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反派死于一厢情愿>第26章 伤疤

  莫行风回想起不久之前陆知轻来店里的情形,冷汗直冒。陈恕这么一问,莫非是知晓了这件事,才来兴师问罪。

  陈恕放软了声音,叹了口气道:“你确实没有理由非得告诉我,但是我担心你,行风。”看到监控录像时陈恕是生气的,生气莫行风这段时间发生了这一档子事没有告诉他分毫,但又不忍心朝他发火。莫行风像个做错事的小孩似的低下了头,嗫嚅道:“对不起,有些事情……我想自己处理。”

  “没关系,我不生你的气。但你告诉我,他有没有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伤害你?”陈恕眼不见心不烦,直接关掉了监控录像,他只想听莫行风口中的答案。

  莫行风摇摇头,差点忘了陈恕看不见他的动作,又连忙补充道:“没有,他想和我复合。”陈恕听了顿时感觉胸口上压了一块石头一样不痛快。他心疼莫行风,知晓他悲惨的过去,所以面对陆知轻时就算从未有过交集,他也依然厌恶。

  陈恕长舒一口气,“你怎么说?”

  莫行风吃了一口饭,含糊不清道:“当然是拒绝了,嗯……我不会和他重新交往的。”毕竟在吃饭时想起这个人都有些倒胃口。莫行风想,他还真是奇怪,明明对这个人如此憎恨,可潜意识总会在某些时刻突然告诉他对这个人还有留恋。以至于在一些时候,莫行风脱口而出的伤人的话,流血的不仅仅是陆知轻而已,还有他。

  陈恕松了口气想,幸好莫行风还没有蠢到这种地步,如果真的就这么轻易的答应,他绝对会把莫行风的脑子掰开看看到底在想什么。

  两人闲聊了几句就挂了电话。莫行风看着碗中所剩无几的饭菜咂咂嘴,感觉这是他神智清明后吃得最不舒服的一餐。

  陈恕没敢把这件事告诉陈沄星,他已经够忙的了,如果再因为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分神,实在是累。他默默地把笔记本电脑收起来,拨通了周宴的电话。

  “小周,交代你的事情办好了吗?”

  周宴还在工位上安排陈沄星的日程表,忙得晕头转向,自然忘了像陈恕汇报。“不好意思,您稍等一下。”

  “您让我调查的那所非法机构,在两年前,也就是莫先生出院的那一年就卷钱逃跑了。现在已经换了个名字出现在大众眼前,叫本奇夏令营,其实是以‘军训’不良少年为噱头盈利,说是从里面出来的孩子都能被教得服服帖帖。实际上就是以电击的形式虐待少年。”周宴认真地回答道。

  陈恕听后沉思了片刻,问道:“难道没有人报警吗?”随后他就知道自己问的话有多愚蠢。如果报警有用,那么莫行风就不会在里面呆到精神失常。周宴沉重地说:“曾经有人录下过证据想要报警,但警察根本不管,甚至还会被送回去遭受更残酷的酷刑。”

  一所非法机构,在自以为是的家长的助威下变成了合法的“夏令营”,而陆知轻就是曾经加害者的一员。陈恕不敢想象,莫行风是如何在暗无天日的牢笼里度过三百多天的日日夜夜。

  但想要扳倒这个机构,单有他的力量是不够的。既然有人尝试过报警却行不通,就代表他们手中的证据根本微不足道。那样的地方会有监控吗,陈恕不得而知,但起码不会将那么重要的把柄落入到他人手中。

  里面还有许多像莫行风高中时一般大的孩子被父母送进去遭受折磨,却连呼救都无法开口。陈恕痛苦地闭上了眼,不愿去想想那里面的光景。一些噩梦的夜晚,他除了梦见童年时被家人排挤,还会梦见莫行风被绑在电椅上惨遭电击,刺耳的尖叫声环绕在他耳边,他想帮他,却怎么也够不着莫行风那双鲜血淋漓的手。

  “可怜的行风……”陈恕喃喃着,陈沄星从后面环抱住他,和声道:“怎么了?”陈恕摇摇头,转身回吻,道:“我只是觉得自己很幸福。哪像行风,半辈子都不得安宁。”

