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却将万字平戎策>第117章 恩爱两不疑

  腊月的第一天, 天降瑞雪,不过半日的光景山野就覆了白,银装素裹, 煞是好看。

  这样的雪天最是清寒, 柳柒吃过药便留在了房里, 怀揣一只暖炉, 静坐在窗前观雪。

  不多时,云时卿抱着孩子走将进来,他听见动静回了头, 问道:“棠儿吃奶了?”

  襁褓里的婴儿哼哼唧唧, 似是在回应他的话, 云时卿道:“刚吃。他今天有点闹肚子,许是受了凉。”

  柳柒闻言赶忙放下手炉, 起身从他怀中接过孩子,双眉颦蹙, 神色担忧。

  “孟大夫给他做过推拿,颇有成效, 已经好多了。”云时卿揽住他的腰,温声道,“柒郎别担心。”

  柳柒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棠儿是因蛊虫而孕,体质本就比寻常孩子要弱, 再加之早产……我真的很害怕他出现任何毛病。”

  棠儿虽然已有两个月了, 但是婴孩的视线比不得大人这般清透, 看人时甚为模糊。但他能辨别声音, 听见柳柒说话便咧开了嘴, 欢喜地笑着, 仿佛是在宽慰他。

  云时卿道:“孟大夫说这孩子硬朗得很, 你别太过忧心,否则积郁成疾,于你不利。”

  正这时,屋外传来一阵打闹声,柳柒循声抬眸,不待开口,云时卿便拉着他的手往外走去,“朱岩他们在院里玩雪,你也去看一看罢。”

  父子三人一齐来到院内,见陈小果正用铁锹铲了一坨雪追着朱岩砸去,朱岩在院中左奔右跑,挨了不少打。

  最后被逼急了,他也抄起个物什,舀一瓢积雪回泼了去。

  夕妃慈倚在檐柱上朗声道:“小道长,你可别手下留情啊,朱岩这人坏着哩~”

  柳逢跟在柳柒身旁多年,也染了些文儒的气息,此刻只在一旁看着,并未加入,饶是夕妃慈屡次相邀,他也以“手太凉不便照顾小少爷”为由推了去。

  陈小果忿忿地道:“确实是坏!刚刚趁贫道没有防备,他竟往贫道的领子里塞雪!”

  夕妃慈吃吃地笑:“那你也塞回去呗,修道之人岂能受这委屈。”

  院里雪来雪往,他们玩闹时用了些功力,便显得这雪势尤为盛大。

  柳柒的鬓发被裹了雪片的风撩动着,云时卿抬手拉上他的兜帽,转而去握他的手,竟觉有些凉:“柒郎,我们回屋去吧。”

  “嗯。”柳柒受凉之后就要咳嗽,他刚吃过药,不能白受罪,遂抱着棠儿折回寝室。

  “对了,我有一事忘了告诉你,”云时卿关上房门,转身朝他们父子走来,“我离京之前,韩瑾秋也辞官了。”

  柳柒问道:“为何?”

  云时卿道:“韩瑾秋当年离开执天教时自断四肢筋脉,后来利用蛊虫重续,虽然不再是废人,可蛊虫阴毒,啃噬心脉,如今已到反噬的日子,恐将命不久矣。沐扶霜把他带回了乌蒙部,也不知能否救回来。”

  天下阴蛊多半出自执天教,尽管功效各异,但最终都只有一个结果——损人寿数。

  韩瑾秋不愿半生残废,就用了这个阴毒的法子重续筋脉,如今正值不惑之年,却已是油尽灯枯。

  柳柒与他的交情不算太深,但他到底还是帮过自己,心里或多或少都会有些扼腕。

  静默半晌,他问道:“如今朝中官员大换水,你我都离开了,谁掌相印?”

  云时卿在他身旁坐下,凑近了去逗棠儿:“既然已经离开了,就别再去想那些事,咱们一家安安稳稳地过好日子,等开春后就北上去塞外,从此避尘嚣,远纷扰,说不定咱们棠儿以后还能取个草原姑娘做娘子。”

  柳柒轻轻推了他一把:“孩子还未断奶,你就记挂着他的婚事了。”

  云时卿道:“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我为咱们的儿子多考虑考虑不是应该的吗?”

