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予把小狐狸关在航空箱里,塞了几块鸡肉冻干进去,跟它摆摆手。

  小狐狸不甘地扒着铁丝网。

  黎予看着它乐呵呵地说:“小红,叔叔教你,这叫铁窗泪。坏孩子就会被抓起来关着。”

  江珑喊他,叫他准备出发。

  黎予应了一声。

  他转身,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贴近小狐狸,眼里的情绪冷下来,笑容不改:“记住了哦,他是我的。”

  黎予宣誓完主权转身就走,小狐狸尖锐的叫声被他丢在身后。

  它听起来骂得尽量脏了,李沐然没眼看,坐上后座。

  黎予潇洒地打开车门:“走呗姐。要导航吗?”

  “导航吧。之前都是小高跟进的,我没去过。”

  黎予打开导航软件,搜索省第三人民医院。

  A省第三人民医院,早年间建立时是一家综合医院,后来在医疗体制的改进、革新中逐渐成为了省内首屈一指的精神卫生专科医院。

  按照医院方面的记述,“拥墙”症状最先出现在一名因强迫行为入院的病患身上。该病患坚定认为如果自己不做出张开四肢、前身紧贴墙壁的动作,就会承受难以言喻的痛苦。

  院方在进行一系列检查后,按照常规流程对其进行了强迫症药物治疗。一周后,医生依据测评量表判断患者症状略有缓解(治疗和患者日常生活均由患者家属帮助病人趴伏在一块质地坚硬、可移动的巨大瓷砖上进行)。

  医生因而尝试劝说患者脱离瓷砖,患者认知功能经过治疗略有恢复,比较配合。

  脱离瓷砖后,患者肢体在未受外力情况下出现了抽搐等情况,患者神色惊恐,反映全身痛,且痛苦程度随身体正面距墙壁距离而增大。

  患者家属强烈要求将瓷砖取出病房,拒绝继续采取缓和渐进的治疗方式。

  患者出现魇妄症状,随后开始抽搐、昏厥。观察发现,患者昏厥后,肢体仍处在僵硬状态。从身体反应上判断,病人仍处于痛苦中。

  院方劝说患者家属继续保守治疗。

  两周后,患者“拥墙”症状持续。院方向患者家属建议转诊,提出患者可能具有其他非精神卫生病症。患者家属出示病历证明患者身体健康。

  患者继续住院治疗。

  而后,患者同楼层各个病房均出现了病患“拥墙”案例。院方分析无果,事态严重,申请相关部门介入。

  该问题由地方唯处办经手,处理无果,上传至A省唯处办。三日前由办事员高知觉处理并解决。

  吉普驶入医院停车场。

  黎予又叹气。

  李沐然戳他:“抠那几块停车费干什么。你老婆本早就攒够了吧?”

  黎予摆手:“别提老婆。难过。”

  “吵架了?”

  “我这辈子没老婆。”

  李沐然也懒得追问,看向灯火通明的住院部大楼。

  精神病院的住院部休息时间极其安静。

  李沐然向导诊台出示了证件。不多时,一位护士下来迎接他们。

  这位护士在卷宗中被提到过。她祖上有苗疆血统,经过几代的迁徙、通婚,到她这一代只剩她具有微弱的灵感。

  “这位是拥墙案的报告人。”李沐然说。

  “沐然同志,好久不见。”护士点头。

  黎予伸出手:“庄梦松女士,你好。我是H省唯处办副队长黎予,我身边这位是江珑。”

  庄梦松和他握手,点点头。

  江珑伸出手,李沐然说:“她看不见。”

  江珑有些遗憾,轻轻点头。

  他正要把手放下,见黎予肩上有根狐狸毛,伸手拈掉了。

  “唔?什么?小红的毛?”黎予低头看,“揣兜里吧,辟邪。”

  李沐然和庄梦松说明了情况,庄梦松点点头,领他们上楼去事发楼层。

  住院部的走廊开灯不多,整栋大楼的光线维持在可以视物的情况。

  黎予靠着电梯轿厢,江珑没在看他,盯着楼层显示。

  他的视线隐藏在眉骨的阴影中,空气安静得只能听见电梯运行的嗡鸣。

  黎予突然张口:“庄女士,我有个问题想咨询一下你的看法。”

  庄梦松回头:“你说。”

  “你是怎么理解‘心魔’的?”

  庄梦松眼神黯淡些许,嘴角弯起一个清浅的弧度。

  “来到这里的人,一般有两种情况,一种是其他躯体病症引起的精神变化。另一种,就是由执念引起的了。求不得,放不下,离不开。”

  “如果按这种思路,这栋楼里被心魔控制的人一定很多吧。”

  电梯门缓缓打开。

  几人的脚步声打破了寂静,走廊上只有几张带着束缚带的担架床。

  “何怀远住在811病房,在走廊中段。症状扩散也是双向的。”

  811病房是双人间,另一个床位已经住进了新病人。

  黎予看着护士台的登记表:“零号病人还没有出院吗?”

