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程接到电话时, 正在名流集团开会。

  薛高朋原话说的是例行询问,但鉴于对名流集团的影响不好,也考虑廉程的身份, 他希望廉程能亲自去刑警队接受询问。

  廉程在电话里静默三秒钟, 深吸口气, “好,可以等我把手头的工作安排一下吗?”

  “当然可以。”

  廉程挂断电话, 定定地坐在原位几秒钟,目光笔挺地望着前方。

  手机再次震动, 廉程瞟了一眼, 没接。

  廉程起身走到窗边, 楼下不远处的警车隐约可见, 她讥讽似的轻笑了一声。

  廉程回到座位, 打开电脑, 快速写下一份邮件。

  10分钟后, 廉程开始清理电脑,收拾桌面。

  18分钟后, 廉程坐直梯抵达地下停车场。

  25分钟后, 廉程通过地下停车场的小门离开名流集团。

  30分钟后,市/委/书/记许东晟的专车开往偏僻的小路。

  35分钟后,廉程的手机关机,薛高朋抬头看了一眼顶层的亮着的灯,打给后门的同事,确认没人离开。

  薛高朋派人上去, 办公室里空无一人。

  地下停车场, 廉程的车子停在老位置。

  45分钟后,许东晟的专车, 被定位在津川市附近,看录像是打算绕过高速收费口,直接进入津川市。

  津川市再过去是海京市,海京市临海,常有私家船在那里接活儿渡人。

  薛高朋立即和津川市公安局联系,警车立即追踪许东晟专车。

  车子进入津川市,像是故意使坏,哪里堵车往哪里走

  薛高朋立即给出建议,“让公安巡津骑摩托车追,要不然警车追过去,黄花菜都凉了。”

  摩托车一路穿绕,离许东晟专车越来越近,最终在一个路口将车逼停。

  打开车门那一瞬,警察都愣了,“你谁啊?”

  “我是廉程董事长的司机。”男人主动下车,举起伸出双手,警察也没客气,拷住人带回去。

  司机“忠心耿耿”,大概是做好必死的准备,对于警方的提问,软硬不吃。

  廉程在大家的眼皮底下消失,武钢得知消息,连连责备薛高朋,“你怎么都不说一声,就去抓人?”

  “许书记都同意,我还要跟你汇报?”

  “问题是你抓住了吗?”武钢瞪眼睛,“廉程比你想的有心计多了。”

  廉程的邮件在她消失后1小时发送,消息对象针对全体,她暂时将所有事务委托给董事会成员,如果她一个月内不能回到公司,公司需要按照董事会的章程选出新的董事长,届时由新董事长遴选新的执行总裁,全权负责名流集团所有事务。

  除此之外,对于名流集团今年的主要任务,她都做出重要部署。

  很显然,廉程走之前,已然安顿好一切。

  避免廉程出逃国外,江城市公安局联合周边城市,着重核实海陆空三个交通枢纽所有出入的旅客。

  廉程就像是凭空消失了,和之前的断指男那群人一样,他们必定还有个老巢,大概也是最后的据点。

  问题是,没人知道在哪里。

  江城市公安局签发通缉令,一时间,廉程登上热搜榜。

  昔日的名流企业家,如今沦为被通缉的犯罪嫌疑人,不少人都唏嘘不已。

  当然,更多是在看那热闹,天骄集团最近很低调,云盛集团亦是如此。

  所有企业都在维/稳,谁都不敢贸然露头,哪怕最近元新湖那块地已经提上日程,有心竞购这块地的企业都在暗中使劲儿。

  至于宣发这一块,所有企业都很默契,尽量不发声。

  因为廉程的出逃,许东晟已经自我检举,接受组织审查。

  所有的事务,都落在江松一个人头上,他忙得不可开交。

  江家最近的家庭氛围始终低迷,江知意开始恢复体力,肌肤上的红肿青紫消散,留下淡黄痕迹。

  江知意留在家里,陪着元宝。

  尽管元宝也没表现出来需要妈妈陪伴,她时常会突然喊papa。

  江知意不说话,她会边喊边找,她会特意去她们常玩捉迷藏的地方去找,仿佛papa还在那里。

  最后自然找不到,元宝便哭着找妈妈。

  江知意抱着元宝,每次都要哄上好一会,借口都快用遍了,但就是没跟孩子说,她和papa已经离婚。

  小孩子啊,哪里懂得离婚的意思,她只是知道,她需要papa。

  元宝睡着也时常会突然哭着醒来找papa,这让江知意意识到,过去的生活里,她忘记的时光里,岑清伊在元宝的生活里占有很重要的位置。

  好在元宝年纪小,江知意还能哄骗她,元宝只当是papa出差,需要很久才回来,时不时就会问她,papa回来吗?

