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王慈怀,建木生发。”

  这次是一道清朗的男声低低陈述,杜季青猛地抬起头看向建木的方向,问景元:“你听到了吗?”

  景元也严肃了表情:“没听到什么,有人在说话?”他见杜季青也难得凝重了神情,起了开玩笑的心思,手放在他平坦的小腹上,“莫不是乱玉肚子饿了,发出的声音误以为是说话声?”

  杜季青没立刻打掉他的手,反而露出恐惧的表情,远渡大洋本就苍白了脸色更加脆弱,粘稠湿润的眼睫毛一次次上下磕碰,看得景元心疼,把他抱进自己温暖有力的怀抱里,下巴支在对方的头顶,被打颤的耳朵扫过面庞,说道:“别怕,杜季青,有我景元在呢,无人能够伤害你,就算有,也得踏过我,踏过神君才行。”

  有外来强大的力量加入,三月七等人才顺利干掉了不死不休的丰饶孽物,她抹了一把汗说:“这些身上披银杏叶的家伙们可真是难缠,跟打不死的小强一样讨人厌无比。也多谢这位少侠出手相助了,不知你尊姓大名……”

  她抬头看清少侠的脸,惊讶说:“难道你是丹恒……流落在外的亲兄弟?!”

  穹也是瞪大眼睛,说:“不过比丹恒帅多了。”

  三月七:“还好丹恒不在这里,不然听到这个恶评得多伤心啊。诶,那边的不是将军景元以及他的夫人?”

  穹立马回过头去,见狐人被景元半拥着走过来,似受了什么惊吓人也不精神。

  “杜季青!”他抬手挥舞,对方也打起精神惊喜看着他,快步走过来,穹发觉他瘦了一些,捏了捏他的胳膊,心想果真如此。

  杜季青灰蓝色眼眸雾蒙蒙的,似烟雨朦胧的星槎海中枢,看了就让人起保护欲,可他明明也是个男人,就感觉偏瘦弱一些,得人好好呵护着。

  “乱玉真君,可是别来无恙啊。”一身粉紫色衣装的少女走过来,她连发色都粉嫩得不像话,见杜季青一脸茫然,景元解释:“这位就是我的军师符卿了。”

  少女嗔他一眼:“你这么介绍的话,他就要以为本座叫符卿了。我叫符玄,目前掌管太卜司,很快也要接任将军之位。”

  “啊?”杜季青倏然一惊,再看向了笑出眯眯眼的景元将军,景元再次解释:“符卿不过是体恤我日夜操劳职务太过刻苦想分忧罢了,我懂得的。”

  自列车组们抓住了卡芙卡后,也证明了列车组本身的实力,虽然之后卡芙卡还是被刃救走,符玄还是同列车组一块来到此处阻止灭绝大君幻胧意图利用建木的恶行。

  杜季青听着他们讨论着接下来打算,心想自己是不是误入了主线剧情,又想到卡芙卡说因他缘故而不小心救了刃可能会引起蝴蝶效应而忐忑不安。

  “乱玉。”他的手被景元握住了,景元不仅身形高大,温度同样高热,这么一握就暖呼呼的,杜季青也没舍得甩开,景元说,“此去凶险,就劳烦你跟符玄待在此处。”他转头吩咐一脸不同意的符玄,“倘若我久去不归,你就封锁关口,别让邪祟误入罗浮引发二次灾祸。”

  “将军,你这话的含义是有去无回了?”

  杜季青还是懵懵的,景元抬手捋平他面颊的碎发,感叹出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息,“若非情况紧急,我也舍不得跟我亲亲夫人分别不是?丹恒,分海吧。”

  丹恒再次看了眼神木讷的杜季青一眼,他再次御起法术而起。

  耳边似乎吟唱着哀伤婉转的人声,杜季青的脑袋骤然疼痛起来,他忍住了捂头的动作,沉默着跟在景元后一步。波月古海之下是尘封已久的持明龙宫,被逐渐分开的海水里时而闪过蛟龙的黑影,空气也隐约听见阵阵龙吟声。

  那是持明族的家园,看在杜季青眼里极为眼熟,他应该是来过这个殿堂的,中心修筑了饮月君模样的雕像,衣袂飞扬,手持长-枪直指建木,势要与之抗衡到底,十分威风凛凛。

  杜季青看着这尊雕像,心头泛起阵阵酸涩,不知为何悲从心中起,他缓缓低下头,热汗已经流淌到鼻尖,汇聚成了椭圆水珠滴落在鞋尖,他有种强烈的既视感,那就是曾经在这里跟一些人相聚过。

  这种感觉……难道是原主的吗?他又怎么会知道?

  “乱玉?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了?我给你看看。”手腕被景元握住,下一秒被杜季青反应极大挣脱,他一边退到雕像之后边擦汗,心虚说:“不过是觉得有些热了,你早去早回,不用管我!”