  庄梦松摇头:“小何他情况不太好。精神卫生科使用的药物副作用都很大,之前给药并不对症。再加上他本身有很严重的抑郁倾向,还在住院治疗。”

  “那他现在服用的药物是抑郁治疗居多?”

  庄梦松点头:“敌对情绪也很重。估计是一个长期过程了。”

  黎予叹气。

  李沐然问:“需要找小何问话吗?”

  “明天问问吧。”黎予说,“暂时也没有更多途径了。”

  走廊的窗户安了限位器,站在窗边远眺能看见楼下的花园。

  黎予伸手摸烟盒,摸了个空。

  江珑刚刚进病房给小何做了个污染检查,见他站在窗边,朝他走过来。

  黎予转头问:“怎么样?”

  “污染残留在正常范围内。”江珑说,“怎么了?感觉你情绪不高。”

  “这小孩也不容易。”黎予说,“我反正没法想象白白或者花花被亲近的人扔了是什么感受。”

  “我以前上班的时候见过不少类似的案例。”江珑后背靠上玻璃,“很多小动物都是,被主人的亲人打着为他们好的旗号被扔掉了。”

  黎予摇摇头。

  江珑抱着手臂,垂下眼睫:“归根结底,小动物对他们而言‘非我族群’。这些人的同理心不会用在不爱的物品身上。”

  “倒霉孩子。好不容易找到根小狗毛,结果还是狐狸毛。”

  “这样一来,狐鬼的活动范围就太大了。”江珑说,“让基层的办事员参加搜捕也不现实。”

  黎予剥了颗糖,递到他唇边。

  江珑低头看着那颗硬糖:“我能吃吗?不会掉下来?”

  “不会。下面还是有些鬼能吃的食物的,还能增长实力,就是略贵。”黎予用糖果蹭江珑的下唇,“尝尝看?”

  值班医生打着哈欠路过,愣愣地看着黎予给一片虚空喂糖吃。

  她皱着眉走过来:“你是哪个病房的?”

  江珑迅速把糖抿走。

  黎予捏着糖纸,从兜里掏出证件:“我是B省唯心问题处理与预防办公室的专员,来你院调查一桩两省联办案件。”

  医生低头看着他手心的糖纸,在地上看了一会,没找到被扔掉的糖。

  她踌躇地接过黎予手里的证件,对比了证件照,说:“我家里有人在系统里工作,怎么没听说过你这个部门?”

  “我们部门一般很少走访,规模也比较小,群众没听说过很正常。”黎予恳切地说,“你不信的话可以记下我的证件号查一下。”

  医生长处一口气,把证件递还给黎予。

  “不好意思啊黎队长。我们这边性质比较特殊,我对这层的病人也不太熟悉,所以多问了几句。”

  黎予频频点头:“应该的。你们工作不容易。”

  江珑用舌头把糖块顶来顶去,乖乖立正站在一边。

  李沐然甩着手上的水珠走过来:“小黎,怎么了?”

  “黎予给我吃个糖,被……”江珑低头看医生的胸牌,“被安医生看见了。”

  李沐然面露诧异,扫了他和黎予一眼。

  黎予向来善用花言巧语,很快把医生哄走了。

  他拉着江珑在走廊上找了个位置坐下,小声对他说:“唯处办被认成精神病很正常,我都习惯了。我以前刚上班还被人扭送过,天黑了老李才来捞我。”

  李沐然坐在两人对面,打开移动终端开始处理工作文件。

  黎予正在小声和江珑嘀嘀咕咕,电话响了。他接起来:“喂?狄哥?”

  狄世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一路上顺利吗?”

  “顺利得喵喵叫。”黎予说。

  “知道了。你昨天报上去的高速大雾黑影,经办人死了。”

  “怎么死的?去人了吗?”

  “邻居闻到尸臭报了警,系统消息刚报到我这里。那边人手不够,一时半会找不到人。”

  黎予口中深深叹了一口气:“好,知道了,我和江珑过去一趟。”

  他挂了电话,龇牙咧嘴:“本来以为可以安安静静唠到天亮的!”

  现在是凌晨两点,距离天亮还有四个小时。如果运气好,还能进一次鬼域。

  他坐在原地发了半分钟癫,冷静下来了。

  江珑拍着他的背安抚他:“今天看来是没办法休息了。出了命案,凶鬼的能力也会上升吧?”

  “嗯,如果是比较没脑子的鬼,接下来就要大开杀戒了。”黎予心平气和,“我们先去现场看看,杀人的不一定是高速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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