  江知意已经在给元宝灌输新想法,那就是papa以后要经常出差,时常会不在家。

  元宝有时候便会哭闹,说不让papa上班,让papa陪她。

  “可是papa得挣钱啊。”

  “妈妈挣钱!”元宝倒是很会想,江知意无奈地刮了刮高挺的小鼻梁,“那你就不想妈妈了?”

  元宝左右为难,“奶奶挣钱。”

  “奶奶年纪大了,没力气怎么办?”

  元宝眨眨水汪汪的眼睛,呜呜地哭,没办法了。

  岑清伊醒来的挺突然的,一个傍晚,她身体像是抽筋似的,猛然抽动,吓了旁边的秦蓁一跳。

  岑清伊迷茫地睁开眼,秦蓁欣喜道:“你醒了!”

  岑清伊左右望了望,一时没反应过来,唇角动了动,哑着嗓子说了句,“姐姐呢?”

  “……”

  秦蓁没做声,倒一杯温水,扶着岑清伊坐起身。

  岑清伊喝一口水,滋润干涸的身体,静止的思维重新活跃。

  过去的事渐渐浮现,岑清伊没再问姐姐呢,她喝完水佝偻着背,像是无力撑起身体。

  “坐会吧。”秦蓁搀扶,岑清伊嗯了一声,靠着椅背躺好,“谢谢。”

  水润过的嗓子,温润了些,但仍然低沉沙哑。

  岑清伊静静地坐着,不知在想什么。

  秦蓁坐在旁边,定定地望着她,她抬头看过来,淡淡的笑,“怎么了?”

  秦蓁看见她泛红的眼圈,知道她心底放不下江知意,但又能如何呢?已经过去了。

  “有没有不舒服?”秦蓁断过保温盒。

  “没有。”

  “那吃点东西。”秦蓁打开盖子,低声说:“你可是睡了很久。”

  岑清伊很想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可惜睡了太久,全身软得像面条。

  “那就麻烦你了。”岑清伊道谢后,喝下一口粥。

  秦蓁懒得跟她见外,“要是不舒服,就随时告诉我。”

  岑清伊勾起笑,点点头,乖顺得很。

  “你也算因祸得福。”秦蓁把她患上腺体无限期休眠综合症的事说了,“所以眼下你不用做信息素清除,α隐性基因也已经消失,从今以后就好好的过日子,别再想那些有的别的。”

  岑清伊嗯了一声,“还有什么事我不知道吗?”

  秦蓁转念一想,岑清伊现在大病初愈,不宜情绪大起大落,“等你休息好再说。”

  买菜回来的黎韶华得知岑清伊醒来,激动地不知该如何是好,“我出去再买点菜,晚上做点好吃的!”

  晚上,苏吟和苏羡回来,乐够呛。

  苏羡激动地抱住岑清伊,照着脸颊狠狠地亲了一大口。

  岑清伊嫌弃够呛,擦了擦口水,直说需要消毒。

  为了庆祝岑清伊醒来,黎韶华做了一桌子菜。

  可惜豪华大餐与她无缘,她只能看着别人吃。

  苏羡和苏吟坏得很,故意边吃边夸,岑清伊无奈地摇摇头,“你们两个好幼稚。”

  这次醒来的岑清伊,脾气似乎温顺很多,比原来时候少了分傲气,性子也比原来文稳当,说话跟老干部似的,一板一眼。

  岑清伊当下任务还是需要休养,可惜她闲不住,连日来缺席律所的事务,她实在不放心打给安歌。

  安歌听着她的声音,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老大,你放心我之前给江医生打过电话,她说让我们照顾好律所的所有事,等你主动打电话再找你。”

  岑清伊嗯了一声,“最近辛苦你们了,我过几天估计就能去上班了。”

  秦川和张放抢安歌的手机,和她通话,张放激动地喊,“老大,我现在学习大有进步哦!我已经报名10月份的考试啦!”

  生活似乎也不是一团糟,大抵是风水轮流转,轮到她走霉运了。

  岑清伊大概睡饱了,晚上瞪着大眼,睡不着。

  三人也挺兴奋,围坐在她身边,聊起她昏睡时间的部分人和部分事。

  比如薛砚秋经常会过来看望她,每次来都陪她聊天。

  “薛教授对你可好了。”苏羡笑呵呵的,“你以后要孝敬她。”

  也说起费慧竹和盘托出,廉程成了通缉犯,岑清伊听得大为惊讶。

  “对了,许光伟死了。”苏吟眺了一眼,岑清伊果然露出错愕的神色,“谁干的?”

