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白的月在遥远的天际闪烁着微光,塞缪山里回荡着雪堆从树丫坠落的声音,清脆而响亮。
似是被不属于自己的体温烫到了,戚玉的指尖随着他的心跳颤了颤,尽管这样,他也不舍得挣开陈鹤轩的手。
曾在陈鹤轩内心呼啸过的理智,已悄然缄默,只剩下一股无法抑制的激烈的情绪盘旋在心头,驱使他彻底握上了戚玉的手。
冰冷的空气随着并不平静的呼吸起伏不定地进入陈鹤轩的胸膛,呼吸中混进了戚玉身上淡淡的草木香。
哪怕戚玉的手很冰很凉,却依旧不能使陈鹤轩烫得四分五裂的胸腔冷却下来,反而促使滚烫的岩浆流淌出来。
陈鹤轩再也不能压制住自己的呼吸了,他得寸进尺地将戚玉的两只手都捧在手里,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那双冰冷的手。
后背紧紧贴上师兄炽热的胸膛,戚玉被烫得往前躲,却发现腰间的两只手臂正牢牢地锁住他,他不能逃离分毫。
“逃什么?”陈鹤轩垂下眼睛,下颔很自然却强硬地靠在怀中魔的肩膀上。
戚玉的耳朵一热,耳边细小的绒毛被刺激得立起。
他想捂住耳朵,却被人攥紧了双手,只好诺诺地回答:“仙君……你靠得太近了……”
戚玉的声音很轻很抖,幽幽地传进陈鹤轩耳里。
陈鹤轩将怀中魔搂得更紧,眼里泛起一层笑意,慢条斯理地打趣道:“你怕我?”
戚玉本就僵滞的身体更加硬邦邦,过了一会才弱弱地道:“不怕……”
陈鹤轩轻叹一声,而后将戚玉耳旁的发丝撩到耳后,轻轻地伏在他耳边,含笑道:“你我修为相当,我不能对你怎么样的……”
他的声音柔和极了,像是春天的风拂过戚玉的脸颊。
戚玉如惊鸟般躲开陈鹤轩的触碰,翘而密的睫毛如蝶翼般眨个不停。
陈鹤轩眼神一暗,掐住戚玉的下颔,温柔地道:“别怕我……”
一边说着,他的另一只手将怀里那节细细战栗的腰搂得更紧。
戚玉其实怕急了。
在陈鹤轩面前,主动是戚玉披在外面的遮羞布,戚玉可以藏起自己的心,才能显得没有那么害怕。
而现在主动权被陈鹤轩握紧,他步步紧逼地将戚玉的伪装撕破。
等了很久也未得到戚玉的回应,陈鹤轩的耐心终于耗尽。
他若有所思地盯住戚玉淡粉的唇,终于克制不住地吻了上去。
不急,他迟早会知道那双绿色的眼睛里到底在怕什么。
陈鹤轩将这个吻加重,更加强势地掠夺懵懂的魔的津液。
一个又一个绵长的接吻后,他已经将魔的嘴唇吸红了,却还是觉得不够满足。
来日方长,至少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魔都会在他身边。
陈鹤轩一边看着魔蒙起水雾的湿润绿眸,一边这样安慰着自己焦躁的心。
……
一艘飞舟悠悠地在晃着。
陈鹤轩走出炼器室的时候,就看见一道纤细的身影正趴在桅杆上。
他楞楞地看了一会,目光短暂地在那魔暴露在外的肩、腰和腿上停了几下,这才走到戚玉身边,问:“在看什么?”
戚玉似乎被吓了一跳,他瞪圆了眼睛,下意识往后一退,鼻尖的小痣也跟着一皱,慢慢道:“没看什么。”
他不好意思地避开陈鹤轩深沉的视线,垂着眼睛犹豫地道:“仙君,你不是在炼器吗,怎么出来了?”
陈鹤轩自然不会告诉戚玉,是因为他放在戚玉屋外的小型结界被触发了,只要戚玉出了房门,他就能感觉到。
他不知道戚玉是害怕他还是什么,自从跟着他上了飞舟,就很少出来,几乎都是待在屋子里。
“已经炼好了。”陈鹤轩说。
二人之间就这么安静下来了。
过了好一会,戚玉才出了声:“仙君,你在这看吧,我就先回屋了。”
他依旧还是不太敢看陈鹤轩,紧张得指甲在桅杆上扣出了一道划痕。
陈鹤轩的余光落在了戚玉的指尖,原本光滑的指甲被粗糙的桅杆刮得坑坑洼洼。
他连忙按住戚玉的手腕,暗自在心里换了不同的语气,最后用最温柔的语气含笑道:“听说人间现在在过节,你可愿与我前去一游?”
戚玉错愕地抬起头,眼光直直地望向他,似乎是呆住了。
他又眨了眨眼睛,好像是在确认自己没有听错。
陈鹤轩恨不得多长出一只手来捂住自己的胸口,他怕他的心就这么飞出去了。
又恨不得将戚玉藏在口袋里、捧在手心里,只觉得怎么会有人这么惹人怜爱。
戚玉的眼睛向上望着,似乎在看认陈鹤轩的谜题,慢慢地说:“仙君,你刚才说了什么,我没听清楚?”
他抿着嘴唇,像是要望穿秋水一般期待着一种声音。
在隐忍方面,陈鹤轩堪称大师。
他将野望深藏不露,克制地只是牵住戚玉的手,再用一双深邃的眼睛温柔地盯着戚玉,道:“可以和我去人间看看吗?”