  陈沄星温柔地望着爱人如水的眼眸,坚定地说:“他会的。”

  陆知轻拖着疲倦的身子回了家,又在小区楼下遇到了上次的小狗。小狗蜷缩在草丛里,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他。但现在陆知轻实在没有心情逗弄它,看了几眼就走了。这次小狗很乖,没有缠着他要吃的,更没有汪汪叫。陆知轻前脚刚走一步,发现有些不对劲,又退回来仔细观察了窝在角落的动物。

  黑暗中,陆知轻看得不是特别清楚,但能看见小狗的身上有几处没了毛发,个别伤口已经可以看见里面的血肉。陆知轻想摸摸它,只见小狗往后缩了缩,有些畏惧人类的触碰。但他没有犬吠,更没有露出尖牙,而是泪眼汪汪地看着陆知轻。

  “一定很疼吧,乖狗狗……到底是谁这么对你,你不过是贪吃了点,又没有做坏事。”陆知轻心疼极了,把包着药的塑料袋放回包里,腾出手把小狗抱起来,去了离小区最近的宠物医院。

  天色尚晚,幸好宠物医院没那么快下班。陆知轻坐下来的瞬间觉得眼前直发黑,向工作人员讨了杯水喝,顺便把药吃了才好了些。

  流浪狗很乖,就算是打针也不哭不闹,但陆知轻能看见小狗葡萄似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带着委屈。他仔细看着工作人员给它打疫苗和消毒、处理伤口,越看越觉得这只狗像莫行风。

  这么一对比……嗯,好像确实挺像的。陆知轻弯了弯嘴角,但同时又想起莫行风还在疗养院时可怜的样子,自己却总是吝啬那一点温柔,不曾给予他一丝温暖。

  现在家里根本腾不出地方养狗,更何况陆知轻也没有这个意愿。刚好兽医说流浪狗身上可能还有寄生虫没有消杀干净,就先留院观察了。走之前,陆知轻伸出手摸了摸它,小狗则感激地蹭了蹭他的手,讨好地舔了几口。

  可惜家里还等着养一只大狗,如果有你在一定会吃醋的。陆知轻心想。

  到家的时候陆知轻难得觉得饿了,就煮了碗面吃。家里的餐桌摆了两张椅子,恍惚之间,陆知轻觉得自己是一位等加班回来的丈夫的妻子,虽然辛苦,但也幸福。客厅的灯只亮了一盏,冷白的灯光衬得家中的氛围更加冷清。陆知轻总在无聊地幻想,如果推开自己房间的门,能看见莫行风在床上安稳入睡呢?

  突然有个声音在脑海里一闪而过。

  他怎么会安稳入睡呢,你难道忘了他在戒同所里生不如死的遭遇吗?这些都是拜你所赐啊,亏莫行风把你当做相伴一生的挚爱,你根本不值得他抱着可怜的幻想爱了你三年。

  明明刚吃完饭,肚子里还是暖呼呼的,陆知轻却觉得通体发凉。

  陆知轻跪在床边,抱紧了枕头,好像那是莫行风宽厚的肩膀,能从上面获取到一丝来自那个男人的温暖。压抑已久的眼泪终于爆发,一颗颗滚落到枕头上,留下深色的痕迹。陆知轻一想到莫行风在戒同所和精神病院受到的苦难就心痛得难以呼吸。可一切都太迟了,他爱得后知后觉。

  迟来的深情比草都轻贱,莫行风他不稀罕要了。但就算这样,他也想证明自己的爱比草贵重。

  陆知轻抹干眼泪,打开手机找到莫行风的电话号码看了半天,怀着忐忑地心情试探着去加他的微信。莫行风的微信头像看上去是一个染着红发的动漫人物,陆知轻辨认了一会儿,发现这个动漫人物就是他本人。微信昵称却让人摸不着头脑,他想不明白 “拉直器”是什么意思,好奇怪的名字。

  犹豫再三,陆知轻发出了好友申请。他抱着手机迟迟等了半天也不见回应,手心紧张得直冒汗,像是找喜欢的男生要联系方式一般,心脏砰砰乱跳。

  莫行风会不会已经休息了?会不会觉得自己很烦人,打扰他的心情?陆知轻开始胡思乱想,对刚才不成熟的行为生出几分后悔。就在下一秒,手机传来了消息提示音。陆知轻满怀欣喜地打开来一看,莫行风和他的聊天框赫然出现在他众多的工作消息当中。

