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落山,天色慢慢昏暗,街道的路灯亮起。

  戚栎把叶衾年带回家,一路上非常惹眼,来了好几拨人问需不要帮助。

  戚栎都微笑着说是家里的弟弟,喝醉了,婉拒对方的好意。

  等回到家,刚打开门,背上的人醒过来了。

  “戚……栎……”少年嗓子哑,像含了一块糖,黏黏糊糊的。

  戚栎想着巧啊,随后淡定地将人放下来,锢住手臂,带去沙发坐下。

  叶衾年刚睡醒,两眼迷瞪,他仰着头,勉强认清人。

  “戚栎……”

  “嗯,是我。”戚栎顺手揉了揉少年凌乱的头发,“去洗澡。”

  “……这是哪里?”叶衾年蜷缩在沙发上,眼珠子轻轻转动。

  “我家。”

  叶衾年缓慢重复:“我家……”

  戚栎觉得少年的状态有点可爱,忍不住又摸了把脑袋。

  他放柔声音,“去洗澡。”

  叶衾年抿了抿唇,撇开脸,不给对方摸。

  他现在有点不喜欢人类了。

  当然,和戚栎没有关系。

  是他的问题。

  戚栎一怔,以为对方被摸得不舒服。

  他收回手,“抱歉,不摸了,去洗澡?”

  叶衾年“嗯”了一声,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

  “走错了,这边是厨房。”戚栎掰过叶衾年肩膀,调换方向。

  叶衾年没吭声,顺着他的力道走。

  “衣服内裤全是新的,洗过了,有什么问题喊我一声。”戚栎站在浴室门前叮嘱,“热水器的自动屏幕有指引,你按着它教的弄就行。”

  叶衾年点点头,然后慢吞吞地进浴室了。

  睡一觉像睡出问题了……

  戚栎看少年的步伐,莫名担忧。

  “有事大声喊我!”

  玻璃门隔绝内,少年的声音变得模糊。

  “好——”

  戚栎等了几分钟,见叶衾年没喊自己,估计是没问题。

  他没闲着,身上的衣服其实干得差不多了,但黏糊糊的,很不舒服,有一股怪味。

  如果不是因为叶衾年,他不会在外面硬生生忍这么久。

  戚栎洗澡很快,大概五分钟就出来了。

  他随意瞥了眼另一间浴室,玻璃门紧闭,少年还洗着。

  好像没有水声……

  戚栎想着,不自觉走过去,耳朵靠近玻璃门,仔细听里面的响动。

  ——等下,这样有点奇怪。

  戚栎摸摸鼻子,假装什么也没发生,去厨房煮点吃的。

  他简单做了番茄鸡蛋的汤底,加了牛肉片,味道酸酸甜甜,闻着开胃。

  因为担心面放久会坨,就先把汤底弄好,放锅里保温,到时再煮面条。

  戚栎去客厅等叶衾年洗澡出来。

  窗边的神龟扑腾翅膀,“你蠢,吃东西,!你蠢,吃东西!”

  戚栎:“……”差点忘了这个祖宗。

  “马上给你喂。”

  神龟吃饱了,不再尖利地大喊大叫,反而慢慢梳理自己的羽毛。

  戚栎看了看时间,半个多小时,少年还没洗好。

  他走到浴室门前,里面没有水声。

  “衾年,你洗好没?”

  “……我、快了。”叶衾年的声音如常,只是中间稍微停顿了下。

  “好,有事和我说。”

  “嗯……”

  戚栎又等了二十分钟,对方依旧没出来。

  是泡澡吗?

  所以这边一直听不到什么水声,还是说……

  戚栎坐不住了,再次敲响浴室门。

  “衾年,出什么事了?”

  一门之隔里,叶衾年搓了搓脸,紧紧抿唇。

  他坐在地面,曲着腿,笨拙地用手机搜索东西。

  【有屏幕的热水器怎么用?】

  叶衾年不会用这个热水器,他家里的热水器不长这样。

  它们会有红色和蓝色的标识,扭一下就会出热水,但戚栎家的热水器不这样。

  花洒下只有有一个长长的白盆和发光的屏幕,没有能扭动的金属。

  当时叶衾年不知道按到什么,屏幕就暗下去了,再也没亮起来。

  出于一种别扭的心情,他没有喊戚栎。

  反而直瞪瞪地坐在这儿,研究怎么开热水。

  叶衾年甚至想过,要不要用洗漱台的冷水洗澡。

  但浸在冷水的滋味不好受,他已经体验过了。

  或者变成猫形洗,没那么花时间……

  戚栎皱眉,大力拍门,“叶衾年?叶衾年?叶衾年?——”

