。一切结束,身后的卫军方才赶到,只剩下收拾是尸首这样的活计。
何凌朝车驾那头走去,对后吩咐道:“将杨煜的尸身送去敬北侯府做礼!”
何隋很快道,“是,大人!”
风大的很,卷着周遭的物件儿,掀起的车帘子复又被它吹得挂下。何凌走到车前,动作轻柔的将车帘拂开,“殿下,内臣来晚了。”
棠韫嘴角的血迹,原已经被杨煜仔仔细细的擦拭干净。她只迫切的想要同何凌相拥,想要闻到何凌身上那种雨后的花香,想要与她的温暖待在一处......
可放伸手触及到何凌的脸颊,棠韫一开口,喉咙上的腥气随之而来。
她不知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迫切的去抱紧何凌。
二人的脸颊贴在一处儿,她靠在何凌的肩头。
她还有好些话要安抚何凌,却只觉得喉咙上热意翻涌,刚要开口,深色的血液便从口中呕出!
“阿凌......”她看着自己的血滴溅在何凌身后的衣衫上。
她甚至奇怪的想同何凌说声“对不住”。
想说好多声的“对不住”......
昏睡过去之前,入目的还是何凌焦急又无措的脸。不论经历多少次这样的事,何凌似乎一直都是无措的。
一点方才的风范也没有。
药量是由棠韫自己把握的。从刘太医那里取来,再到安排进小厨房中用上它,都是她一手去谋划的过程。可她的身体毕竟与阿竹不一样,心疾永远是威胁性命的悬梁。
刘太医所说的,恐有遗留之症,想必就如同此刻吧。
......
梦中,何凌终究是发觉了一切。棠韫在梦中却觉得轻快了不少。
她拿剑指向自己,迫使自己说出所有欺骗她的过程和计划。棠韫心有不甘,字字句句说的都是何凌不爱听的。
何凌问她,为何不同她实话实话。
她回答,“你会同一颗你亲手创造,且心智未定的棋子说太多吗?”
何凌走到这一步,是自己拿准了她对自己的心思。
少年人心思短且浅,如何能做一番信任?
最后,何凌将长剑捅入了她的身体,便和杀死杨煜时一般的果断!棠韫惊叫出声,这梦便止住了。
她呼吸急促,下意识的习惯让她总是能在情绪波动时捂住心口。仿佛这样是能抑制住心疾的痛苦。
从梦里脱身,她便晓得了,人总是怕死的......就算死在何凌的手中,自己也是怕的......
这回进来的是茯茶,而非阿詹。
棠韫见了茯茶,便晓得何凌此时一定是不在府中。
“殿下醒了,可还有不适之处?”
棠韫深呼吸,摇头,她有些分不清时辰,“本宫睡了几日?”
茯茶看一眼外面的天色,快到午时,“四日半。”
“何凌她......什么时候出府的。”四日多的时间,给到何凌的话......她定是对侯府下手了。
茯茶细想了片刻,仔细回答何凌的行踪:“每日早间出门,用晚膳时便回来了。夜间也不住在公主府中,像是去办事的。”
棠韫垂眸下来。她晓得阿竹的身体不会有异样和遗留的症状,是辛苦她陪自己稀里糊涂的遭了罪。但何凌这人的性子,她也太过清楚了。自己昏睡过去的这段时间,这个人怕是没能好好休息过一回。
这般的何凌,她心疼的紧。左右都走到这一步了,敬北侯府一除前面没有多少的障碍了,只是何凌......
“罢了。派人同她说,本宫醒了,想她了......她该回来好好的睡一觉。”
茯茶面露喜色,跪下来,“恭喜殿下,大事将成!大人替您除去了敬北侯府,现下便只有皇宫里的那一位了。您很快便可执掌东夏,以您的手段和谋略,定能救东夏于水火。”
皇宫里那位胸无大才,占着嫡长的名分,便坐上了那个位置。思索了半年多的法子,竟是选择棠韫殿下前去西楚和亲。何谓顺天应命,难道便是占了先天的好身体和出生的早?
现在只需何凌杀了圣上,殿下顺势而为,便可执掌东夏。
旁人近不得何凌的身,对殿下而言却十分容易。要杀何凌,不是难事。这可不就是大事将成吗?
棠韫还是垂着眸子,长睫轻动,“大事将成......可还有何凌,她拦在前面......”
前面,就只有何凌了......
“殿下一直以来将大人用作清除障碍之利刃来用,到时候即便您不动手,她也会被流言倾盖被口诛笔伐的。您只需再稍微的推上一把,属下会为您行万难之事......”
“住口!”棠韫呵斥了她,五味杂陈的看向她,“本宫......本宫还有用得上她的地方,赤卫和青卫两军都是由她管束,她还不能死。”
茯茶看她如此,便还是跪着。只是她实在不懂,“可两军的将领,除了大人之外,可都是殿下的安排......”
换言之,何大人那里真正能用的人,怕只有何隋罢。
“你先下去吧。敬北侯府之事彻底清扫也需月余,事关何凌......本宫心中有数。”
茯茶虽是不解,也只得退下了。
......
