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却将万字平戎策>第106章 父子相夷矣

  司不忧眸光一凛, 不等他开口,便听柳柒说道:“王爷,同样的伎俩用一次就够了。七年前你挑拨了我们之间的关系, 如今还想故技重施吗?”

  许是没想到他已知晓真相, 赵律白有一瞬的色变, 但很快又恢复如初, 笑意不减:“皇兄说什么,我听不懂。”

  柳柒道:“你从前做的那些事我可以不计较,今日别过, 我们就两清了。”

  “别过?”赵律白道, “我是带你回京的, 不是与你道别的!”

  司不忧冷声道:“那你应该先问问我答不答应。”

  赵律白下颌紧绷,视线在司不忧身上凝了几息, 转而又看向柳柒,沉声问道:“砚书, 你当真不跟我走?”

  柳柒止看着他,没有出声。

  赵律白道, “既然如此,砚书就莫要怪我。”

  话毕,他面色一沉,朗声对身后一众禁卫道:“除了柳柒, 其余人就地格杀!”

  他的一声令下, 顿时让铁骑们行动开来, 柳逢和司不忧当即拔出刀剑应战, 就连骑在马上的陈小果也加入了混战之中。

  柳柒无法坐视不理, 遂持刀刺向赵律白, 妄图挟持他离开此地。

  然而他如今身体笨重, 不过缠斗了片刻便觉肚皮发紧,内力也如同被禁锢了,很难发挥全力。

  司不忧的剑术足以过五关斩六将,他出身皇城司,本该是嗜血成性、杀人如麻,可自从退隐江湖后,几乎很少开过杀戒。今日有人想动柳柒,他自是豁出性命也要阻止。

  长剑饮了血便不再心软,司不忧当即施展轻功,踩着一众禁卫纵身刺向赵律白。

  可赵律白却丝毫不显慌乱,他轻轻一扬手,立马就有弓箭手射出箭雨,阻挡了司不忧的来袭。

  司不忧转攻为守,顿失优势。

  本该是寂静的山林小道,此刻却充斥着兵戈相伐的声响,空气中的血腥气也愈来愈浓。

  禁卫们前赴后继,不断有人死去,也不断有人替补而上,他们宛如一群不知痛楚的杀人冷器,唯赵律白之命是从。

  风刀雨箭持之不下,纵然他们四人武功高强,也难挡这样的攻势。

  陈小果用拂尘绞杀了几名试图攻击孟大夫的禁卫,嘴里不住地念着“福生无量天尊”;司不忧剑气横扫之处,无不鲜血淋漓;而柳逢也丝毫不手软,凡企图靠近柳柒者,他都一一屠杀殆尽。

  死的人越来越多,柳逢和陈小果在这样的车轮战术之下均已负伤,隐隐有了不敌之势。

  正这时,一支箭矢破空而来,柳柒只来得及看见一抹残影,耳畔便传来了一声闷响,那箭猛地扎穿柳逢的身体,自肩胛处射出,鲜血四溅。

  “柳逢——”

  “柳逢!”

  司不忧和柳柒同时惊呼出声,柳逢拧着眉头,双膝一软便跪在地上了。

  一旁的禁卫们见势立刻挥刀劈向他,柳柒厉声对赵律白道:“你放了他们,我跟你走!”

  “住手!”赵律白当即下令,禁卫们及时收手,刀刃擦着柳逢的衣料撤了去。

  “公子不……”柳逢甫一出声,便不自禁地呕出一口血,司不忧也道,“他们父子没一个好东西,你去了无异于送羊入虎口!”

  柳柒摸了摸领口,对司不忧道:“师父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司不忧目光深沉地看向他,须臾后挪开了视线。

  赵律白收了弓打马走近,对柳柒伸手道:“上来。”

  柳柒漠然地道:“给我一匹马。”

  赵律白与他对视两眼,继而对身后的禁卫道:“备马!”

  数百名禁卫军活下来的竟不足三成,满地尸体横陈,脚下的土地悉皆被血迹浸染,踩在其上,黏腻不堪。

  赵律白携部分禁军带着柳柒返回汴京,余下之人便留在此处清理尸体。司不忧扶起柳逢,将他送入马车内,孟大夫当即为他处理伤口,嘴里叹道:“这箭若是再往左偏离一寸,老朽就无能为力了。”

  柳逢顾不得自己的伤势,忍痛说道:“先生,您怎……咳,您怎能放公子离开?淮南王对公子意图不轨,定不会轻易放过他,更何况……更何况公子他……”

  司不忧问道:“他怎么了?”

