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瓷坐起来,扶了扶额头,我勾下头去,观他的眼,他眼圈略红,还有些湿润,“青瓷,”我疑问:“你哭了?”

  青瓷抬头,瞥我一眼:“嗯,做了个不好的梦。”

  我问他:“很吓人吗?”

  他道:“不吓人,但很讨厌。”

  “呃。”我掏出一块糖:“吃些东西,压压惊。”

  在青瓷吃糖的时间,我跟青瓷讲了自己看到的经过。

  “原来换个角度,能发现真相呀!”我感慨,“果然遇事要随机应变呢!”

  青瓷情绪已经好转,闻言笑了一声。

  我道:“既然它不愿吃你,那接下来还是我来吧。”

  “只是,”我道:“我去哪里当诱饵呢,这个地方,它应该不会回来了吧?”

  青瓷想了想:“这类东西,大抵都贪婪,有修为的人,对它们来说营养大,吸引力强。即便它有智商,那也是本能,并不高。”

  “所以,”我道:“它出于本能,还会回来?”

  “会。”青瓷肯定道:“在这儿吃了好几个有营养的,它不可能忍得住,不回来看的。”

  我点头:“明白。”

  “而且,”青瓷道:“被它吞一次我发现了一件事情。”

  “是什么?”我问。

  青瓷道:“除了鬼压床,它还会诱发人心底最不好的记忆,意图应该是想使我道心动摇,并通过触碰我的道心,来培养心魔。”

  “我想它最终的目的,应该是,”青瓷肯定道:“破我道心,引出心魔。”

  “你是说那魔族,是想要心魔?”我问:“他要心魔做什么?吃吗?”

  青瓷点头:“是魔人修炼的一种邪术,可提升魔人修为。”

  我问他:“不论是修士,还是凡人,或者是妖,都会有心魔吗?”

  青瓷道:“不论人族妖族魔族还是修士,只要有执念,有弱点,就会有心魔,只是催生的时间不同,强弱亦不同而已。”

  “修士的心魔是不是不好催生?”

  “对,所以它锁定了这里,人类聚居地,但又忍不住对修士的垂涎。”

  我点头:“那我得小心了。”

  青瓷勾头问我:“你有遗憾?”

  我想了想:“没有吧?”

  接下来,我跟青瓷恢复现场,把土回填,虽然填的不是那么完美,但起码地面是平整的。

  后半夜,那贪婪的东西,它果然回来了。

  由于它前半夜刚把青瓷吐了,所以青瓷不能在屋里待。

  我让青瓷去了屋外。

  去屋外前,青瓷给双鱼玉佩输入了大量灵气,使得玉佩的裂纹处“口吐芬芳”。

  这诱惑可谓十分巨大。

  果然,那物闻着味儿就来了。

  今回我装睡,人是清醒的,只闭着眼假寐,然而过不多久,我发现,我还是鬼压床了。

  我被拽进了梦里。

  于是我想,那东西回来的可真快。

  我睁开眼睛,眼前是熟悉的游廊,“常员外”杵在我面前,眼神直勾勾的盯着我。

  我冲它微微一笑,张开双手,绝不废话:“来呀,不是想吃了我吗?任你吃。”

  我挑衅它:“看看你吃我还是我吃你。”

  它果然被我刺激,亦不废话,呼啦摊成一张饼,整个把我包了起来。

  并没有感觉到窒息,只是瞬间感觉眼前一花,身处的场景变了。

  我抬起眼睛。

  眼前是一个小破屋,房中一张简陋的床,一个小孩坐在床中,身体靠着墙,脸色病态中透着苍白。

  身后有冷风吹入房中,脚下是被冷风翻卷进来的雪粒。

  我回头,外面地上苍白一片,下雪了。

  我回过头,见小孩抬头,瞥我一眼,皱眉对我道:“关门,我冷。”

  我看着面前的小孩,突然觉得恍惚起来。

  我想起来了,我刚从鸟变成人时,曾养过一个人类小孩儿。

  是我在刚变成人时的树林边捡到的。

  当时小孩浑身重伤,不知是什么原因造成的,问他,他也不说。

  刚开始很排斥我,亦很高冷,还娇气的要命。

  是我出去打工,在饭店后厨刷碗劈柴做杂工,才租了小院,把他给养了回来,让他没有因为伤重而见阎王。

  但当时我刚做人,没存款,给他治伤,只能抓简单的药。

  他曾自暴自弃的跟我说,让他死,不用费劲治疗。

  我不同意,他是我在这个世界遇见的第一个人类,也是第一个家人,我不想放弃他。

  本来我就是穿越进这个世界的一缕孤魂,如今有了家人,有了同伴,小孩儿就是我的执念。

  我跟他说,我捡到你,你就是我的,你得负责成为我家人,给我一个家。

  小孩沉默许久,跟我说:治吧,我不死。

  我当时开心的哭了。

  后来努力赚钱打工,给他治伤。

  但是因为治疗的并不及时,药又不好,所以他伤好后,还是落下了病根。

  开始是咳嗽,后来感染了风寒,咳嗽的越来越厉害,到后来风寒好不容易好了,又开始咳血。

  我托人多方打听,找了好几个大夫,才知道他是内伤没好,虽然外边的伤治好了,但内伤是沉疴,而且越来越严重了。

  小孩儿喝药跟喝水一样,从来不怕苦,看他辛苦,我也难受,但我不想让他死。

  于是我拼命赚钱,想给他买更好的良药,可后来小孩儿还是死了,我心里难过,便刻意的去忘记了。

  如今距离小孩儿的死,已过了接近三年,我以为我已经看淡,但是如今再见到他,我仍旧眼圈一热,鼻子一酸,想落下泪来。

  “乌黑?乌黑?”

