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雨云几乎把脸埋进排骨里,最后还是对黎予摇了摇头。

  黎予摇摇手指,掏出污染检测仪。

  王雨云惊异道:“吸尘器头也是武器吗?”

  “这是污染检测仪。”黎予塞进他手里,“按着这个扫一下。”

  检测仪闪出微弱的光,王雨云又趴上去瞧,还是摇摇头。

  黎予把厨房的滑轨门关上,拉好窗帘,往墙上贴了一张符。

  厨房里霎时间漆黑一片,只有墙上的符文微微发光。

  王雨云又凑上去,果然看出一层淡淡的黑气。

  “黎哥,这好厉害!”

  门被忽然拉开,符咒失去效力,王雨云捂住眼睛发出一声大叫。

  江珑问:“你们干什么呢?”

  “在做入职培训。”黎予说。

  江珑也凑上去瞧那被大卸八块的排骨,说:“你们入职还要会看食材新不新鲜吗?”

  “原理差不多。”黎予说,“你先去沙发上坐一会吧。菜备好了,下锅滚一圈就能吃饭。”

  蒸锅冒出的水汽从厨房一直蔓延到客厅,黎予把砂锅放在灶上,沉思片刻,翻出个电饼铛。

  王雨云乖乖顺着黎予的旨意把鱼杂清理好拿去喂猫。

  两只大猫油光水滑,也不怕人,见他端了饭来就绕着他咪咪叫。

  王雨云把猫碗放下,试探着伸手去摸面善的花花。

  花花一个没夹住,发出一声嘶哑的猫叫,王雨云的手傻傻停在它背上,被扭开了。

  江珑正拿着毛刷刷身上那条黑裤子。上头白橘相间,好不扎眼。

  黎予掂着锅铲凑到他面前,江珑微微仰头叼走铲子上的茄子条,建议道:“再放点生抽。”

  黎予又回去了。和猫互动未遂的王雨云窝在角落发出几个疑惑的气音,然后说服了自己。

  江珑把刮下来的毛团成一团塞进垃圾桶,洗完手路过厨房,又遭到了黎予的投喂。

  他点点头,黎予便欢欣鼓舞道:“雨云去洗手!准备吃饭!”

  三个人愣是弄出了四道菜,唯一一道不合圣意的就摆在江珑面前。

  江珑说:“你今天是不是特别亢奋?”

  “还行?工作顺利,身体健康,你也健康。”黎予说,“你不吃吗?”

  江珑迟疑片刻,还是对面前那道莴苣炒油麦菜下了手。

  可怜的王雨云,眼巴巴地等着两位主人先对那条鱼下第一筷,只能和江珑一起对那道怪异的绿色菜肴发起冲击。

  黎予说:“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不用在意。一来我们俩其实没比你大几岁,二来我们家也没有给别人夹菜的传统。”

  王雨云跃跃欲试,江珑冷哼一声。

  “黎先生。我为什么从来没有在任何菜系里见过莴苣炒油麦菜?你能分享一下你的心路历程吗?”

  “没有啊,只是这两种菜刚好比较新鲜,你又都不吃。”黎予说,“把两种烹饪时长完全不同的菜炒在一个盘子里很困难的。”

  王雨云偷偷挑莴苣吃,闻言轻轻戳戳江珑:“珑哥,你为什么不吃这两种菜啊?”

  黎予冷哼:“别说莴苣和油麦菜,这人其实嘴挑得很。他甚至不吃冬春之交的小青菜。”

  “那个有点苦。”江珑说,“有明显草本植物味道的菜我都不吃。”

  “对,木本就吃。他甚至吃香椿。”

  黎予干脆把茄子和鱼换了个位置,放在王雨云面前:“想吃就吃,不用纠结什么。如果手足够干净,你在黎哥家甚至可以抓饭吃。”

  江珑瞅着那盘茄子,狠狠甩来一记眼刀。

  黎予权当没看见,只有王雨云低头扒饭。

  “他现在还好点,小时候连生菜都不吃。”

  江珑在桌子底下踢他,黎予肆无忌惮地反击,桌上只剩下王雨云一个正经来吃饭的人。

  这场局部冲突最终以王雨云吃了四分之一条鱼,不好意思继续而结束。

  江珑恶狠狠扫掉了剩下半条,黎予给鱼翻身,顺带给江珑夹了一筷子茄子。

  桌上三个成年男性,谁的食量也不让着谁。

  王雨云诚惶诚恐地添了一碗饭,大肆发表感恩黎予在本市厨师界付出的言论。

  大厨本人的回应是:“好吃多吃。”