  柳逢闭了闭眼,艰涩地道:“公子所中之蛊可令男子怀孕,他如今已有七个月的身孕了。”

  司不忧陡然瞪大了双目,颤声道:“什、什么?”

  *

  回到京城后,柳柒被带去了皇城司,本以为赵律白要对他用刑,可当他瞧见那间富丽堂皇、奢华靡丽的牢房时,心里没由来地涌出一股子恶寒。

  赵律白道:“我也不想把砚书关在这里,但是除了皇城司,别的地方都不可靠,我防不住有人会来救你,唯有此处才能让我安心。”

  柳柒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你到底想做什么?”

  赵律白微笑着握住他的手道:“请砚书暂且在此处委屈几日,等时机一到,我定会接你回宫。”

  柳柒挣脱他的手,问道:“接我回宫?”

  赵律白但笑不语,旋即从怀中取出一只精巧的瓷瓶儿递给他:“砚书,把这个吃了。”

  柳柒未予置理。

  赵律白温声道:“此乃软筋散,止控制你的内力、让你无法用功,于你身体无害。吃了吧,我这是为你好。”

  见他仍旧不理,赵律白温和一笑,语调却莫名森寒,“如今整个皇城的禁军都归本王调动,砚书若是不肯服从,那本王只好派人将你师父他们赶尽杀绝。”

  柳柒怒上心头,扬手给了他一巴掌:“你除了威胁我之外,还有别的手段吗?”

  赵律白摸着被他打过的地方,笑意更甚了些:“砚书总是这般心软,很容易被人拿捏的。倘若那天你将我的所作所为当众指出,或许就不会有今天这样的结果了。”

  说罢再次将瓷瓶递给柳柒,语调愈发温柔了,“皇兄,吃了它。”

  柳柒接过药瓶,将里面的软筋散悉数服用。

  少顷,他问道:“你为何要这么做?我所认识的殿下谦逊有礼、温文儒雅,从来都是以百姓为重,可如今的你竟为了一己私欲滥杀无辜,究竟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赵律白失声笑了出来,“若非你们逼着我成亲,我何至于走上这条路!”

  柳柒道:“你成亲后便多了一方势力,这对你可是百利而无一害啊。”

  “我说了我不想成亲!即便要娶,那个人也绝非解家女!”赵律白道,“砚书,我想娶的人是谁,你心里不清楚吗?”

  柳柒瞳孔微张,呼吸似乎凝滞了一瞬。几息后,他沉声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赵律白淡淡一笑:“我当然知道,就怕你不知道。”

  柳柒咬紧牙关,冷声道:“滚出去!”

  赵律白丝毫不恼,对默侯在牢外的内侍官道:“好好伺候柳相,若他有半分闪失,本王定不饶过你们。”

  离开皇城司后,赵律白径自前往皇宫,他对身后的近侍道:“云相在哪儿?”

  那近侍道:“依照您的吩咐,将他暂时扣押在御书房内。”

  赵律白点了点头,没再多言。

  清居殿外的侍卫早已更换了一批,淮南王进入殿中时,一股温煦的菩提花气息扑面而来。

  他绕过玄关来到内殿,见桌上的菩提香已经燃尽,便蹲了下来,亲自点然一块香,将它塞进香炉之中。

  昭元帝平躺在龙床上,唯双目可动。他转了转眼珠子,盯着焚香的赵律白,哑声斥道:“畜生!”

  赵律白轻轻拨了拨香炉,似笑非笑地道:“陛下身体欠佳,勿要动了肝火。”

  昭元帝恶狠狠地道:“你在这菩提香里加了什么药?”

  他当年随先帝出征时被困雪地几日,自此落下了头疼的毛病,每逢阴雨天便会复发,唯有吃药方可缓解。

  今春赵律白命太医局的人将陛下吃的药调制成了熏香,再佐以菩提花中和药气,每逢阴雨天熏上一熏,能大大缓解昭元帝的不适。

  竟不想他会暗中动手脚。

  赵律白道:“太医局的人又不傻,儿臣岂敢随意往里面加药?”

  昭元帝愣了愣,问道:“那朕为何会如此?”

  赵律白起身走近,在龙榻前坐定:“菩提花性阴、无毒、可食之。然其花香可诱阴蛊,为操蛊者之圣物。陛下曾经接触过执天教的人,也对先帝用过蛊,怎会不知菩提花的用途?”

  昭元帝目瞪口呆,脸色煞白:“你……你说什么?”