  叶衾年腿发麻,大概压太久了。他起身晃了下,才稳住身形。

  他对戚栎说:“我快洗好了。”

  戚栎有所怀疑,“你二十分钟前也是这么说的!你在里面到底……”

  “哐啷!”一声巨响。

  戚栎惊了惊,手搭在门把手用力,脑子有另一个声音说:你得先去拿个钥匙。

  但出乎意料,他直接打开了。

  浴室内没有戚栎想象中的狼藉,少年也没有受伤、流血,他甚至和一个小时前进去比,没有任何变化。

  “你没洗澡?”戚栎错愕,“那你在里面这么长时间干嘛?”

  戚栎把掉下来的沐浴露捡起来,放回原位。

  他敛着眉,小声说:“我不会用……我家没有屏幕……”

  是他疏忽了。

  戚栎很快冷静下来,“热水器不会用?”

  叶衾年没抬头,“嗯。”

  “……为什么不叫我?”

  “……”

  戚栎按了按眉心,算了,少年的心思不好猜。

  “我替你弄吧。”他叹气,干脆开了浴霸,橙黄的光霎时盈满狭小的区域,“要用浴缸泡澡吗?还是只用花洒洗?”

  “浴缸?”叶衾年疑惑。

  戚栎试探地问:“你不知道什么叫浴缸?”

  “嗯。”叶衾年点头。

  戚栎沉默了,少年这种常识的缺乏,似乎指向一种可能性,不富裕甚至糟糕的物质环境。

  “就盛满水,你在里面泡,挺舒服的,要不要试试?”

  叶衾年想,这不就是猫形时洗澡的盆子嘛。区别一个大,一个小。

  “那就试试。”

  戚栎便给少年放水,等试好水温、过到水线,他加了颗泡澡球,淡淡的紫色蔓延,萦绕阵阵香气。

  “等泡到差不多,你点最左边的按钮,上面的花洒会打开,浴缸自动换水……”戚栎卡住,飞快移开视线。

  他下巴绷紧,“你等我出去再——”其实只剩条内裤了。

  戚栎泄了口气,“算了,赶紧的,把那什么扔洗衣机里……你就躺到浴缸上去。”

  “嗯。”叶衾年轻轻应了声。

  他小心地放入一只脚,温度合适,整个人陷入暖和的浴缸里。

  戚栎听到哗啦的水声,紧接着,周围瓷砖溅出水花,响动重新沉寂下去。

  他松了口气,余光瞥过去。

  少年只露出一个脑袋和脖子,正好奇地用手臂滑动水面的泡沫。

  “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出去了,如果有什么问题,记得喊我,不要傻傻坐在原地自己研究了。”

  叶衾年:“嗯,我知道了……洗发水在哪?”

  戚栎欣慰,总算会张嘴了。

  “这里。”他拿来放到叶衾年身边。

  叶衾年按下,洗发水是透明的。他搓搓掌心,没有泡泡。

  “为什么它没有泡泡?”他仰头问。

  戚栎:“这款泡泡比较少,你多挤点。”

  叶衾年照做,发现还是不多泡泡。

  他有点嫌弃,鼻子皱起来,然后不太高兴地抹到头发。

  搓了几下,还是没什么泡泡,叶衾年脖子扭了扭,把头伸进浴缸里的水,想直接冲掉。

  戚栎:“……等一下。”

  他无奈,大手截住少年的动作。

  “可以用上面的花洒冲,你把头伸水里,容易呛到,而且里面全是沐浴露。”

  “我知道,我要泡泡。”叶衾年反驳。

  戚栎哽了下,“你多点耐心,搓了没半分钟,当然没有泡泡。”

  他看看叶衾年,忽然笑了,“哎,我就随便说说,你这嘴撅得能挂油瓶了。”

  叶衾年低眉顺眼。

  戚栎:“……”真是上辈子欠的祖宗。

  “我帮你弄泡泡。”戚栎好笑,托住叶衾年的后脑勺,“过来点,靠在侧边的浴缸。”

  叶衾年眨眨眼,慢慢靠了过去,戚栎五指捋了下他的头发,又加了点水,充分打湿,仔细地给他搓头发。

  “你要给我洗啊?”叶衾年说话有点软,尾音沉甸甸的,像沾饱水的海绵。

  “嗯,洗头发。”

  “……啊。”叶衾年不是第一次被戚栎洗澡,他乖乖道谢,“谢谢,你是个好人。”

  戚栎斜睨他一眼。

  “没扯到头皮吧?”

