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倒也是有。”
石空想了一会和甘离说道。
甘离转头看他，石空又摇了摇头。
“不过尊主有令，你不能和组织以外的人类交谈，防止你把位置信息传递出去。”
甘离看了看眼前的半妖食堂，又看了看石空，缓出一口气问道。
“你们‘盘古’里也没有人类吗？他们都吃些什么呢？”甘离真诚的发问。
“组织里的人族可不喜欢和我们半妖呆在一起，大约是怕我们脏了他们血脉。”
石空嘲弄的笑了一声。
笑完他似乎也认真的想了想甘离提出的问题。
虽然他不知道人类到底吃些什么，但是明显食堂里的东西或许对于眼前这个脆弱的人族来说并不合适，石空注意到了这个问题，所以他倒也没逼着甘离一定要吃他们半妖食堂里的食物。
“要是说人族，倒也真的有一个。那个人族很古怪，他是自愿来‘盘古’的，能不能和他搭上话这个就看你自己了。”
说完石空抓着甘离的肩膀，转瞬间又离开了食堂。
这次石空带着甘离来到了一个稍显破败的二层小楼旁边。
这里满是荒草，看起来似乎是已经废弃了很久的样子。
一回生二回熟，甘离第三次跟着石空瞬间穿梭眩晕感明显要减少了不少。
石空领着甘离推开了眼前这栋外表看起来废弃的小楼。
没有出人意料的是，楼内也是空空荡荡的破败一片。
这栋小楼里里外外前前后后，怎么看似乎都是被人废弃下来的。
但石空领着甘离并没有注意地面上的荒废破败，他领着他转进了地下室的入口。甘离这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
石空推开了地下室的门，把甘离带了进去，虽然地面上的小楼显得十分破败，但地下室一眼望去却十分巨大。
只不过因为里面摆放的器材太多，瓶瓶罐罐挨挨挤挤倒是有些拥挤，只见甘离身前的石空熟门熟路的领着他在众多器材中生生走出了一条路来，路的尽头是实验室中心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人影。
甘离和石空走过去的时候那人还在做实验，全然没有意识到身后二人的靠近。
石空也没敢打扰他，只默默的和甘离等在了一旁。
过上了好一会那人才结束了实验转过了身来，看起来实验结果很好，连带着他的心情也变得不错了起来。
这看起来是个标标准准的人类，他戴着一副金丝边眼睛，常年不见天日以及不规律的作息导致他的皮肤苍白，眼底是浓重的青黑。
他有着一头半长的发，看起来是许久没有打理过了，只拿了根皮筋绑在脑后。
单论精神面貌来看，眼前这个做实验做到昏天黑地的人，绝对要比甘离之前见过的所有的半妖都更像一只妖。
“你好，我是甘离。”
甘离伸出手来尝试着与其打个招呼。
对面穿着白大褂的人点点头。
“你好，闻人墨。”
说完对面的人倒并没有伸出来和甘离握手，闻人墨手上还戴着一副崭新的手套，看起来接下来还有另一场实验正等着他去进行，他并不想弄脏手上的手套。
甘离记得闻人墨的名字，他是异事处技术部副部长，算的上异事处里极其重要的人物。
他怎么在这里？还是自愿前来的？
甘离皱着眉头飞速的思索着。
似乎是看出了甘离的疑惑，也似乎是心情真的不错，所以一向懒得与人交谈的闻人墨，今天竟破天荒的主动与甘离多说了几句。
“我记得你，你和玄字部的陈久关系很好。”
甘离点了点头，他也有些疑惑，闻人墨为什么会留意他和陈久。“盘古”把他抓来似乎也和异事处有着什么关系，他记得之前“盘古”埋伏他的时候，是异事处最先得到的消息赶到的现场。
“盘古”为什么要抓自己？用自己威胁异事处？