  柳柒垂下眼帘,没有接他的话。

  云时卿挑起他的下颚,问道,“怎么不开心?”

  柳柒拂开他的手,淡淡地道:“没有。”

  云时卿顿了顿,忽而一笑:“柒郎莫非在怨我没有考虑咱们自己的婚事?”

  柳柒的神色忽然变得有些不自然,耳廓泛着粉意:“别乱讲,我何时有过这样的念头?再说了,我们以前在丹巴城就拜过……”

  话未说完他就闭了嘴。

  云时卿笑意渐浓:“柒郎以前可不承认我们成过亲,说那是做戏,不当真的。”

  柳柒冷着脸回了他一嘴:“你也说过咱们之间只是逢场作戏,也是假的。”

  云时卿压低眉梢,没好气地道:“这四个字你要记一辈子是不是?那你两次骗我亲手喂你喝药,这事又怎么说?我是不是也该找你算算账?”

  柳柒道:“凡事有因有果,是你厌我在先,我自然要撇清关系。”

  云时卿正要驳他,冷不丁想起金恩寺里那句“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顿时将气焰压下,温声道:“好好好,是我不对,我不该一时口快说那些话,娘子大人有大量,以后就莫要再计较了。”

  柳柒神色稍霁,但仍不愿意搭理他。

  棠儿听不懂大人的话,便默默蹬着小腿,偶尔也会咿呀一声吸引父亲们的注意。

  少顷,云时卿又道,“不如让陈道长择个吉日,我们把婚事办了罢。”

  柳柒小声说道:“我们已经是夫妻了,何必再麻烦。”

  云时卿道:“当初咱俩是以齐莲和卓鸣的身份拜的天地,确实不能做数。更何况婚姻乃人生大事,再麻烦也不能省,你若嫌累那就从简,止拜一拜师父,旁的都省略了去。”

  柳柒的亲生父母虽然早已故去,但柳笏夫妻养了他二十七载,将他视为己出,倘若真要办婚事,这高堂之坐理应有他们的一席之地。

  当然,云时卿的父母也不例外。

  扬州与楚州离得不算太远,柳柒暗中寄了一封家书前往扬州,把此事详尽告知,不消三天便收到了杨氏的回信,言其定会如期而至。

  陈小果择选的黄道吉日正是小年这天,婚事虽然从简,但整所宅院内的红绸喜烛和贴花等却是不能少的,柳逢和朱岩等人忙活了整整两日,总算布置妥善。

  腊月廿一这日,柳柒贪睡没能早起,直到巳正时分云时卿才拉开床帐,俯身在他耳畔说道:“柒郎,该起床了。”

  柳柒睁不开眼,轻声哼了哼。

  云时卿把手挤进被窝去挠他腰侧的痒肉,柳柒受不住,一边笑一边说道:“住手,别挠。”

  “你爹娘快到了,莫再贪睡。”云时卿把他从被褥里拉起来,取了衣物仔细穿上,“若是困乏,用过午膳再补觉也不迟。”

  昨天晚上,他们又荒唐了小半宿。

  因柳柒畏寒,一到夜里手脚总是冰凉的,云时卿每晚都要给他捂热了才能入睡。

  但多数时候捂着捂着就不安分起来,那只布有薄茧的手伸进裤管轻轻地摩他的腿腹,柳柒自是经不住这样的弄,不多会儿两人就滚在一起了。

  云时卿极其重欲,但是念在柳柒如今的身子骨弱,他没敢下狠劲儿,只玩一两个时辰就作罢了。

  而每次荒唐过后柳柒就起不来,总要赖到日上三竿才肯离开被褥。

  今日天气晴好,司不忧陪着棠儿在院中晒太阳,他手里握着一只拨浪鼓,咚咚的声响逗得摇篮里的孩子咯咯发笑。

  柳柒吃完米粥又喝了一碗药,旋即来到院中,正要逗一逗棠儿,就见柳逢急匆匆跑来,眉宇间挂着笑:“公子,老爷和夫人来了!”

