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它的嘴巴,重得离谱,比别的器官都要沉,下垂的速度简直惊人的恐怖。

  若任由它们垂下,不出二分钟,它们将会全部糊在我的脸上,在我惊恐的目光下,那张嘴终于开口说话了。

  它发出一个大叔的音:“张开嘴呃小乖乖,喂你吃点好东西。”

  它得意问我:“吃我的肉可不可以啊?你可以不用嚼,我钻你肚子里。”

  我要吐了,赶紧大叫:“青瓷,青瓷。”

  眼见着那嘴就要贴上来,我都开始撕心累肺起来,咬紧牙关闭紧嘴巴,慷慨就义之际,眼前突然一道白光闪过,可谓千钧一发,我猛地翻身,朝着床外干呕起来。

  有人拍我的背:“没事吧?”

  我回过神,发现是青瓷,我抬头看四周,竹屋竹床,正常的环境,青瓷满眼担忧的看着我,剑搁在身旁。

  我左右四顾,没有那个恶心的东西在看我。

  我吸一口气,问青瓷:“你听到我叫你了?”

  青瓷眼神有些诧异,问我道:“梦魇了?”

  我答应:“你怎么知道?”

  他道:“你睡的很平静,没有出声,没有挣扎,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变化。我是看你额头出汗,觉得你可能鬼压床魇住了,所以挥了一剑,强行叫醒了你。”

  说着递过一块帕子来,我擦过嘴巴以及额头的汗,跟他道:“的确魇着了,你何时进来的,可发现异常?”

  青瓷道:“一直未见异常,也未见恶气波动。我窥见你出汗,便立刻进来了,没耽搁。”

  我点头,将梦中的场景跟青瓷讲了一遍。

  “我觉得那应该是个软体动物,触角很多的类型。”我判断道:“没有黑气波动,是不是说,那东西不是邪祟,而是个妖?”

  青瓷道:“有可能。”

  他拿出纸笔,根据我的描述,几笔勾勒出一个中年男人的五官,我看了一下,惟妙惟肖。

  青瓷问我:“长这样?”

  我肯定点头,指着画像,跟青瓷道:“不知这梦中常员外的模样,是不是他本人的模样。”

  青瓷道:“八九不离十。”

  日出之后,跟陆小一父母求证,他们看过画像,很肯定的告诉我们,这画中人,就是常员外。

  青瓷道:“既然跟他干系大,那我们前去看一看。”

  于是,我跟青瓷去了常员外家,上门拜访。

  门房听见我们能治常员外的怪病,一口回绝:“我们员外有贵人医治了,早就不需要别人了。”

  我问门房:“那贵人还在府上吗?我们想拜访一下。”

  门房回绝:“贵人不见客,帮老爷治病,可忙了。”

  我问:“不是听说员外的病好了吗?”

  门房奇怪:“哪里有马上好的病。”突然嘶一声:“对了,既然你们认为我们家员外病好了,怎么还打着治病的旗号来呢?是想来蹭吃蹭喝赚便宜不要脸吗?”

  我道:“钱袋被人偷了,行行好,我都三天没吃饭了!”

  门房:“滚滚滚,人模狗样的,没想到是个穷要饭的。”

  我:“你们员外不是乐善好施吗?行行好事,让我们进你们后院吃个饭。”

  门房嘭的一声合上大门,掷地有声:“滚。”

  青瓷:“……”

  他看着我,我跟他道:“我们翻墙进去吧?”

  青瓷颔首:“好。”

  走了几步,青瓷略微踌躇。

  我问他:“怎么了?”

  他道:“你上凤栖山之前,过的一直是这样的吗?”

  我摆手:“那倒不至于,没这么惨,我一直自力更生。怎么?”

  “看你挺熟练的。”

  “呃,学过两天唱戏,后来总跑调,班主不要我了。”

  “……辛苦了。”

  “不辛苦,为了生活而奋斗。”

  找到常员外的屋子时,青瓷给我俩贴了隐藏气息的符咒,然后我俩悄悄趴于房子屋顶,轻轻揭了一片瓦。

  视线自上而下,一眼便看得分明。

  室内光线昏暗,房间四周挂着厚厚的帷幔,使得室内沉闷压抑。

  常员外正躺在室内的竹塌上,整个人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姿态。

  待我看分明时,顿觉头皮发麻。

  我觉得常员外在我梦魇中出现的形象,已经很温柔了。

  最起码不像现在,他整个人的半边身子,包括脸在内,全部像融化的蜡烛一样流淌平摊在竹塌上,而他自己闭着眼睛,没事人一样的放松,胸口还有规律的起伏。

  我分辩他完好的另半张脸,的确是我梦魇中人的模样。

  只是说实话,他这个样子,已经不算活人了。

  活人做不到他这个程度,成为泥水一样摊开,并且还能喘气。

  我收回视线,探寻看青瓷,想问他接下来的行动,青瓷示意我不要出声,继续看。

  于是我沉下心来,继续等着。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视线中的常员外只抬手挠了挠脸,没有出现别的动作。

  他甚至连眼皮都没有睁开过,就那么泥水一样的摊着。

  然后,又过了盏茶的时间,院子外面突然传来脚步声响,我跟青瓷趴着没动,身体由屋脊挡着,也没露头。

  听得下面脚步未停,径直推开了屋门,朝室内走了进去。

  室内的常员外这时有了反应,他睁开了眼睛,混浊的眼神里立刻充斥喜悦的光芒。

  他似乎想起身,但没成功,只能着急热切的望向外面。

  在他视线处,只见一黑衣人,穿着乌黑宽大的斗篷,微低着头,端着一个托盘,走到他的面前。

  常员外沙哑的开口:“道长,你来了。”他抱怨:“我等了你好久,你不知道我这个样子有多难受!”