甘离自认自己还没那么大的能耐，自己对于异事处来说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合作伙伴，没了自己，顾阙尽可以找其他人合作。
而“盘古”抓自己却像是有某种用处，为钱？为名？为利？
总不会是为了要挟陈久吧，陈久能有什么值得“盘古”威胁的，他也不过只是一个普通的天师而已，且他俩自问也没太过招惹“盘古”。
甘离细细的捋了一遍也没找到“盘古”抓自己的理由。
于是他这个疑问存在了心底，试图从眼前的闻人墨身上找到什么解开谜底的线索。
“闻人先生，听石空说您是自愿来的？”甘离问道。
闻人墨点了点头，莫名的笑了一下。
“精准的说，应该被称之为叛逃。”
“我是个科学家，无所谓立场，只是哪个环境更适合我实验的进行，我就选择哪个环境罢了。”
“目前来说，虽然这边实验器材差了点，但实验样本充足，实验暂时进行的还不错。”
说完闻人墨看了一眼甘离身旁的石空，显然很感兴趣。
石空默默的向后退了半步，试图甩开闻人墨投来的古怪视线。
“那闻人先生您的实验是什么呢？”甘离继续问道。
“目前是研究妖族基因在人体内的稳定性进展以及妖族基因针对性改良。”说完闻人墨又看了一眼甘离身后的石空。
“下一个实验是混沌气体的灵气分布情况与组成要素。不过这个实验素材最关键的材料还没取出，需要延后再做。”
说完闻人墨还有点惋惜，像是他为了这个实验已经等了很久似的。
甘离本来还想向闻人墨打听打听外界的情况，但是看样子在自己被抓过来之前闻人墨就已经在这边呆了很久了。再加上石空在甘离身后寸步不离的跟着，甘离也不好再贸然问闻人墨太多。
最后看着满实验室的瓶瓶罐罐，又看了看站着瓶瓶罐罐中间的闻人墨。
甘离终于记起了自己最初来的目的。
“闻人先生，您在这边的这些日子里都吃些什么呢？”
听到甘离这么朴实无华的问题，闻人墨笑了笑。甘离这么问，他便也知道了，甘离肯定是见识到村里的半妖食堂了。
不过甘离问完闻人墨倒也好心的给出了他的答案，只见他指了指墙角，在一行人没有注意到的地方赫然垒着几大箱的泡面。
石空领着甘离离开的时候，闻人墨还大方的送了甘离一箱泡面。
拿到了泡面，暂且能保证甘离之后呆在“盘古”的一众半妖里不会被饿死了。
不过一箱泡面倒也顶不了几天。
甘离适时的对身旁的石空表达了自己的疑虑。
但石空只是摆摆手，说了一句“足够了”。
甘离眯了眯眼，点了点头便不再说些什么了。
虽然有了泡面，但还是要有能煮面的地方。
石空说服了食堂的王大妈暂且让甘离进入厨房自己给自己做饭，毕竟这个人类平时吃什么他们也不知道，万一喂死了到时候尊主还要怪罪。
倒不如让他自己做自己吃，即使最后出了什么事也不是他们故意喂死的。
石空带着甘离在食堂煮面的时候，已经不早了。“盘古”里的半妖大多数都吃饱喝足回去了，只有几个半妖小孩还在食堂里缠着王大妈讨零食吃。
甘离看了一眼，只见几个孩子们吃的零食是油炸面包虫，甘离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不过油炸面包虫显然没有方便面的杀伤力大。
甘离煮完面低头一看，只见原先还围着王大妈缠的半妖小孩们一个个都仰头嗅着气味跑到他跟前了。甘离正准备盛面结果被一群孩子围严实了，虽然都是半妖但也都是五六岁的小孩，长得也只是比寻常孩子奇怪了一些。
最后甘离和这群小孩互相对视了半天，还是败下了阵来。
“你们要吃面吗？”甘离叹了口气问。
“要吃！”“要吃！”“要吃！”……
半妖孩子们七嘴八舌的喊着，齐刷刷的举起了手，还有一些大一点的孩子还懂得礼尚往来，举着手想要用手中的油炸面包虫换甘离的泡面，但被甘离冷酷无情的拒绝了。
