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依旧流逝着,如可乐般清爽振奋的喜悦也慢慢消退,变得如清茶般平淡,但还留有余香。
下课铃响起,曲晚一边和同学闲聊一边收拾书本,不紧不慢地离开教室,悠然地走向云芷,嘴角微微上扬:“走吧。”
曲晚又长高了许多,修长的腿包裹在校服裤里,裤脚刚好落在脚踝处,行走间露出线条流畅而又白皙的脚踝。
两人一个悄悄加快频率,一个默默放缓脚步,一言不发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这样的变化就像水在白纸上蔓延,有些自然而然的微妙和必然。
直到有一天,曲晚在她面前站定,眼角微微弯曲,对她说:“我自己能回去,你也很忙,就不用天天来接我了。”
云芷那时还没意识到问题,只是随口答应着。
第二天依旧在校门口等着,曲晚看见了她,微微撇眉,哭笑不得道:“不是说不用来了嘛,我又不会丢。”
第三天,她仍然来了,曲晚这次没有走到她面前,远远地停下了脚步。
好看的眉眼皱了起来,烦躁地叹了口气:“我说不用来了,认真的,你一天没别的事做吗?”
那双好看的眼眸闪过一丝厌烦,稍纵即逝,却被云芷轻易捕捉到了。
她太熟悉这个人了,再细微的变化在她这里都会被无限放大,像是被放在显微镜下,清晰可见。
她脑子有点发懵,一时间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嘴角的笑意僵住。
不过很快她就反应了过来,想起曲晚前两晚委婉的说辞,一切在那时候就有了征兆。
是她过于迟钝,哪怕发现了不对劲也没有多想,才会发展成这样。
曲晚似乎也觉得过头的,声音稍微缓了一些,却还是不容置喙道:“走吧,明天我自己回去。”意思就是让她别来了。
她没有说话,跟在少年的身后,看不见她的表情,修长的背影却隐约显露出一丝不快。
那一晚她无眠,脑海里反反复复回放着下午的经历,最后定格在那个厌烦的眼神,不再继续,无法拖动进度条,也没法关闭画面。
无论睁眼闭眼,都是同一幅画面。她竭尽全力去遗忘,终究还是无法逃避的呈现在脑海中。
思绪杂乱,怎么也理不清,目光移向身旁熟睡的人,她想问为什么,又不敢知道答案。
或许是她内心深处,本就有答案,只要她能狠的下心剜肉。
最后,她选择了放弃答案,却做了一个决定,一个在答案基础上诞生的决定。
那几个耗费心血的项目产生,也在这一晚,有了预兆。
第四天,云芷没有站在校门口,而是站在了角落里,看着曲晚走出校门,她四下看了看,嘴角扬起一个惬意的弧度。
等到曲晚走了,云芷才小心地跟上去,保持着不会惊动她的距离,盯着他欣长的身影。
可能是朝夕相处的影响,两人有了特殊的磁场,曲晚感受到了身后异常的波动,没有任何征兆转过了身,不给人反应的机会。
两人四目相对,云芷骤然慌张,脚步顿住,阳光打在身上却无端的冷,冻得她心头一颤。
压抑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
曲晚的眼神肉眼可见地沉了下来,其中的厌烦被拉扯捶打,冷却成锋利的厌恶,附着见血封喉的剧毒,瞬间贯穿她的胸膛:
“你是不打算让我有一点自由是吗?我是杀人了吗,要被你这样无时无刻的管束监视!每天都得跟你事无巨细地报备,稍微出个门你消息电话就全部砸过来。我只想有哪怕一刻的放松,你也不允许吗!”
面对曲晚满含委屈与略微崩溃的声声质问,她急切地想要解释什么。
却像是被用力扼住了喉咙,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在她的沉默中,曲晚渐渐平静了下来,眼神变得没有一丝感情和期待,像是彻底失去了和她说话的欲望。
随后转身离开,留她一个人在原地。
曲晚决然的背影无声地透露着抗拒抵触,仿佛在心里筑起了一堵高墙,从此以后,不再容许她靠近。
第五天,云芷藏身在潮湿霉臭的墙角,看着一个个孩子走出校门,没有一个是她熟悉的身影。
下课铃响起,班上的同学陆陆续续地起身离开,少数几个还在收拾书本,很快教室里就只剩下曲晚一个人。
她拿出手机和耳机,点开音乐软件,趴在桌上,闭着眼跟着旋律轻声哼唱。
落日的余晖在不知不觉中盈满了整个教室,又逐渐暗淡下去,晚风陡然涨满窗帘,送来最后的一份铃响。
这是学校要落锁的信号……
曲晚缓缓睁眼,又发了会呆,才站起身来。
此刻学校已经看不到其他人了,在暮色下安静地卧着,风也放轻了脚步,扬起曲晚垂散的长发。
云芷正疑是不是自己没注意,或许曲晚早就离开了,再或者她想办法从别的地方离开了,那么她安全到家了吗,打电话问的话她会接吗。
正思绪纷杂地想着,余光瞥见少年修长的身影出现,她下意识往角落里缩了缩,曲晚的目光却在她动作以前,敏锐地扫了过来。
云芷确定她看到自己了,可曲晚很快将目光移开,一言不发地抬脚离开。
云芷不再躲藏,也不追上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缀在她身后,两人仿佛只是同路的陌生人。
曲晚不曾回头一次,她也没有试图叫停她一次。
曲晚不愿意再被她时时刻刻看顾着,她也不会同意曲晚脱离她的视线。
没有人会妥协,所以她们只能选择沉默,对这件事闭口不谈,用自己的行动表达自己的态度。
这种扭曲的平衡,在曲晚高中毕业进入大学后被打破,她轻易地脱离了自己的掌控,开始不接电话,不回消息,甚至不回家。
那时候她什么也做不了,白天为公司的事务忙得晕头转向。
到了晚上,又锲而不舍地试图获得曲晚的消息,整个人都笼罩在焦躁不安的愁云中,不得安稳。
那时候曲晚的这些行为还有度,并不过于频繁,心情好的时候,回来也会冷淡地跟她说一两句自己做了什么。
真正发展成如今这样——电话打不通,发出去的消息石沉大海,十天半个月不回家都是常事。
是曲晚还未满19岁那年,自己将公司交还给她,这一切便一发不可收拾了。
那个人像是终于可以如愿,离她越来越远,她奋力追赶,也只能看到不断模糊的背影。
可云芷怪不了任何人,如今的局面,可以说是她一手造成的。
因为那人曾无数次的问自己:“你爱不爱我?”
哪怕现在,那人也一直在追问,她只想要一个答案,或许只要自己回答了,结果就会不同了。
可她回答不了,一直在逃避这个问题,如同被诅咒了一般。
她看着那双清澈的眼眸,其中的期待一点点消退,不再有潮汐涌动,逐渐平淡地如同一潭死水,风也吹不动,心脏撕裂般疼。
没人教过她什么是爱,也没人教过她怎么去爱人,她却深刻地认识到,自己爱上了这个人。
只可惜爱不会说话,她也不善言辞。
明确的答案她给不了,安心的话也让人觉得不坚定。
一声闷雷截断了云芷的回忆。
窗外的天空不知何时被乌云笼罩,阴沉沉地压下来。
又是一道惊雷滚落,卷下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窗面,狂风骤起,呼啸着悲鸣声声。
看着窗外肆掠的狂风暴雨,云芷眼中微微震颤的动摇,悄无声息平静下来,化作冷硬。
她张了张嘴,没有声响,但从嘴型可以看出,她说的是:
“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