  另一位食客说:“确实。不然我也不会跑回家吃饭了。”

  莴苣被王雨云和不情不愿的江珑分走,油麦菜成盘进了黎予肚子里。

  饭后江珑洗碗,王雨云本来准备帮忙,结果被友情赶出了厨房。

  白白和花花熟悉了他的气味,也竖着尾巴尖跑来嗅他。

  王雨云被两团毛绒绒包裹,由衷感叹:“黎哥,你们家真是天堂。”

  黎予老神在在地端着茶缸喝一杯白开水,江珑洗完碗,也端着他的马克杯从厨房出来。

  黎予说:“我在考虑要不要换一套大点的房子。”

  “诶?”

  黎予看王雨云一眼:“等你干个半年,老婆本就差不多攒够了。”

  “然后我就可以准备退休了?”

  “然后你就会面临人生的一个重要节点,是背着不知道什么仇家的仇恨,隐姓埋名地过一生呢,还是继续干下去,在有一点点安全保障的情况下过一生。”

  “一点点是多少?”

  黎予抿了一口白开水:“小仇不用跑,大仇跑不了。所谓‘大仇’,那就叫劫了。”

  “友情提示,阴司不反对仇家取得办事员的个人信息。理论上说,办事员死得越早,下去之后余热就越暖。”

  “听起来我现在就应该跑路啊。”

  “也不至于。”黎予把杯子朝江珑那边一递,江珑给他兑了点凉的,“你身上还带有一个非常强大的东西的注视。他会不惜一切代价保护你。”

  黎予的手还伸在半空,江珑和他碰杯,两人对视一眼。

  “如果你真的遭了难,他会去找你的仇家拼命的。”

  “啊?”王雨云说,“怎么听起来突然从灵异变成其他东西了……那代价是什么?”

  “代价就是你会被他一直注视。”黎予说,“如果可以,永远别问他,‘你在透过我的眼睛看谁’。”

  “呃,为什么变成苦情剧本了。”王雨云说,“所以我理论上比你们要安全一点对吧,至少有人保护,他还不要我付出实际的代价。”

  他沉思一会,突然抬起头,眼神在黎江二人间徘徊。

  “所以这位存在……他不用我卖/屁股的对吧?”

  “啊?不清楚。我没跟他交流过这个。”

  江珑噗嗤一声笑出来。

  王雨云摸不着头脑,只能问:“你编出来逗我的?”

  “还真不是。”黎予勉强忍住笑,“不过我觉得他对你应该更像对儿子吧。”

  江珑起了玩心,问:“如果需要呢?”

  王雨云萎靡成一坨,融化在沙发和茶几的缝隙里。

  “看他坚不坚定吧。黎哥都说神的角色要我献身,那岂不是轻而易举。”

  王雨云把白白举起:“任何恐惧都来自于火力不足。我觉得犹豫也是。”

  “犹豫也可能来自于爱嘛。爱一个人就想给他最好的,总觉得自己还配不上他。”

  黎予补充:“不过他和他前妻……我是说前夫……呃道侣,据说就是因为顾虑过多,所以留下了遗憾。”

  王雨云把猫盖在脸上哀嚎一声:“你不是知道了吗!”

  黎予无辜:“你又没问我这个。”

  白白一掌拍开黎予伸过来的手,踩着王雨云的肚子跳到江珑怀里。

  “我说真的,王雨云同志,晚上可能有个任务,你去不去?”

  “为什么使用‘可能’这种措辞的事情还能称为任务?”

  “因为还不知道那个鬼发育程度怎么样啊。”黎予逮住白白乱晃的猫尾巴,“如果鬼域形成了,这就叫办案;没形成就是私闯民宅呗。”

  “这到底是个什么组织?!”