最后甘离给他们每个人都煮了一碗面，煮到最后，一箱泡面竟煮没了一半。
石空在旁边一脸黑线的看着剩余的半箱泡面，要是天天如此的话，这下他倒真要担心担心这个人族能不能靠半箱泡面撑到七天后了。
“要吃泡面吗？”甘离一边加水一边忙里抽闲问了石空一句。
石空：……
甘离说完之后半响没听见石空的回答，这时锅里水也开了，他转头看了一眼石空。
最终石空抽了抽鼻子也没能抵挡住空气里泡面的香味，重重的点了点头。
片刻之后半妖的食堂里充满了泡面的香气。
半妖孩子们一人端着一碗面吭哧吭哧的吃着，甘离也成功通过“泡面外交”打入了这群小半妖的内部。
本来就没怎么吃过泡面的半妖孩子，此时被泡面蛊惑的基本上已经视带来泡面的甘离为“泡面之神”了，七嘴八舌的都想靠近这位泡面之神往他的身边多蹭蹭。
以期望能留下个好印象，下次还能再吃到这么好吃的泡面。
甘离笑着摸了摸身旁一个猫耳小女孩的脑袋，见旁边石空还在一边吃泡面一边盯着他，便道。
“我以为凭你的能力，应该不怕我逃跑。”
石空知道甘离在激他，不过为了面子他倒也配合的冷哼了一声，转而不再盯着甘离而是专心吃面了。毕竟甘离说的没错，他这样灵力被全封了的凡人在自己的能力下确实不足为惧。
“你们抓我来，是为了什么？为了威胁别人吗？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甘离一下又一下摸着旁边半妖孩子的脑袋，问着对面的石空。
他很有耐心，但见石空并不回答，他继而又道。
“你们把我抓来，难道不能告知因为什么吗？如果我不知道原因，让自己出了什么事，你们的计划因此被破坏，岂不是得不偿失？”
石空仍旧低头吃着面，也不知道甘离的话他听进去了多少，只见他吃面的速度倒是渐渐慢了下来。
“你们是为了人，还是为了钱？你应该知道对于人族而言没有什么比性命更重要，如果愿意和我说说你们的计划，为了保住性命我肯定乐意配合。”
甘离继续游说着。
甘离说完这些，石空也吃完了碗中的面，他喝完了碗中最后一口汤后，放下了碗用竖起的蛇瞳盯着甘离看了半天。
“你是一个很有趣的人类，尊主告诉我们要礼尚往来，为了答谢你这碗面，我可以告诉你。”
“其实告诉你也没什么，你做不了什么。七天之后你只会作为人质，去和那些人族进行交换，尊主要用你一个人交换两个人。我们都觉得这笔生意很划算。”
石空缓缓道。
“用我交换谁，那些人我认识吗？”甘离问。
“我不清楚，但那些人大约认识你，他们是自愿交换的，一个叫白修，一个叫陈久。”
“你很幸运竟然有两个人愿意交换你，七天之后交换完成你就可以离开，在此之前我只需要保证你是活着的。”
石空说完便开始观察起了甘离的神色。
见甘离露出了较为轻松的神情，石空心想这个人类与别的人类也没什么不同。
“你们用我交换其他人，他们对‘盘古’难道有什么特别的用处吗？”甘离继续问道。
“这是尊主的计划，你无需打听。”石空截断了甘离的问话。
但甘离接着又问。
“那交换我的两个人，来到这里会被你们杀死吗？你们要他们做什么用？”
听到甘离问出这句，石空咧开了嘴颇为森然的笑了笑。
“是否杀了他们这是尊主所能决定的，你只要顾好自己的性命就行了。”
石空说完这些话，甘离心里就有了些底了。但他面上依旧没有显露出来，只是装作一副得知自己将会平安无事的幸存者模样。在石空看来，眼前的人轻松了不少，看上去是一副愿意保全自己性命出卖同族的样子。
于是他算是稍稍放下了心，想着尊主交给自己的这个任务似乎也并不难实现。
但甘离低头看着自己碗里的面汤，心里却想着自己一定要尽快逃出去，绝对不能让阿久过来换他。