  “没……”

  “按得脑袋疼吗?”

  “还好……”

  “浴缸有按摩模式,要开吗?”

  叶衾年低低问:“按摩模式?”

  “嗯,就靠水流给你按按后背、肩膀,要不要?”

  “……要。”

  戚栎给他开了,只见原本还绷着的小脸,一下子放松下来,舒服地眯起眼睛。

  叶衾年觉得好神奇,原本一动不动的水像忽然有了生命,柔柔拂过他的肩膀、后背、腿,似乎骨头也被水拧了。

  “浴缸……”他微微张开嘴,“真是个好东西。”

  戚栎被逗乐了,“行,好东西。”

  他按揉少年的头皮,白色泡沫逐渐变多。

  叶衾年浑身懒洋洋的,四肢像漂浮在空中。他习惯性地往戚栎手臂靠,想嵌入对方怀里。

  戚栎一愣,随后笑道:“这么享受?泡沫全蹭我身上了。”

  叶衾年小脸被热气烘红,闭着眼,睫毛湿漉漉的,嘴巴饱满水润,像覆了层车厘子汁。

  清纯中带点妖气,特能慑人。

  戚栎晃了下神,赶紧移开眼。

  “不可以吗?”叶衾年茫然,以前猫咪洗澡的时候,对方不是总让他把脑袋搁对方手臂吗?

  戚栎:“……”

  过于理所当然的诘问,一下子把他问住了。

  “我发现你真是——”他顿了顿,“窝里横。”

  对待不认识或者陌生的人,都是害羞内敛,不爱出声的模样。

  但对熟了的人,反而直来直往,有什么说什么,一点也含蓄,多惊人的话都能脸不红心不跳。

  叶衾年垂下眼皮,“好吧,不可以。”

  果然,戚栎对待人形的他,不如猫咪时好。

  戚栎:“……我没说不可以。”

  少年这样看,还真是可怜样儿。

  叶衾年不理会,不仅脖子直了,肩膀也直了。

  原本泡沫是没过肩膀的,现在只到蝴蝶骨的位置。

  戚栎:“……”这小脾气,够呛的。

  他把叶衾年的脑袋放自己胸前,揉了揉头发,闹他一会儿。

  “这样行了吧?”

  叶衾年眼皮动了动,闷声说:“我也不是非要靠。”

  戚栎低笑,一本正经地逗他玩:“哎,我要你靠,好不好?不靠我心慌气短,难受死了。”

  叶衾年不懂人类的玩笑话,思索一下,认真地说:“好吧,我靠了。”

  他乖乖歪过脑袋,找到合适的位置,“这里,不难受了。”

  戚栎差点笑出声,怎么说,很多时候少年似乎完全听不懂一些戏谑之语。

  怪可爱的。

  当然,除了个别时候,其实挺气人的。

  戚栎大概洗了十分钟,帮叶衾年冲头发。

  一个指令一个动作,他莫名想到猫咖的猫咪。

  如果那些小家伙洗头有这么乖就好了。

  他手臂也不会负伤。

  “耳朵不洗吗?”叶衾年记得以前洗澡,对方会给他特意洗耳朵。

  “……现在洗。”戚栎想,少年确实讲究,不仅要泡沫多,还要洗耳朵。

  戚栎还是第一次给人洗耳朵,他下意识用了洗猫耳朵的方法,意外的顺手。

  “好了。”戚栎把花洒放回去,“你再泡会儿浴缸,洗干净泡沫就出来吧。”

  “好。”叶衾年点点头,他看着戚栎的手,眼皮颤了颤,“戚栎——”

  “嗯?怎么了?”

  叶衾年伸手,拉住戚栎的手腕。戚栎不明所以,手被拉下去。

  叶衾年像以前那样,轻轻把脸颊蹭在对方掌心,表示感谢,然后鼻尖抵住,轻轻柔柔地落下一个吻。

  戚栎:?

  他猛地抽回手,往后连跳几步,活像见了鬼。

  叶衾年自然地仰起头,那双眼睛又大又漂亮,干净得不行。

  他说:“谢谢你。”

  戚栎:“……”

  艹,又来这招!

  ——这勾引人的小招数,又冒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