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珑放在他手里的手指动了动,脸上有些犹豫。

  “别人问我就说你受伤了嘛。”

  江珑往旁边看了看,晚上十点的商业区安静不少,但还是有来往的行人。

  “可是那样好像谈恋爱。”

  黎予问:“难道不是吗?我刚刚可听见了。”

  江珑顺着步伐的节奏晃他的手,没说话。

  黎予把手松开,把他往旁边推,然后顺手把他按了下去。

  “你怎么了?”

  江珑抬头,看见他瞪大了两圈的眼睛,眼里闪过疑惑。

  他犹豫了一瞬,然后把脸皱起来:“呃,我脚扭了?”

  直挺挺一个人,在路中间啪地蹲下去,还是挺显眼的。周围有稀稀落落的人把目光放在他们身上。

  黎予微微皱起眉头,声音里满是担忧:“那我背你好了。”

  江珑趴到他背上,小声说:“像神经病。”

  “达到目的就行。”

  黎予背上的视野比他平常看到的要高些,在人群之上。

  江珑偷偷好奇地左看右看,贴近黎予耳边小声问:“会不会太累了。”

  “我没感觉。”黎予说,“理论上,当一个可怜的办事员达到全盛状态,应该强得像美漫里的超级英雄。”

  “那你为什么用那种形容词?”

  黎予自嘲地冷笑:“因为这种改造不包含基因序列,纯属烧命。”

  江珑不说话了,把侧脸靠在他颈后。

  “不过也不用太担心。我也不是那种自带杀伤性功能的——我也不是说雨云命会比较短,但是我这种消耗算是细水长流的。”

  他转过头想看看江珑,小声问:“睡着啦?”

  江珑闷闷的:“没有。”

  “想点好的。马文州,就是那个咚一下撞在我们家结界上的鬼,他师兄和雨云一个能力,也活了三十几呢。要不是透支过度也不会英年早逝。”

  “那你们平均寿命是多少?”

  黎予气势一下弱下去,腰都弯了点。

  “不好算。要是不算因公牺牲的呢,还有因公透支猝死的。把前一种去掉大概……三十几吧?”

  江珑狠狠锤他肩膀:“没有寿终正寝这种选项吗?!”

  “有啊。我师父不就还没死。老头在唯处办干到三十好几,后来就当符纸贩子了,五十多还活着。我看他那样,活到六十应该不成问题。”

  黎予扭过头问:“怎么,担心我?我觉得我们俩寿命没准差不多长。”

  江珑冷哼:“怕早早就开始给你喂饭翻身。”

  “你还准备给我喂饭!这么爱我。”

  黎予反手把他抱到前面,在脸上亲了一口。

  江珑从三岁之后就没有被人抱在怀里双脚悬空的体验,被吓个半死。

  黎予把他放下来,江珑用惊诧的眼神看着他。

  黎予弯腰凑近:“怎么了?”

  “……怪吓人的。”

  “没事,我有分寸。我们每年体检的时候都会考察握力之类的指标,我抱一个你还是不成问题的。”

  黎予转过身拍拍背:“旁边没人了。自己跳上来?”

  家里灯还亮着,陆浩又从客厅探出头,看到江珑的时候眼里闪过一丝悲悯。

  黎予一边换鞋一边小声问:“他怎么了?”

  江珑小声回答:“他以为你虐待我。”

  “哦。”

  黎予又直起了腰,去猫爬架上找猫去了。

  江珑进厨房倒了杯水,对陆浩说:“我接下来偶尔要值夜班,如果需要带点菜什么的,可以给我发消息。”

  黎予把花花举起来,张大了嘴假装要吞掉它的猫头,然后拿起江珑新拿的快递把它抱进卧室。

  陆浩一看江珑走了,脸上换上上次的复杂神情。

  “珑哥,你……”

  江珑比了个暂停:“我们是健康的恋爱,没有单方或互相施暴的成分。我保证。”

  他从外套口袋里掏出新印的名片:“这个放在家里,白白和花花有事需要找我的时候,可以直接到单位。”

  陆浩点点头。

  他起身走出两步,带着怜悯和遗憾的复杂神情看了江珑一眼:“我被实习单位录用了,下周或者下下周就搬出去。”

  江珑诚恳道:“恭喜。”

  黎予推门探头出来:“行,到时候要是需要帮忙就说,押金等搬家那天转给你。”

  诡异的沉默在客厅里蔓延。

  黎予疑惑:“我一直听得见啊,这有什么。你关心他不是很好,我还应该谢谢你。”

  陆浩疑惑地来回看他们俩。

  江珑弱弱问:“我说我和他是柏拉图你信吗?”

  黎予恍然大悟:“这个啊。”

  他又没有下文了。

  两个主角都这么坦荡,陆浩尴尬得头皮发麻,落荒而逃了。

  黎予问:“你不是累了?早点休息吧。”

  黎予洗漱完,看见江珑瘫倒在床中央,眼神灰暗地看着天花板。

  黎予掀起被子一角躺进去:“怎么了?”