戚玉怎么不会被迷住,他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像是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昏君,这样下去,是很容易被攻城掠池的。
比起修仙界的冷清和魔界的血腥,人间更多了几分烟火气。
天幕刚刚落下,街道上、河边便挤满了人。
百姓们无一不携家带口一齐出来游街,小贩在路边摆满了摊,或是卖灯,或是卖小吃,好不热闹。
在这如银河般的人群中,两道同样都是挺拔修长、气度不凡的身影悠悠地也走在其中。
高了一个头的那道身影牵着另一个矮了一点瘦了一点的身影,就好像是一对恩爱两不疑的情人。
其实最开始并没有打算牵手的。
毕竟是两个男子,在人界不方便牵手。
现在回想起来,陈鹤轩也不知道自己当时在想什么,可能是因为那只魔盯着皮影戏发呆的样子太可爱了,让他忍不住碰了魔的手,也可能是因为那只魔的手太软太小了,让他忍不住将那只手牵住。
等他回过神来时,他的手心就已经和戚玉的手心紧紧贴在一起了,就好像从未分开过一般。
陈鹤轩回头一看,见戚玉到现在都还没从呆呆的样子里恢复,含笑道:“湖边有猜灯谜的活动,我们去看看吗?”
对上陈鹤轩温柔的视线,戚玉的脸更红了。他眼神游离地“嗯”了一声,下意识将手里的那只手握紧了。
由于去往湖边的路并不算很近,再加上天色也不算很晚,一人一魔便慢悠悠地走过去。
“这是人间的小食,你应该没有吃过吧,想尝尝吗?”陈鹤轩虽然这么问着,但还没等戚玉回答,就让将钱递给了小贩。
戚玉忍不住抬头看向旁边的陈鹤轩。
或许是灯笼太亮了,闪耀在男人英俊的面容上,额头晴朗,眉目深邃,像是年轻的鹰隼。
往后退一点步再看,男人浅色的衣服似乎发着微光,背影高大颀长,像豹子般充满了力量。
戚玉曾无数次以为自己能放下陈鹤轩,可每一次都会为自己悸动的心跳所嘲笑。
他对陈鹤轩的爱就像是一道伤口,一次次在心中溃烂、灼痛,将他狠狠折磨。
伤口又灼痛得厉害,戚玉几乎为痛苦吞噬。
可他又好像是获得新生,变得富足一般,在爱中彻底迷失。
陈鹤轩从小贩手中接过小食袋,道谢后便看见戚玉看着自己发呆的样子。
他心中不免泛起涟漪,停下将小食袋递给戚玉的动作,含笑道:“在想什么?”
戚玉怎么好意思说在想他,只好边慢慢地眨着眼睛,边想着如何回答:“在想离湖边还有多久。”
说着,他的眼睛不自觉地落到陈鹤轩手上的小食袋。
“你不方便,我喂你吃。”陈鹤轩藏不住笑意,拿起木签,插了一块肉出来送到戚玉唇边。
戚玉还没有反应过来自己为什么不方便,就下意识将唇边的那块肉吃了下去。
陈鹤轩看着戚玉鼓起的腮帮,道:“好吃吗?”
戚玉哪里是吃的,是囫囵吞枣似的嚼了几口就吞下去了。
他面上浮起涩意,眼神难以聚焦,轻轻道:“好吃。”
戚玉正要说可以自己吃的时候,话音却因为陈鹤轩熠熠生辉的笑容而停在嘴边。
陈鹤轩双眼饱含笑意,深邃的眼睛温柔地注视着戚玉,道:“走吧,我们去猜灯谜。”
戚玉不擅长的事,陈鹤轩往往很擅长。
比如猜灯谜。
戚玉总是猜不出,眼睛快要将灯盯得燃起来了,也没想出答案是什么。
尤其是师兄正盯着他,戚玉又紧张又羞耻又害怕,更是觉得自己要昏过去了。
陈鹤轩一见戚玉脸色发白,也没有强求他,虽然觉得他苦思冥想皱着眉头的样子很可爱。
他很自然地牵起戚玉的手,宽慰道:“你是魔,猜不出人间的谜语很正常。”
戚玉这才松了口气,紧皱的眉头也放了下来。
陈鹤轩是很擅长猜灯谜的。
等戚玉回过神来时,手上便是一堆小奖品,有精美的面具,秀气的香囊,还有一个做成小鹿样子的灯笼。
戚玉楞楞地看着怀里的东西,又抬头看向陈鹤轩,疑惑道:“这些都是给我的吗?”
一抹微笑不由得在陈鹤轩脸上荡漾开来,他的微笑格外轻柔。
“嗯,这是我猜灯谜赢来的奖励,都给你。”
陈鹤轩的微笑让戚玉心中的伤口再次裂开。
戚玉弯着眼睛笑了,可是笑着笑着突然低下了头,因为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眼睛就突然湿润了。
陈鹤轩的微笑让他忆起那段暗无天日的痛苦的记忆。
戚玉忽然记起来,很久很久以前,星洲门里也举办过猜灯谜的活动。
当时,他怀着期待偶遇的心态在人群和灯海里走了很久,也没有找到师兄。
等他放弃寻找的时候,却看见师兄弟们手里都拿着精美的灯谜奖品,一边走一边说:“大师兄人真好,把猜灯谜得到的奖品都给了我们。”
“对啊,刚才他看见我还没得,就又去猜了几个灯谜,明明我和大师兄只打过几次招呼。”
戚玉的眼睛忽然发亮,他期盼地去找师兄,以为自己也会收到师兄的礼物。
他满怀期待,心情又很忐忑地凑到师兄面前,结结巴巴地道:“师兄,有……有给我的礼物吗?”
戚玉记不起来陈鹤轩当时是怎么说的了,只记得自己不仅没有得到礼物,心也快要绝望得被撕碎了。
或许是师兄说过太多令他难受的话了,戚玉就把这些话都忘得差不多了。
记得不清楚的话,就没有那么伤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