他不清楚“盘古”这群人到底有什么计划，但只要计划中有一丝一毫伤害阿久的可能性，甘离都绝不愿冒这个风险。
甘离低头默默思索着逃脱的计划，而一旁的石空还只以为他在低头吃面并没有留意太多。
另一边，日暮渐垂，夜幕轻轻拢上了天地。
顾浮秋盘腿坐在落地窗边，望着窗外湖面上飘荡而起的薄雾。
月光如练落入湖心中央。
顾浮秋感受着日月交替，群星凝起。
感受着体内那颗赤色的内丹翻滚于内府中央。
那颗不属于他的内丹正躁动的想要冲破桎梏住它的躯体，但碍于躯体之中与它同源的熟悉气味，它未敢贸然冲击。
只是依旧如往常一般被困于内府之中，自顾自的翻滚，随着使用人愈发精进的修炼变得愈发的圆润且强大。
一个长长的吐息结束后，顾浮秋睁开了眼睛。
但出现在他眼前的不是熟悉的月光湖景，而是一处茅屋，一处雨中茅屋。
他躺在杂草堆上听着屋外的阵阵雷声，他的四肢尽断，内府丹田处破了个口子。血水顺着屋檐上漏下的雨水一道在他的身下流淌着。
毫无疑问他这幅身躯如果没有人救治，过不了一个时辰一定会死。
虽然半妖的体质较为强悍，但也不是什么杀不死的东西。
顾浮秋知道自己这是生了心魔了。
一个魔头生了心魔，倒也是稀奇。
但他对着这片心魔什么都没做，只是望着漏雨的茅屋顶，有一瞬间他想着，要是自己当年死在这里倒也算是一件好事。
但是他没死成，有人救了他，救他的人与杀他的，是同一人。
顾浮秋躺了一会，沿着他的记忆，果不其然稍后从茅屋外倾盆的雨里走来一个女人。那女人戴着朱钗穿着罗裙，从这么大的雨里走出来身上却没有一点湿掉的地方。
顾浮秋这些年似乎都快记不清女人的模样了，但是此刻困在心魔里倒是让他又看真切了眼前的人。
那是一个像天仙一样的女人，但女人凝着一副愁容，她怔怔的看着躺在杂草堆上的他。顾浮秋想让她走，让她快走，走的越远越好。再也不要管他，也再也不要爱谁了，不要被一个凡人骗了情，骗了身，还骗的生了个孩子。
都说妖素来冷心冷情，顾浮秋倒是情愿眼前的这只牡丹妖和其他妖一样。那样该多好，那样她或许现在还能活着。
但偏偏这只妖和其他的妖都不一样，她是世间最心软的妖，是世间最良善的妖，是他的母亲，是他背负一生的罪。
他的母亲一边流泪一边试着为他治身上的伤，像之前一样，但又和之前不一样。
这次的伤，是一场用血肉做成的陷阱。
他血缘上的父亲为了验证他的实验，赌上了他的妻儿。
顾浮秋冷眼看着心魔梦里的一切，看着女人乞求男人救治杂草堆上的孩子，看着女人自愿被生生剖走了内丹，看着内丹落到孩子的内府。
看着杂草堆上的孩子慢慢有了生息，而被剖了内丹的妖则渐渐生息全无。
顾浮秋像一个旁观者一般，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看着这场或许可以称的上是感天动地的悲剧。
最后他从杂草堆上站了起来，捏碎了这一切。
他已不是孩子了，从前躺在杂草堆上的孩子早已经长大，或许长成了另一种面目全非的模样。
总之孩子终究不是孩子了。
他捏碎了男人，捏碎了女人，捏碎了孩子，捏碎了梦境。
残存的心魔似乎还想挣扎。
最终在一片碎裂的光斑之后，它化成了一个黑发的小男孩。
男孩捧着一张纸高高的递给他，喊他“浮秋哥哥”。
“浮秋哥哥，你能教我叠千纸鹤吗？”
男孩问他。
顾浮秋摇了摇头。
“你该学会自己叠纸鹤了，小久。”
说完顾浮秋摆了摆手捏碎了眼前心魔幻化出的最后幻影。
顾浮秋再度睁开了眼睛，月光如练，群星闪烁。
他的眼中一阵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