  灭绝大君近在眼前,此时若临阵脱逃,可是丢尽颜面。

  景元犹豫片刻,捏紧拳头说:“好,那你就在这里等我,很快的,我很快就会回来。”

  杜季青对他挤出一个难看的微笑,而其他云骑军听到将军要只身迎接敌人,赶忙上前劝阻,杜季青耳朵嗡嗡的,什么也听不清楚了,他坐在雕像下的底座,汗水在他脸上流成小溪,面前站住了一双黑色的靴子,他抬起了头。

  饮月君已经遮住了不算强烈的太阳光,他抬起手略施了小法术,抽去杜季青狂流不止的汗液,抚去心头躁意,狐人好多了,说了句谢谢。

  丹恒垂着眼睛说:“不必谢我,你向来不欠我任何事。”

  杜季青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

  丹恒湖绿色的眼眸凝视人的时候也让人迅速冷静下来,杜季青的眼眶红红,他吸了吸鼻子,说:“罗浮要是没有了,我也就无家可归。”

  “没有严重到那种地步,而且也不是必死之局。仙舟还有巡猎星神庇护……”

  “那祂会出手吗?”

  “不一定。”

  “如果景元真没了,符玄上位将军,我可怎么办啊?她看着就是个未成年,跟她也不熟,能处出感情来才怪了。”

  丹恒也沉默了。

  杜季青:“不然我跟你们登上列车?”

  丹恒还没说什么,三月七就欢呼:“好啊好啊,列车的人越多越热闹嘛,还有很多空房间,只要不嫌弃随时可以来玩!”

  景元笑笑不说话,他睁开的两只眼睛透着丝丝凉意。怎么一个两个都想拐跑他家夫人?

  他们一伙人走去了持明龙宫,被抛在后的一干云骑军和杜季青以及符玄沉默不语。杜季青还躲在龙尊雕像阴影下,他突然发问:“太卜大人,你是占卜师,能够逢凶化吉,这么放任景元进去,一定是胜券在握的对吧?”

  符玄就是站着也跟坐下来的他差不多高,她单手叉腰,圆圆的脸上写满嫌弃:“本座才不是占卜师呢,职位完全不同,并且那可是超出预估的绝灭大君,连本座都不知道她是怎么混进仙舟的,又如何知道她接下来的打算?占卜也仅仅是预测,还有失败的概率一说,对了,你也别叫我大人,承受不起。”

  杜季青低下头闷声咳嗽两下,符玄伸出手,食中二指抵在他内心花钿左右,撑得他抬起头,小姑娘说:“我虽有预感这次将军必然会受伤,但是还有个未知变数的星穹列车呢,他们定能够扭转局势,保护罗浮。”

  杜季青被她的手指戳得疼,再眨眨眼,又听她说:“你也是一样的,杜季青,景元守护了那么久的罗浮,何尝不是在等你归来。”

  “可是我……”

  “别可是了,你不需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将军夫人,是不是景元将军口中的乱玉,做自己——杜季青就好。”符玄心有急躁,她来回踱步,想通了一些事对杜季青伸出手,“站起来吧,别坐在这里。”

  “你要带我散散心吗?”杜季青站起来,发觉符太卜可真娇小呢,才到他的腰,跟小孩子似的,“你多少岁?”

  “干嘛!不知道突然询问女士年龄很失礼吗!”

  “抱歉抱歉!”杜季青摸摸后颈,“谢谢你跟我说这么多,我不难受了。”

  符玄斜眼瞅他:“你可知为什么景元不跟你明说云上五骁的事情,只暗示你去找?”

  “啊?”有吗?

  “那是因为怕你再触景伤情,又迁怒他了。先前你的情绪跟记忆一样严重不稳定,甚至私自下幽囚狱见十恶不赦的重犯,我就觉得你也没必要留下,可将军就是一次又一次包庇,为你求情,还不忍将你囚禁牢狱,就锁你进将军府里。”

  杜季青默默听着,发觉耳根有点烫,他摸了摸额头,似乎是生病了。

  “喂,你在听吗?”

  “嗯,在听。”

  “说说你的感受呗,景元对你这么好,你总有感觉的对吧?”

  “……我好像,有吧?额,感激他大恩大德?给我吃好喝好,还处处忍让我的坏脾气。”

  符玄轻笑出声:“你要是能一直这么感激他也好,万一你又突然恢复了记忆,我就怕……唉,罢了罢了,这也不是本座该管的事。嘶,怎么走到海边来了,本座就说咸腥味怎么那么浓。我们回去吧,没路可走了。杜季青?”

  她一回头,看到狐人正直愣愣走进大海里,全然不顾她的呼唤。

  在符玄的命令之下,一名云骑上前将他扛上肩膀带回来,少女两只手揪起他的耳朵喝道:“你在干什么啊!为什么突然像被操纵了一样走进海里,会淹死的知不知道!”

  杜季青茫然:“嗯?我、我刚才不小心走神了一下,居然又犯病了吗?这位兄弟把我放下来吧,我的肚子被压得不舒服。”随之他看到身下云骑的衣服开出银杏枝叶,金灿灿的叶子宛若霞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