  柳柒赶忙抱起棠儿,和云时卿快步迎了出去。

  柳笏身为一州知府,自是不能随意走动,他这几日以身体不适为由休养在家,并将府衙政务交给了手底下的心腹代为处理,而后就与杨氏偷偷来到了楚州。

  当初柳笏带着棺椁回扬州时,赵律白特意派了皇城司的护卫同往,下葬之前开过棺,确认棺中之人是柳柒无误方才入葬。

  赵律白或许对柳柒的死存有质疑,亦或是担心柳笏说出先太子之事,便派了人在暗中监视柳笏的一举一动,所以柳笏和杨氏此番出行时都刻意乔装过,粗衣布服着身,俨然是一对普通人家的夫妻。

  一家人再次相见,不等柳柒行礼问安,杨氏便泪眼汪汪地扑了过去。柳笏一把将人拉住,轻咳了几声。

  柳柒疑惑地看向他夫妻二人:“父亲、母亲,怎么了?”

  杨氏擦掉泪,向他福身揖礼:“民妇见过太子殿下。”

  柳柒倒吸一口凉气,一手搂着棠儿一手将她扶起,对柳笏道:“爹,您这是做什么?柳柒早在两个月之前就已经死了,更别提当年的太子。您二老对砚书恩重如山,是砚书的亲生父母,怎能如此见外?”

  柳笏愣了愣,而后笑道:“是为父欠考虑了。”

  云时卿立刻出来打圆场:“外面冷,叔翁叔母快些进屋去罢。”

  几人转身往院内走去,杨氏从柳柒手里接过孩子,笑盈盈地逗弄着:“棠儿,我是祖母,我是祖母呀。”

  柳笏笑道:“孩子尚小,认不得你。”

  杨氏用手肘碰了碰他,提醒道:“给孩子的礼物呢?”

  柳笏迅速从怀中摸出一只锦盒,将其递交给柳柒:“这是你娘托人给孩子打的长命锁,本该满月就送给棠儿的,奈何海寇做乱,我们无法离开扬州。虽然迟了些,总归是你母亲的心意。”

  柳柒接过锦盒,微笑道:“谢谢母亲。”

  众人来到花厅内吃茶叙阔,用过午膳后,杨氏便把携带而来的两套喜服交给柳柒和云时卿,叮嘱几句后眼眶便开始湿润,语调甚是哽咽:“此前你师父来信,说你产子之时遭了大罪,如今的身子骨也大不如前。本以为不会太严重,可今日一见,你竟瘦成这副模样了……喜服是按照你从前的体量裁制的,定有些不合体,你且穿上试一试,趁着还有两天日子,为娘给你改一改。”

  柳柒宽慰道:“母亲别担心,儿现在已经好多了,等开春了再养一养,定能恢复过来。”

  杨氏抹掉泪,又看向一旁的白发青年,心底更为苦涩了,眼泪再次夺眶而出。

  柳笏走近,一边替妻子拭泪一边说道:“咱们一家好不容易才相聚,当高兴才是。棠儿还在外面呢,咱们去陪陪孩子罢。”

  夫妻二人离开后,柳柒和云时卿也抱着喜服回到了寝室,这两套喜服是杨氏亲手裁制,但由于时间过于紧迫,喜服上的绣纹便只能交给布行的绣娘来做。

  云时卿替柳柒更换了喜服,果如杨氏所言,他如今的身子骨撑不起这套衣服,稍显宽大,可柳柒又不愿让杨氏再受累,便又添了几件内衬,继而系紧腰封,如此一来倒是比方才略微合体,可免于修改。

  云时卿握着那截柔韧纤瘦的腰,说道:“柒郎真好看。”

  柳柒心念一动,不禁调侃道:“我这是第二次成亲,你会不会介意?”

  “这么巧,我也是第二次娶妻。”云时卿不怀好意地笑了笑,问道,“你上一任夫君待你不好吗,为何不与他白头到老?”

  柳柒来了兴致,顺着他的话说道:“他不喜欢我,他说我们之间只是逢场作戏,我自是知趣,便与他和离了。”

  云时卿蹙紧眉,骂道:“那他可真是个畜生。”

  柳柒微怔,轻轻搂住他的脖子,柔声说道:“你待我好就够了,从前的那些都不重要,我不会再提了。”

  云时卿低头亲吻他,声音从交濡的唇缝里漏出:“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柒郎,忘掉那个曾让你伤心的人吧。”

  柳柒咬了咬他的唇,轻声应道:“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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