  黑衣人戴着兜帽,看不见脸。

  闻言抬了抬头,还是看不见脸。

  他兜帽里太黑。

  听得常员外说话,他没回答,而是直接上前,揭开托盘上瓷盅的盖子,从里面拿出一团乌黑的东西。

  那东西手掌大小,竟还似活物,在黑衣人的掌中,如有生命般的蠕动。

  常员外眼睛睁大,伸出完好的那只手,迫不及待的索要:“道长,快给我。”

  黑衣人没给他,直接倾身,将手中的黑物塞入常员外大张等待的口中。

  黑物太大,常员外被塞的直翻白眼,而且他只半边脸能用,被塞的口歪眼斜,然后进行努力的吞咽。

  我眼见着他连嚼都没嚼,而是生吞硬咽,囫囵吞枣,梗着脖子硬撑了下去。

  我都能明显看到,他的脖子被塞的粗了一圈,他被哽的直翻白眼。

  待那脖子重新瘪回去,他才缓过一口气来般,长出一口大气。

  然后我就眼见着,常员外那融化的半边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充盈并收敛了起来。

  原本摊开很大的面积,一点点的缩小回收,并最终与另外一半人形,形成合理的对称。

  成为正常的人样了。

  常员外起身拢好散开的外衣,抬起自己的双手,握了握拳,并如常人一般的自竹塌上站了起来。

  他背着手在房中走了几步,自信而喜悦的道:“我终于又像个人了,道长,你是我的恩人。”

  道长摆摆手,声音粗粝,跟他道:“到侧间沐浴排毒吧。”

  常员外连连答应:“好嘞道长。”

  黑衣人撑开侧间的帘子,常员外脚步轻盈的走进去,黑衣人就放下了珠帘,跟了进去。

  这个侧间并不封闭,与其说是单独的房间,更像一个用屏风隔出来的洗漱空间,就在房间一角。

  从我的角度,能窥见其内的一部分场景。

  大约能看见半个浴桶。

  此时浴桶里已经充盈满水,水是凉水,没有热气,早就搁置在此的。

  我见常员外腰带一分,就要脱衣,还没细看,就被青瓷捂住了眼。

  他不让我看,把我脑袋推到一边,自己贴上去了。

  我没跟他计较,不看就不看吧,我听。

  然而只听动静,是分辩不出很多的。

  好在过了一会儿,青瓷抬头,示意我可以看了,我就把眼凑上去。

  便见常员外所在的浴桶,里面原本的清水,已经洗成了乌黑浓稠的颜色。

  而且那些黑水像是有生命般,明明无风,却在一荡一荡的动。

  而常员外整个人,已经白的像个没有生气的冰棍儿。

  这冰棍儿还开口说话:“道长,我这治病洗浴已进行过好多回,到底还要反复多久,我才能全好?”

  黑衣道长抄手站在旁边,还是看不见脸。

  他回答道:“快了,员外要有耐心,治病没那么快的。”

  “可我犯病时,身体融化的越来越多了!”

  “这不是问题,等到能全部融化,再一次性排完毒,你就好了。”

  “那简直太好了,这样摊着,我真是受够了。”

  常员外洗完澡,脸色恢复了红润,起身穿衣时,青瓷又捂住了我的眼。

  我任他捂着,因为已经看完了。

  接下来,常员外自己走出门,神清气爽的呼唤了两个人,命令他们将装有黑水的浴桶抬走,“老地方,倒入后院枯井里。”

  还叮嘱:“不要倒错了。”

  浴桶内的黑水进入阳光下,已经不再涌动,就像正常的脏水一样,被两个人抬离。

  而黑衣人亦跟常员外告辞,要回自己的房间,他说自己要修炼。

  常员外不敢耽搁,恭送黑衣人离开。

  我看着走向两个方向的人,用眼神询问青瓷,跟哪边。

  青瓷示意我俩分开,他跟黑衣人,我跟浴桶。

  我点头,明白。

  化为原形,轻巧的跟在抬浴桶的两人后头,不时的找掩体隐蔽,飞的悄无声息。

  青瓷在我化形时,亦转身跟上了黑衣人。

  我跟着两个抬浴桶的人,一路去了后院。

  后院不远,就转了两个弯,便到了一口枯井旁。

  抬浴桶的两人将浴桶倾斜,黑水全部倾入井中,便抬着空桶离开。

  我待两人回头,便一扇翅膀,自两人身后,飞速钻入枯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