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元当时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情,马不停蹄赶回来,只见白发几乎拖地的狐人捧着沉重的狮子脑袋,疑惑不解:“你为什么不可能说你生了什么病?”

  “乱玉,它不是生病了,只是寿终正寝。”景元伸出手,朔雪一如他带回来的模样,发出微弱的呜咽声,叫得像小猫。

  后来的事,景元就不愿意再想了,他失神留念的时候,杜季青也在发呆,腿部被景元的手撩得发痒,尾巴按住他无意识动作的手,问他:“你在想哪个美人?”

  景元的思绪回归现实,笑嘻嘻说:“不告诉你。”

  杜季青踹他:“快说!”

  “自然是……乱玉真君啦!”

  杜季青又问:“我现在还是乱玉真君?”

  “为什么不是,只不过知道的人很少罢了,久而久之就很少有人这么称呼了,以后啊,他们只会喊你将军夫人。”

  “哼,我才不稀罕!”

  杜季青撑起身子站起来,强烈的无力感突如其来,惹得身子摇摇欲坠,他不可置信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我的法力……”唔,头有点疼,到底怎么回事?

  “季青,杜季青,看着我。”景元把他拉下来坐在床榻,让他好平视自己,杜季青那双灵动的狐狸眼眸已经快要失去高光,都忘记了眨动。

  他被拍了拍面颊醒神,低头看着自己变得发硬的皮肤,如同树皮一般的质感。知觉在慢慢淡去,然而思绪却清晰起来,他联想到经常在耳边低吟的八个字,以及在鳞渊境里丰饶民的那番话,他喃喃着:“我……我以前是不是,想要把丰饶引进来颠覆仙舟?”

  景元瞬间抱紧他,“不,不是,你没有这么做。那都是被蛊惑的,不是你心中想要的,乱玉,别被动摇了!”

  “可是我……我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还以为失忆是个自我逃避的手段,回想起来景元的闪烁其词,他人的逃避态度,都在表明他身份的特殊。

  “告诉我真相,景元。”

  “你不能够想起来,杜季青。”

  杜季青瞬间抬眼,两道目光如同射线一样刺进景元心魂,将军压着嗓音的说:“你真的不能够想起来,太痛苦了乱玉,你承受不住的,你现在很虚弱很虚弱,希望一切的情况下是最好的,别想太多好吗?我只能够告诉你,你是因白珩的死而崩溃的,加上独自闭关那么久……是我忽视了你,没留意你受到丰饶侵蚀,就算我事后补救也无济于事,你已经快要沦为魔阴身了,对不起,我一直在想办法……”

  杜季青回抱他:“会有办法的景元,我只是有一些魔阴身的前期症状,不也睡得甜,吃嘛嘛香?既然休息够了,就去工作吧,你是罗浮将军,更应该以罗浮为重,我会好好的,我们都会好好的。”

  ……

  杜季青想过自己也会堕入魔阴身,殊不知自己早就死了。他漫步于已经更换几代人的罗浮街道上,尽管有说书人一代代传诵事迹,实际上已经没多少人记得云上五骁以及乱玉真君了。

  他漫无目的走到了不夜侯,点了一杯心心念念许久的仙人快乐茶,嘴里有了甜味心情才不那么沉重。

  “都说这几百年前人才辈出的年代,乱玉真君绝对是其中翘楚……”听着说书人大吹特吹,杜季青坐在自己一贯喜欢的靠边位置,看着来来往往的星槎穿梭。

  好像现在的罗浮就已经十分太平了,暗流涌动也仅仅是在阴影之下,维持表面的和平足矣。

  “夫人。”

  一名手握画卷的书生上前,分明改了容貌的他相貌平平,可眼中的邪气就是美瞳都无法遮掩,他恭敬抵上刚画好的画像,拘谨说:“说起来也有些失礼,我真的是特别喜欢您,才没有得到允许就擅自画了您的画像。请看,如果觉得画的不好,您可以随意处理,我也会给您精神损失的赔偿。”

  “无所谓。”杜季青看也不看。

  本和和气气的书生露出不屑一笑,低声说:“夫人,难道您还没有发病吗?随着记忆不知不觉刻印脑海,随着忧虑加深,我想魔阴身的后遗症也快来了。您怎么能如此清闲呢?”

  “屈朔,你如果是来看我笑话的,那么你现在也看到了,可以滚了。”

  “不,我不是带着敌意过来的,真君。”书生换了个看似恭敬的称谓,实则眼里冒着看到猎物的绿光,盯得人遍体生寒,杜季青直接回望他,把他看得心虚低下头去。

  “坐下说话,抬头看你费劲。”

  似敌似友的屈朔撩起衣袍坐下了,他的手仍握着画纸,似颇为珍视一样,然而正主就在面前,他反而更在意画像。

  杜季青期待他接下来的举动。

  屈朔却没有暴露内心想法,似乎是真的单纯给他画一幅画一样。

  杜季青才不信他安分守己,“药王秘传都连根被拔掉了,你怎么还在这里陪我玩过家家,嗯?我就算背叛了丰饶,余生也有景元将军庇护着,而你,是真的所剩无几。我一声令下通缉你,云骑军就会把你抓起来带回太卜司,你好像还没有尝试过太卜大人逼供的手段?那滋味可不好受。”

  屈朔笑得云淡风轻:“是啊,毕竟您都是遭受过一次的人了,应该深有体会才是。好像是叫什么……大衍穷观阵?”