  赵律白靠近几分,将方才的话一字一顿地重复道:“我说,陛下当年对先帝用过蛊,怎会不知菩提花的用途?”

  昭元帝惊诧地问道:“你……你怎知此事?”

  赵律白含笑取出一枚令牌,拿在手里晃了晃:“多亏了陛下这块令牌,儿臣才有机会从沐教主手里拿到噬心蛊。”

  昭元帝再次瞪大了眼:“你,你把这蛊用在我身上了?”

  “父皇休恼,明日才是蛊发的时候,您现在想吃什么,儿臣命御膳房做给您吃,”赵律白笑着说道,“这也算是儿臣最后给您尽孝了。”

  昭元帝蓦地红了眼,哑声道:“你为何要这样对我?我可是你的生身父亲。”

  赵律白道:“父亲?你把我当过儿子对待吗?我是皇后嫡出,赵律衍不过是个妃嫔之子,你却百般宠爱他,连‘父皇’这样的称谓都不允许我叫出来,你现在跟我说你是我的父亲?你不觉得可笑吗!”

  “朕这么做,不过是磨你的功利心罢了。”昭元帝道,“当年史、陈二相之事发生后,你玩弄权术挑拨了柳柒和云时卿,朕那时便告诫过你,让你不要随意玩弄人心,否则必将被人心反噬。你有听过朕的话吗?”

  赵律白道:“你就因为这个冷落了我七年?”

  静默半晌,昭元帝道:“朕有想过册立你为太子,但你暗中与魔教来往之事被师旦知道了,他以此来要挟朕,朕为顾全你的名声,不得不废黜。”

  “顾全我的名声?”赵律白哂笑,“你是顾全自己的名声吧?柳柒性情刚直,倘若叫他知道,定会彻查下去,待水落石出时,人人都知当今陛下为了皇位不惜手足相夷。”

  提及柳柒,赵律白又笑了一声,“陛下可知柳柒的真实身份是什么?”

  见昭元帝瞪着眼,他自顾自地道,“他便是你苦寻了二十七年的先太子——我的堂兄赵律泽。”

  这个答案似乎早在意料之中,但昭元帝还是禁不住震撼了一瞬,仿若失声般张了张嘴。

  赵律白道:“不过陛下放心,我已将他软禁在皇城司了,待陛下殡天、儿臣继任大典之后,便将砚书迎回宫中,册封他为君后。”

  昭元帝眼前蓦然一黑,好半晌才发出一点声儿来:“他可是你的堂兄,你怎能……你怎能……你这孽障,竟然做出此等有违人伦之事!”

  “有违人伦?什么叫有违人伦?”赵律白轻笑,语带嘲讽地问道,“弑兄夺位是否有违人伦?宠庶灭嫡是否有违人伦?任由臣子相残是否有违人伦?陛下总说儿臣善于玩弄人心,您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昭元帝头晕目眩,胸口一阵阵地发紧,呼吸甚是急促。

  缓和良久,他才恶狠狠地道:“你弑父杀弟,定会遗臭万年!”

  赵律白道:“陛下年岁已高,身患旧疾,又常年操持政务,暴毙实属正常,与儿臣无关。至于三弟嘛……他虽逼-奸了朝臣,但对祝煜实属痴心一片,若是为挚爱殉情,说不定还能落个极好的身后名。”

  “孽障,孽障!”昭元帝卯足力气抬起了一只手,额间青筋根根毕现。

  止一瞬,那只颤抖的手又落回榻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赵律白道:“陛下放心,儿臣定会好生照顾太子皇兄,也不枉您苦寻了他二十几年。待百年之后,皇兄随儿臣同入太庙,何尝不是认祖归宗呢?”

  昭元帝气急,颈侧的青筋悉皆暴涨:“你……你……你违背人伦,必遭天谴!”

  赵律白淡淡地道:“我即为天,谁敢谴我?”

  昭元帝双目渐渐布满了血丝,嘲讽道:“朕竟不知,朕的儿子有如此之大的野心。”

  赵律白笑道:“虎父无犬子,陛下既已开了先例,儿臣岂能不追随之。”

  昭元帝喉间一紧,不过瞬息便吐了血。

  赵律白替他擦净嘴角的血迹,继而起身后退几步,揖礼道:“陛下身体抱恙,不宜动怒,当仔细休养才是。儿臣便不叨扰了,明日再来清居殿探望父皇。”

  【作者有话说】

  对不起宝贝们的乳腺orz,滑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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