  我听见小孩儿叫我,我回过神来,看向眼前这只有六七岁的,瘦小的小孩子。

  小孩儿问我:“乌黑,你在想什么?”

  我想,我在想什么?

  一时竟想不起来了。

  我仔细想了想,又看了看小孩儿的状态,一拍脑门,顿时恍然:呃,对了,我有好消息要告诉小孩儿。

  我兴高采烈朝他走过去,我说:“碎碎,我回来了。”

  碎碎打断我的话:“乌黑,关门,我冷。”

  我赶紧回头,摸出门后的笤帚,麻利的将吹进门的冷雪扫出门外,再利索的回身,将门严实的合上。

  碎碎拥着薄薄的被子,穿着单薄却干净的破棉袄,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我。

  跟我道:“你今天又回来晚了。”

  我回头看一下天色,外面天已经全黑了,的确晚了不少。

  “掌柜接了个大单,我跟着多忙活了一阵,主要有赏钱拿。”我快步走过去,推小孩离开墙,我跟他念叨:“你不要倚着墙,墙凉,快钻被子里,不然冻着。”

  碎碎听话的躺下,跟我强调:“我不冷。”

  我不信,是谁刚才跟我说不关门冷的。

  我摸摸他的脸,试试他额头的温度:“今天精神好多了,身体有没有不舒服?”

  他摇了摇头,特别懂事的跟我说:“我很好,你不要太累。”

  我拨了拨床头桌子上油灯的灯芯:“以后我回来晚了,你不用等我,可以先睡,只给我留一盏灯就行。”

  他摇摇头,小身体在被子里动了几下,摸出一个帕子包的小布包,递给我:“一直在我怀里捂着的,不凉。”

  我打开,里面是掰开后剩下的半个菜馒头。

  碎碎跟我道:“又忙的没吃饭吧?我给你留的。”

  我跟他道:“你猜怎么着,我吃过了。”

  碎碎摇头:“我不信。”

  他执拗跟我道:“你不吃,我就不睡觉。”

  我是了解他的固执的,拿他没办法,就倒了一碗桌上壶里的凉水,一边就着水,一边将菜馒头吃了下去。

  他专注看着我吃,眼睛都不眨。

  吃完我摸出钱袋,满足的给他看,开心的跟他道:“我打听出离此两个城镇外的县城,有一个专治内伤的好大夫,医术特别高明,只是一副药挺贵,今晚我终于攒够了钱,明天一早我就出发,去给你抓药。”

  “碎碎,”我自信满满跟他道:“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碎碎应和我,然后拉我上床,“床上暖和,我们在被窝里说。”

  我确实也挺冷的,就跑出去快速洗漱一下,然后跑回来钻进碎碎给我让出的被窝。

  被窝里很暖和,被碎碎捂热了。

  我揽着他的小身体,渐渐就生了困意。

  碎碎却推了推我,想跟我说话。

  我打着哈欠,身体太累了,跟掌柜的干了一天的活,疲劳累积的厉害,我迷迷糊糊的,也没听清碎碎说啥,只迷糊中不停的应和,然后渐渐睡熟过去。

  第二天一早,我起了个大早。

  见碎碎还在睡,我给碎碎煮了一锅面条,用炭火的余温热着,然后留了字条,便顶着风雪一早出门。

  外面的雪天不好走,路程又远,我紧赶慢赶,等抓了药回来,已经过了中午。

  我去厨房,发现灶台上的面条没动,我就进屋,去看碎碎。

  我操心的想,小孩子半天不吃饭,身体哪里受得了。

  然而进门后,碎碎躺在床上,脸色雪白,身体僵直。

  我只看了一眼,就不敢动了。

  我见他眼睛半睁着,眼珠定定望着门口,一动不动,我站了好一会儿,他都没有眨眼。

  我勾着身,小声叫他:“碎碎?碎碎?起来了。”

  身后的风雪呼啸着卷进来,吹得他的头发微微拂动,他都没有坐起来,告诉我他冷。

  我吸了吸鼻子,低了低头,没走过去,而是回头,一边念叨着:“对了,我得给碎碎煎药,吃完药他就好了。”

  一边跨出门去,出门后我摔了一跤,没觉得疼,恍惚的爬起来,去厨房生火煮药。

  后来药熬干了,我的碎碎也没有起来。

  我趴在碎碎床前,哭得撕心裂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