  杜季青收敛了表情,定定看着他。

  就在屈朔以为他会破防的时候,杜季青噗嗤一笑,一口气把饮料嗦到底,眉目如画的他语气悠然:“这种主角待遇也能够轮到我啊,不错不错,能得到这种酷刑的应该也没几个人了。”

  “确实,目前最后一个能享福的也就只是星核猎手而已。”

  “刃?他还有什么没招供的?”

  “不,我说的是卡芙卡。”

  “哦,我跟她挺熟的。一个成熟知性的大姐姐,不知道她有没有对象,需要我介绍给你么?”

  屈朔皮笑肉不笑:“我想这种好处应该也轮不到我。而且能跟星核猎手搭上关系的人,要么不是普通人,要么会被吃干抹净,真君觉得呢?”

  “那你觉得我是哪一种呢?”

  “这我可不好说。”

  杜季青也学会景元打哑谜的方式,以问题回答问题,能教人哑口无言。

  杜季青不再跟他浪费时间,而屈朔也已经打探够消息了,他绅士行了礼告退,一直跟踪杜季青的红芍也走出阴影,低声问他:“要不要属下去追那个家伙?”

  “交给景元处理吧。”

  “是。”

  杜季青又闲逛到了丹鼎司,说实话能从星槎海中枢逛到这里,可真是不一般。小龙女果不其然在给受伤的人问诊,只不过这个人略微眼熟。

  “你面色苍白,怕不是体弱肾虚哦,但是你的步伐稳健又气定神闲,看着不像是生病的人。诶,狐狸你来啦?”

  杜季青走过去,镜流和白露都看了过来,小龙女老气横秋叉腰:“看看你,你才像是个病人,怎么嘴唇白成这样?不仅如此,黑色的头发根也白了,快低下头给大夫仔细瞧瞧,莫不是生病了?”

  杜季青笑着蹲下来,白露拆了他的发绳,小手捧着他发质柔顺的长发,疑惑说:“头发比我的还好,瞧着也没有问题啊,你是不是吃错东西了?”

  “我想我身体应该好得很。”

  “胡说,每一个病人都喜欢嘴硬,生不生病的医生一眼能看出来!”白露翻他眼皮子,再叫他把舌头吐出来,问诊了一轮发现他还真挺健康的,除了睡眠不足而憔悴,就算是有,也只是吃药不能调理的疑心病。

  “狐狸,你在忧心什么?看着那么爱笑,其实你也不爱笑。”

  “我在忧心嫁进将军府之后信用点怎么花。”

  “哼,看病要支付一万信用点,快给!你多来看几次不就能够用的完了?”

  “这可不成,我也不希望我生病。”杜季青扭过头看向一言不发又蒙着眼的镜流,“剑首大人,别来无恙。”

  “许久未见,你已经大有不同。”镜流点点头,随之往外走去。

  杜季青跟上她,白露见他们要走,问道:“你们不继续看病了?”

  “先聊聊大人的事。”

  “可恶,我也不是小孩子了,不能听听么?”

  离开了白露视线范围,走在前头的镜流突然回身,脖子一凉,散发寒气的剑器就指着他脆弱的喉头,好像一个吞咽就能被划伤。

  丹恒和彦卿也跟了上来,后者已经摸上剑柄准备进攻。

  “小弟弟,你的剑没有我的快,也没有我的利。如果我轻轻往前一推,不仅杜季青活不了,你也对我无可奈何。”

  杜季青轻笑:“吓唬小孩子可不是你的风格。”

  镜流也冷冷勾唇:“你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赶着来送命的?我已经留过你一条命了。”

  杜季青不过试探了一下,让镜流误以为自己恢复记忆了,这态度跟之前的可谓天差地别。双手举起做投降手势,“别杀我,我可惜命了,那么多的罗浮小吃还没吃够呢。”

  镜流也没有真信了他的小伎俩,“你若是恢复记忆,我就是从在幽囚狱也要杀出来给你一剑,不记得反而还好,过你自己的去吧,别瞎掺和了。”

  杜季青苦笑。失忆前的他疯了跟丰饶势力合谋,失忆后的他就有多贪生怕死。

  镜流收起霜剑,说道:“你见过他了。”

  杜季青看向了丹恒,又转回头:“你说饮月还是应星?”

  “都有。”

  “进行了一番心理辅导,但好像并没有什么用?”

  “呵,那他还真是够仁慈的了,当初爱得那么深,被背叛之后的今天,都舍不得伤害你。”

  应该指的是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