用完午膳后不久,何凌果然回府。
阿竹听说姐姐醒了,便来陪着用了午膳。此刻与何凌相遇,棠韫也难避免。
“见过殿下。”何凌俯首请安。
阿竹起身,行礼,“阿竹见过大人。”
她此刻没有任何的名分官职,对任何人行礼都是应该。
何凌性子还是那般,几乎无视阿竹,将其放任一边,只管去看自家殿下。
“殿下醒了,可有让刘太医来看看?”
棠韫含笑看她,难言的是安心欢喜,她轻道:“还未来得及。劳烦阿凌替我安排。”
一旁阿竹,眉头微蹙。姐姐对何大人当真不同,不知不觉间连自称都免了去。此刻阿竹也心知自己不免在此,寻了由头便回去了。自己也有功课要做,前面因着姐姐生辰之日的变故,休息了两日,已是罪过。
棠韫感受欣慰,“阿竹是个好孩子。做事认真,可成大器。”
何凌坐下,与她对面,“对啊,阿竹姑娘可成大器,不像我,只能依附殿下而活。这么多年,殿下可鲜少夸我。”
“怎么,阿凌又吃她的醋了?”棠韫放下手中之物,起身走至何凌身侧。
她翩翩而来,圣女临凡之姿态,足尖挑开何凌的双腿,轻飘飘的坐在何凌的腿上。
带着凉意的指尖,昭示着深秋已经到来。
棠韫抚摸过何凌眼下的肌肤,不远处的位置还有一处明显的伤疤,是那夜里留下的伤痕。
“这是几日没有好好睡过一回了......你对敬北侯府动手了,对吗?”
这人的一张脸是十分好看的,自己多次为此感慨和眷恋。情至浓时,她不止一次的亲吻何凌这张脸。看到何凌眼下的乌青,脸颊的伤痕,看她疲累的神色,棠韫是当真心疼。
何凌环住她的腰身,额头便靠在她的肩头,低低的重重的依靠着,“殿下知道了。那殿下会否也觉得,此事发生的有些奇怪呢?”
何凌不曾抬头看她,也就不曾看到,棠韫殿下惊疑的目光在审视打量她。
这人是......已经知道了什么吗?棠韫想要在她脸上看到些什么,用来印证自己的猜想,可惜何凌亦不曾给她这个机会。
“是吗。本宫是当局之人,但本宫相信阿凌的判断。你觉得有异,便是有异,只管放心去查。”
何凌埋着脑袋,声音闷闷的,有些无力,“殿下真的这样觉得吗。”
棠韫阖上双目。原来被她何大人怀疑,是这般让叫人紧张的感觉。
她也只需要一句话,便可让自己方寸大乱了。
可何凌下一刻就变了样子,动手将棠韫揽起来抱在怀,一步步朝床榻那头去。
.......
实在是有些累了......
何凌便想同自家殿下一起,能够睡上一时半刻的时光。
这样的时光不知是不是快到头了。回头望去,来路是坎坷,自己是多少依赖殿下,依赖到连最基本的辨识好似都失去了。
何凌的鼻尖发酸发涩,将棠韫殿下放在榻上,再与殿下相视时,竟淌下一滴热泪来......
她很难说自己的感触与心思。多年的境遇中,没有人教会她要袒露心声,只有隐藏和蛰伏。也许就像殿下一样,就连对待自己也隐藏了一些......
“阿凌,你怎么了?你莫吓我......”棠韫从榻上起身,半跪在床榻上,小心的拉住她的手臂,替她将泪抹去,慌乱道:“敬北侯府的事是不是特别棘手啊。可以不管的,放任他们去就是了,不要哭......我、我不想看你这般。”
何凌捂住她的嘴,盯着她的模样是痴狂的。
“殿下不会骗我的,对吧?”
殿下一定不会欺骗自己的,一定的......
殿下这般的在意和疼爱阿竹姑娘,不会让她陷入危险的;殿下又这般的惜命,不会用自己当做赌注才对......可一切为何又这么巧合,这世上当真会有这那样巧合的事吗?
去竹银观那时起,一切便和殿下联系的太过紧密了。里面的每一层似乎都围绕着殿下展开,这其中殿下又是个什么样的角色......
棠韫忽然之间吻住她,可谓是暴虐的将何凌的呼吸夺走,将她满腹的复杂心思一一再次扰乱。
这个吻很深入,带着悲怆和刺骨的冷意。棠韫褪去了衣衫,床帘落得快,遮住二人赤、裸的胴体。
她的手抚摸在何凌的背上,将冷意化为了热潮,终是动情......
她总是累的,这回像是分不清在内还是在外,在梦里还是在真实之中......何凌很快沉沉的睡去,手依旧与棠韫十指相扣,不愿放开。
棠韫却是清醒的。她难得的这样看着沉睡的何凌,脸上的伤痕太过扎眼了。让这张脸变得不大干净......这人累了,该好好的睡上一回。
什么都不要去想...什么都不要去想的睡一回。
“棠儿......”何凌梦呓,声音极轻。
棠韫殿下俯身,是细细的轻轻的亲吻了她脸颊的伤痕,滚烫落下的不知是什么。
早知道,本宫便不选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