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还威风凛凛的罗浮将军立马就拘谨了,差点没能从内衬里掏出手帕,他动作轻柔帮狐人擦拭泪水,声音也不自觉放得最低:“对不起,是我玩笑话太过火了,乱玉你别太在意。”

  微凉的脸上泪花消失无踪,杜季青被男人紧紧抱着,也不知道想些什么。

  他被带回了将军府,一时也有些困乏得厉害。景元就叫他好好睡一觉,睡醒了自然就会好了。

  杜季青果真平静睡过去,也没有做什么稀奇古怪的梦,直接畅通无阻睡到了下午,醒来还有煮好的饭菜等着他。

  景元处理了好几天的公务难得放松一阵,就陪着他一起吃晚饭。安然平静的二人时间可不多得,景元一直在给杜季青夹菜,生怕他不够吃似的。

  “够了够了,再多我就吃不下了。”

  “乱玉晚上可不是这么说的。”

  杜季青翻白眼:“又耍流氓?”

  “怎么是耍流氓呢,分明是为了满足乱玉而花费了心思,难道每天晚上姿势花样不重复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吗?”

  杜季青被说的面红耳赤,“可闭嘴吧你,我可没有求你那么做,搞得我好像多如饥似渴一样。”

  “是是,我如饥似渴行了么?白天多吃点,晚上才有力气……”被踩了一脚,景元改口,“有力气替我干活不是?不然晚上肚子饿了,也睡不着觉。”

  景元总一副没个正经样哄他开心,杜季青问:“镜流怎么样?”

  “按照正常流程是要押送至虚陵仙舟接受审判,过后我也得再忙活一阵子了,等事情皆告一段落我就好好陪着你。”

  “不用太担心我,你忙自己的吧。”

  “那个名为罗刹的男人,携带星核入境也已经被成功捕获,他先前是你星海之外结识的友人,还有什么话想要转述给他的?”

  杜季青挑了下眉头,竟然也不是特别意外,罗刹这人看着温雅有礼,笑容之下又藏着另外一副面貌,灾难结束后也不急着离开,总有一种他会在罗浮搞事的即视感。

  “他为什么要那么做?”

  “无从得知。甚至消失许久的镜流重新出现也是为了跟他合作,还得让十王司审问才能够得知。”景元说完又扬起笑脸,“我有一份礼物要送给你,猜猜看是什么?”

  “不会又是琼实鸟串吧?我刚吃了饭,吃不下了。”

  “是活物,猜一猜?”

  “小猫咪?”

  “不对。”

  “小奶狗?”

  “你有我还不行么?”

  杜季青不猜了,“你又不是真的奶狗。直接不拿了吧,再卖关子我可就不理你了。”

  “可别,你看看这个。”景元撩开发尾,里头钻出来一只圆滚滚的小团雀,杜季青眼睛亮了亮,但是很快掩饰好表情坐了回去,撇嘴说:“只是一只机械鸟而已啊。”

  “不是,你再看看。啾啾。”景元呼唤一声,把小鸟引到手指上,放它到桌面吃米饭。

  杜季青戳了戳佛系到懒得飞起来的小团雀,说:“你为什么不送我一只高大威猛的狮子或者是豹子?我想在仙舟他们不是保护动物吧?”

  “唔,但这种凶兽也不是人人都养得起的。首先,它们食量很大;次之,食量很大;最后,你有我就行了,不需要别的来保护你。”

  景元像肌肤饥渴症患者来跟杜季青贴贴,蹭着蹭着多余的尾巴又跑出来了,抓在手里如一捧蓬松壮大的蒲公英花,杜季青背靠椅子斜着眼瞅他:“你都能跟动物吃醋啊,亏你还是个将军。”

  “我是将军,同时也是乱玉的夫君。”厅堂不够亮堂,景元把杜季青抱起走到阳光正好的庭院里,阵阵鸟语花香颇有悠然自得的轻松氛围,在这种环境下疲惫与压力化解,心情也变得愉悦。

  景元跟他咬耳朵:“乱玉,你会不会怪我工作太忙没时间陪你了?”

  杜季青懒洋洋换了个姿势,拿出墨镜戴上继续躺平晒太阳:“怎么会呢,我是你夫人,自然以你为重,要懂得‘贤良淑德’!”

  好重的埋怨意味,景元暗暗叫苦,嘴里叼着他长长的黑发说:“不然你就继续网购开直播,府上的钱都可以随意挥霍,我那么努力工作,都是为了养你的。”

  杜季青挑起墨镜凉凉看他一眼,哼道:“我就说直播间怎么一个活人都没有,还真是你搞的鬼,是了,你是罗浮将军,我不过被家族遗弃、仙舟遗忘的废人,哪里比得上您呢?”

  景元心头犯酸:“乱玉可别妄自菲薄,倘若没有你成为我的助力一直帮着我,说不准早几百年前我不是被公务压垮脊背,就是堕入……咳,反正我今日能抱美人归,都是别人羡慕不来的好事,今后你我相依为命,互相扶持继续走下去。”

  杜季青静静听了一会,思绪被带到别处,他问:“长生种能够随意删除自己的记忆吗?”