  “不知道啊,还没查出来。”秦蓁劝道,“你别想这些了,你们两个也是,别跟她聊这些,怪累的。”

  “对了。”秦蓁猛地记起什么,“小南村的老两口给你打过一次电话。”

  岑清伊的手机重新开机,她给老两口打电话报平安,至于离婚的的事,她只字未提。

  她也没避讳任何人,语气温和地聊了会,挂断电话。

  她的悲伤,似乎都在睡眠中被消化掉了,此刻看清来冷静且理智。

  仿佛过去深情的人不是她,她也没有因为离婚而难过。

  太阳照常升起,生活还要继续。

  她们不关注案件的日子里,案件有所进展。

  国外的电话打给江杨,如实告知他,“那家人外出旅行回来了。”

  江杨派国外的人,花钱撬开了对方的嘴巴,曾经的夜班值班人员,亲眼目睹费慧竹纵火,“她给我一笔钱,让我担下责任,我成功换了身份出国,也就没告发她。”

  江杨告知江知意,江知意也没细看,转发给薛高朋。

  薛高朋回复:谢谢,收到,费慧竹关于这部分,二次自首的时候已经说明。

  此外,薛高朋还告知江知意,SCI期刊已经提供资料证明,新蒲标确实是薛予知研发,且当时所有权属于博森药业。

  江知意并无太大反应,建议薛高朋直接告诉岑清伊,她无心过问此事。

  岑清伊日渐恢复,她提出回家,几个人观察她最近状态还可以,同意她回家,条件是随时接电话,不能关机。

  岑清伊笑了笑,说:“我不会想不开的,放心吧。”

  岑清伊独自离去,不准任何人送她。

  “她现在没车了,要怎么回去啊?”苏羡趴在窗边,和苏吟说话。

  “别管她了,给她点空间吧。”秦蓁叹气,转身往门口走,“我也走了。”

  苏吟顿时可怜巴巴,苏羡笑话她,“不是同居的同居就这样结束了。”

  黎韶华随后也道别,苏羡也笑不出,“大厨也离我们而去。”

  生活的轨道曾经错乱,甚至逆转,但走过那段弯曲的路,大家又朝着各自的轨道向前走。

  今天天气不错,江知意久违地离开家,她没开车,打车去了协和医院。

  站在625路公交站旁,一辆又一辆车子离开。

  人渐渐少了,车座很多空着的,司机下来抽烟,见了她笑着说:“哎哟,是你啊,找到你要找的人了吗?”

  江知意淡淡地笑了笑,司机昂着下巴回头看了一眼车子,“看到没,最后一天了,这车要下岗了,还不送它一程?”

  江知意鬼使神差上了车,她不知司机说的找人是怎么回事,径直走向后边第一排靠窗的位置。

  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涌上心头,司机走到窗边和她搭话,“还是老位置啊。”

  江知意嗯了一声,收回视线,肘部搭在窗边,手托腮,垂头梳理脑海里那若隐若现的画面。

  5月的阳光,还不算炙热,暖融融的刚刚好。

  岑清伊低头走了一路,见路口就拐,拐来拐去,听见前面的人在说:“625路要换新车了,太好了!”

  另一个倒是惋惜,“我都跟老式625有感情了,冷不丁换新车,有点舍不得。”

  “那今天再坐一次,告别一下吧。”两人拉着手往公交站跑。

  625路,岑清伊记得的,她慢慢走到车旁边,师傅灭了烟喊了一声,“625路要发车了!”

  岑清伊看着那两人挤上车,心底翻腾着她和江知意曾经在625路车的旧时光,那时她因为江知意隐瞒她李春芬的病情赌气,江知意气到哭了。

  岑清伊轻轻舒口气,跟在司机后面上了车。

  岑清伊投了纸币,往里走,抬眸那瞬间定住了。

  后座,第一排,靠窗,坐着的正是江知意,她微微垂着头,似乎睡着了。

  岑清伊心跳加速,一步一步走到旁边,犹豫几秒,坐在江知意的旁边。

  岑清伊如坐针毡,确定江知意真的睡着,她才稍微松口气。

  车子慢慢驶出,拐弯时,江知意的身体轻轻摇晃。

  岑清伊端坐,无声地抬起手臂,江知意的身体随着车子转弯靠向她,头也落在的肩膀处。

  岑清伊一动不动,心尖发烫。

  我要如何不喜欢你啊,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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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如何不喜欢?

  建议继续喜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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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章预告:江知意指尖滑动屏幕,监控区域调整到门口,她的指尖顿了顿。

  摄像头下,巴掌大的脸扬着,可怜巴巴地望着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