  临到下午上班时间,黎予神神叨叨地掏出个护腰绑在江珑身上。

  江珑看着他的动作,忍不住打趣:“这么关照我的要害?那不应该直接护住心肺……还是算了吧,好热。”

  黎予认真找起来:“别急,我这真有。”

  “我不急,我真不急。”江珑说,“但是你真要把我裹成个粽子?我是兽医,不是驯养员,来找我的都是宠物。”

  “你们不还友情救助流浪猫狗么。”

  “你觉得它们能伤及我心肺?我又不会傻傻躺在那里给吃。”

  黎予哦了一声,把刚套上的护腰扒下来,给他套上件马甲。

  他满意地拍了拍:“洋货,还防弹,天使级附魔。防一下冷兵器应该没问题。”

  王雨云探头:“我们的部门配件这么高级?”

  “怎么可能。”黎予说,“我从一个老吸血鬼那里淘的好不好。国外资本社会,想要什么那帮生物都能弄到市场上去。”

  江珑问:“跟他们做生意不违反部门规章么?”

  “总得给长生种找点事干。没准哪个旅游区山上就有谁师祖在卖冰棒呢?”

  黎予越看越满意:“那老头搞不清冥币的汇率,三亿天地通宝就卖我了。不过现在也没有猎人找他们寻仇,他们也用不上。”

  江珑去上班,王雨云回学校,黎予进屋睡觉。

  下午四点多,江珑给他打电话。

  “喂?老黎,我刚被人捅了。”

  黎予嗷一嗓子跳起来:“你在哪呢?哪家医院?”

  “就我们医院啊。”江珑说,“没破甲,那人捅了我两刀,我顺势倒地,然后他就跑了。”

  “报警了吗?”

  “报了。”江珑跟身边人说了几句,“警察同志说那人拐进巷子里就人间蒸发了。”

  江珑捂住话筒说:“对,他是捅了我。应该不是恶作剧,没造成伤害的原因我和你们解释不了。能等我家属来吗?”

  黎予从卧室里蹿出来跑到玄关,江珑说:“你直接到派出所吧。警察同志要求我做笔录。”

  大学城的派出所规模颇大。

  黎予顺着指引一路跑到二楼,江珑坐在小房间里,正跟警察谈话。

  旁边的女警见到他,招了招手:“江珑同志的家属是吧。这边登记一下。你跟他是什么关系?”

  “呃,伴侣关系?”

  女警说:“我们国家不承认同性配偶关系的哈。”

  “那就是朋友关系。”黎予说,“我们俩户口本上都没人了。”

  江珑作为被单方面伤害的一方并不需要花过多时间,只是在某些方面和警官起了些分歧。

  对面的年轻警官紧皱眉头:“你是说,你确定他拿了一把约15厘米长的刀,用力捅了你两下,但是你没事?”

  江珑心虚地点头。

  “你也确定你和他没有恩怨?”

  “他家里养了一只三月龄的狐狸,证件齐全,之前在总院看诊过。我确定它只是吃多了。”

  警官疑惑地揉揉鼻子:“邪了门了。这年头兽医也能被医闹?”

  黎予填完表问:“你们联系区唯处办了吗?”

  “处理唯心问题那个?”女警有些为难,“可是我们没有证据证明这是他们的工作领域。”

  黎予把证件摊开放在桌上:“好了,去联系吧。顺便让他们跟省内线2522的说一声,协同办理。”

  对方刚打完电话,市级就赶紧打电话过来请示。

  江珑终于被放出来,黎予把他拉到拐角处的楼梯间。

  “对,我见到了。甭管那边怎么说,我见到那位,这是事实。那位身边的东西捅人,这也是事实。虽然人没事,但怎么也该给个交代。省驻讲不清就叫它们报到上面去,总有能说清的。”

  他挂了电话,江珑掀起上衣给他看被捅的地方。

  那家伙用了十足十的力,江珑肚皮上现在还留着发红的痕迹。

  黎予伸手想碰碰,又缩回去,认真问:“确定没事,也没有内出血?”

  江珑摇头:“当时挺痛的,痛一会就好了。”

  “人没事就行。”

  江珑抬头看他,缓缓张开手给了他一个拥抱。

  黎予把脸埋进他颈窝,现在的江珑是温热的,脖颈肌肤下涌动着的脉搏几乎让他沉迷。

  安全门被敲了敲就有人推门进来,见他俩抱在一起又尴尬地退出去。

  黎予满脸不舍地放开手,江珑把他往外推了推:“你去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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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完结。

  愚人节快乐。我觉得这个月完结很蓝的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