  “不能。几百年的记忆堆积起来很麻烦,大脑会选择性跳过一些不重要的回忆,但是有时深挖回忆还是会记起来。”

  “我的记忆是被……”

  “被我删除掉的。在你以命相逼强求之下,我慢慢从一些看似无用的记忆开始删除,删了整整百年才能够抑制魔阴身病变,后遗症太多,也导致你如今的这副状态。”

  “还能够记起来吗?”

  “我不知道。如果再重来一次,我不会愿意重蹈覆辙,可那是唯一的机会,导致你堕入魔阴身的话,我就是害了你的罪人。”可想而知景元有多么惶恐会失去杜季青,就差一点点,他深爱之人死在自己手里,以至于失去记忆的杜季青记不得他了,竟然还能够坦然面对。

  杜季青坐起来,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坐起来,他盯着景元金灿灿的眼眸,挑起他的下巴吻上去。将军微张的唇很软,舌头压着牙齿而交缠着,吻得太激烈,悲伤压抑的氛围被一扫而空,但是景元却一反常态没有因他的主动而有所回应。

  杜季青拉起他的手放在自己细腰上,说:“我不是那么脆弱的人,景元,我坚信你对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好。如果连你都伤害我,那就没有活下去的必要。”

  景元抱紧了他。

  平淡的推心置腹下,两个孤单的灵魂互相取暖依偎。

  年少刚当上将军的景元接连面对不幸的惨剧,上一任将军殉职遗留下心腹大患,再是白珩为了保护罗浮而牺牲,愤怒之下的丹枫动用持明族秘宝企图让她死而复生,却又引发更大的动乱。

  孽龙几乎覆灭友人以死守护的罗浮,再是应星不慎染上丰饶令使血肉从短生种堕成长生种,甚至连得知噩耗的杜季青也疯了。

  此类种种不过百年发生,回想起来也清晰如昨日遭受。

  景元呼吸沉重,背部有一只手轻轻拍抚,二人紧贴的胸膛之下心跳相连,他沉声说:“镜流忍痛杀死了由丹枫引发出来的孽龙才得以让白珩安息,但是她也在痛苦挣扎之中沦为仙舟的头号大敌,丧失理智的她杀害了许多并肩作战的云骑士兵,不得已,我带队前去围剿,一战之后,她又不知了踪迹。云上五骁成了过去,唯有我还得继续往前走,虽然乱玉始终不肯出来见人,但是我只要坚信你还在身边,无论多苦多累,我都得继续背负将军职责向前而去。”

  苦涩的话语由嘶哑的声音倾吐而出,杜季青默默听着,肩头的衣料濡湿了一小片。

  “我不敢把这些事详细说给你听,一是怕你记起来后又疯了,二是私心作祟,哪怕是乱玉记不得我,重新来过,我也有把握让你爱上我。”

  “已经爱了,很爱很爱了。”杜季青抱着不肯抬起头让他看到自己泪容的景元,“往事不可追,但是你我可以重新来过。”

  景元还是没说饮月之乱之后他遭受了多少痛苦,那七百年间发生的事情不是三言两语可以概括的。

  杜季青的心很沉,像是沉在水底的石头见不到阳光,阴冷得发慌,即便是有景元口头的誓言承诺,也没觉得多安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每晚跟他欢愉到后半夜,也越发觉得力不从心,脑海中一直把那三个字给驱逐出去,不去想也不如提,好像事情就那么过去了一样。

  真的就那么简单过去了吗?再想想刃都疯成什么样子了?他像是扑火的飞蛾,想拼尽全力把丹恒拉进名为“死亡”的深渊。

  ……

  “莳者一心,同登极乐。”

  空灵飘渺的声音在耳边起伏,杜季青瞬间睁开了眼睛。

  已经是第二天早上,睡得四肢酸麻如鬼压床提不起来的杜季青大喘气。

  “夫人您醒来了吗?”

  听到红芍的声音,心悸也减轻许多,杜季青费力爬起来,他看到手臂上的银杏叶,吓得尖叫一声,再定睛一看,又什么都没有。

  “夫人,您又做噩梦了。肯定是饿得不舒服了才这样,喝点粥垫垫肚子,也能够暖暖胃。”

  许久不见,红芍就直接一身云骑军军装过来了,她抱怨说屈朔太狡猾抓不住人,将军又被公务缠身,就安排她来伺候了。

  杜季青喝下粥后果真好了许多,脸色也红润起来。

  “夫人,要不要出去看看雪?百年一遇的大雪呢!罗浮本可以自己修改气候的,春夏秋都来了个遍,就是冬季短暂,也不够寒冷的,连个雪都不见,就算是下过一两回,也就是半夜下了,也绝对留不到早上,更别说能看到堆积如山的皑皑白雪了。”她说了那么多,仿佛是要弥补将军不在的空缺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