  像做梦一样。陆知轻想说点什么,在键盘上输了又删,删了又输,丝毫不知莫行风正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的微信昵称变成“对方正在输入中”。

  这下莫行风忍不住了。【你到底有什么话想说?别在这耽误我时间。】

  【没有,时间很晚了,你快休息吧,晚安。】陆知轻惶恐地回复,差点手滑打错字。

  “啰嗦。”莫行风“啧”了一声,把陆知轻拉到黑名单的手迟钝了一下,最后还是没下得去手。他把手机丢到一旁,转身进了浴室冲洗。

  莫行风脱了衣服,顺便放了水,浴室里顿时热气腾升。看着镜子里遍布伤痕的身体,他没有因为难堪而挪开眼。肩上有一处明显的椭圆形伤痕,颜色已经淡了,但伤痕依旧粗糙。他记得那是如何伤到的,被烟头烫的。伤害他的人很残忍,将燃烧的烟头狠狠地按在他的肩膀上,转了又转,好像要按进他年轻的皮肉里才肯罢休。

  灼烧的疼痛让他不得不服软。

  莫行风见不到后面的伤,只看得到前面。肋骨处还有被鞭子抽打破皮流血后留下的伤痕,狰狞得触目惊心。每当他赤裸地站在镜子面前,都会模模糊糊地记起痛苦的过去。

  药物治疗能让他的神志清明,同时还让他想起三年前被虐待的记忆。他带着无法释怀的痛苦吞咽药物,吃得多了,想起的多了,也就逐渐麻木了。

  陈恕问他需不需要去疤痕的药膏,莫行风淡淡回了句“不用。”既然记忆中依旧存在,那就不要抹掉了,留着吧,就当是他和陆知轻爱情的纪念品。

  他知道自己还是可笑的,因为服药后的后期,每每难受得无法睡着的夜晚,莫行风很想脱光了站在陆知轻面前展露自己的伤痕,乞求伤害他的人可以摸摸他,亲亲他,抱抱他。

  莫行风站在花洒下冲着澡,庆幸人类的背后没有长眼睛,否则他看见那些伤疤一定更不顺眼。

  如果能有人吻着他背后的伤就更好了,这会让他没有那么疼。

  莫行风抹了抹脸上的水,有没有流泪只有他自己知道。

  睡前他给自己热了杯牛奶,往里面放了一点点安眠药的粉末。最近他的睡眠越来越不好了,但陈恕一直反对他吃不必要的药物,所以他只敢加一点点。

  拜托了,让我做个好梦吧。莫行风闭上眼,或许是有了安眠药粉的加持,他发现这次的祈祷很有效果,没一会儿就沉沉睡去。

  第二天莫行风起了个大早,意外的感到神清气爽。他看了眼手机,陆知轻说是给他做了份早餐吃。莫行风想到上次陆知轻送来的午饭味道太过一般,冷言冷语地回【难吃,不想吃。】

  陆知轻被泼了冷水,但还是没有放弃,强撑着笑容把做好的早餐留给自己吃了。他仔细品尝了一下,确实不怎么好吃,空有卖相是不对的,至少莫行风还给他做出了很中肯的评价。

  离上班的时间还有一会儿,陆知轻打算看一会儿新闻消磨时间。打开电视的第一条内容就吸引了他的注意,更让他感到后背发凉。

  新闻内容有关于三年前的戒同所,当年的受害者之一掌握了证据起诉,但被法院驳回,原因是超出了起诉时效。而现在网上闹得沸沸扬扬的还有另一件事,有人指证本奇夏令营就是当年的戒同所,居然换了个身份继续招摇撞骗,非法拘禁学生,使用电击、鞭打、禁食的方式“教育”学生。

  陆知轻放下手中的食物,皱着眉头看了很久,最后拨通了贝莉的电话。

  “贝莉,我有件事需要你帮我查。”

  他想,这不仅仅是为了莫行风,更是为了当年自己犯下的过错而弥补,为了同当年的莫行风一样处在水深火热之中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