  “担心开业的事,有点焦虑。”

  “这旁边居民区是比较少,但是不代表没生意啊。”黎予说,“没准规模起来了还能跟学校签什么实习协议呢。”

  他往江珑那边拱了拱,把他挤到床榻另半边。俩人在床中间紧紧贴着。

  江珑往旁边挪了挪,黎予又追上来贴住他。

  江珑无奈:“你是突然被小陆说开窍了么。我是真累。”

  “当然不是。我明天会起很早,今天不会拉着你乱搞的。”

  “那你是怎么了?冷?”

  “想让你习惯我的味道。”

  “噫。”

  黎予的脸垮下来:“那你就当我是冷吧。别想了,关灯睡觉。”

  江珑正要关灯,黎予忽然想起什么,拿起手机噼里啪啦打字,然后掀开被子在衣柜里翻找。

  “找什么呢?”

  黎予拿出一个半球形的东西:“你要不要戴。”

  江珑定睛一看那钢盔,抿起嘴唇:“去洗手,然后睡觉。”

  凌晨三点,一只手重重拍在闭眼假寐的黎予脸上。

  他睁开眼发出一声气音:“你真打?”

  站在床边的马文州撸起袖子给他展示手掌的腐蚀烧伤,黎予有些心虚地摸摸鼻子:“我穿件衣服就走。”

  凌晨的唯处办灯火通明。

  王雨云困得睁不开眼,坐在审讯室外间的椅子上,脑袋一点一点。

  见到黎予,他大着舌头打了招呼:“黎哥。”

  黎予点头。

  狄世用一根晾衣杆戳着地上的狐母塑像,问:“这个怎么办?”

  “让小王把内容物烧了。”

  马文州伸出手:“那东西毒性很大,而且外壳已经损坏。”

  “……那就站远点烧。”

  王雨云蹲在一米开外,伸手去点那个已经破损的狐母雕像。

  那东西正处在暴怒状态,层叠的黑气滚滚冒出,极其骇人。

  外焰刚接触到黑气边缘,它便翻滚着燃烧起来。王雨云赶紧缩回手。

  众人听见黑气被火焰烧灼挤压空气的腾腾爆燃声,女性尖锐的嚎叫穿插其间。

  狄世说:“这东西的主人是女的?”

  黎予白他一眼:“狐狸是雌性生崽吧?”

  王雨云傻乎乎地点头。

  黎予摸摸他的脑袋:“看把孩子困的。不过接下来你熬夜的时间长着呢。”

  杨汐给马文州处理伤口,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你们谁牺牲一下,给老马弄点阳气。”

  王雨云睁开一只眼睛:“这要怎么弄?”

  “弄点血。哥几个不都是童男。”

  狄世发出一声悲愤的哀鸣。

  黎予举手:“我有对象啊,你俩剪刀石头布。”

  狄世和王雨云剪刀石头布,王雨云因为根本没睁眼,完全没发现狄世后出,哼哼一声撸起袖子。

  杨汐看着这个傻乎乎的新人:“不是抽血。袖子放下去,手松开。”

  王雨云把手伸出去。

  杨汐干脆利落地取了他一点指尖血融进水中递给马文州。

  黎予扛起他就走:“好了,好孩子,接下来几天不要出现在你马叔叔面前了。”

  王雨云被他一颠差点吐了,强撑着问:“为什么?”

  “因为马叔叔是非常可怕的大鬼,会吃人哦。”

  “啊?我们这里是水族馆吗,为什么还能吃同事?”

  黎予没说话,王雨云又问:“为什么有对象的不能献血啊,你对象不也是男的吗?”

  狄世笑嘻嘻跟上来:“因为这是临时血契哦。宿主会被失控的契鬼优先攻击,还要给血才能维持关系稳定。”

  黎予坏心眼地补充:“一般两口子才会绑血契。”

  杨汐说:“好了,老马走了,回来吧。”

  处理塑像只是连带,今天的主要任务是审问纪一水和纪蓉。

  王雨云又被放回原位。他小声说:“还以为能回去睡觉了。”

  狄世也摸他的头:“年轻人哪来那么多觉。不着急,流程很快就结束了。”

  人手有限,王雨云在外围观,狄世和黎予负责主副审,杨汐记录。

  黎予思索片刻,先拿起了纪一水的坛子。

  纪一水还是那副球样,黎予把他掰开放在椅子上。

  狄世问:“纪一水,你知道你为什么来这里吗?”

  纪一水盯着他,不说话。

  黎予把空了的狐母塑像放在桌上,纪一水的眼睛亮起来。

  黎予的指尖慢慢敲击桌面。

  他右手抚上塑像光滑的表面:“纪一水,你和这位‘狐母’,是怎么结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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