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与此同时, 城市另一端的任家主宅。

  任老爷子站在窗前,他那张脸其实说来并不苍老,没有布满皱纹,但此刻却无比沧桑。

  平时可没这么沧桑。

  “你这个儿子厉害。”身后传来一声女音, 嘲讽十足:“我们都玩不过他。”

  那是任秀琴, 她的脸色并不比任临好上多少, 只是光鲜的妆容提起了些气色。

  但两只眉间还是皱出一条深深的褶皱。

  任临也一样。

  他眉头皱得更深, 明显对这个说法不悦:“再厉害也是儿子,我可是他老子。”

  “老子?”任秀琴冷笑了声:“是不是他老子, 只有你自己清楚。”

  这话按说该戳到了任临的痛点,但他竟然没有勃然大怒, 而是默了一下, 接着转换话题:

  “……你别跟我说这个, 要不是你瞒着我跟那个黎昌联系上,我早就给他送国外去了!”

  任秀琴说:“送国外又怎样, 天涯海角你那儿子也能把他捉回来。”她叹了声气,走到任临身边:“有时候我真看不懂你究竟想要什么, 哥。”

  “任家这么多子孙,你非要把这么大的家业交到外人手里……图什么?”

  “任秀琴!”任临语气失控一瞬。意识到自己失态后, 他又瞥了眼自己这个嚣张至极的妹妹, 终于压下声来:“我再说一遍, 那不是外人,是我儿子,是任家的种。”

  任秀琴看着任临自欺欺人的模样,真是又好笑又可悲。

  从小到大, 自己这位哥哥想要的什么没有?什么得不到?谁知道,居然在这事上栽了个跟头。

  任秀琴感觉自己多年的落后都在这一刻掰回来了, 忍不住乘胜追击,嘴角噙笑冷嘲道:

  “儿子?你不是无精症吗,也能有儿子?”

  任临这下是真被惹怒了:“你!”

  他的这病从来还没有任何在任何人口中被提起过。

  瞒了全任家上下几十年,本以为可以瞒进棺材里,谁知道任秀琴最近不知从哪里得知了这件事情,竟然频频以此来要挟他会面。

  可次次都不说她想要以此来得到什么。

  任临是跟她周旋不下去了:

  “你究竟想要什么?”

  事已至此,除了任家外,无论特任秀琴要什么他都只能尽量给。

  谁料任秀琴竟然耸了耸肩:“我?我没什么想要的。”

  任临眉头更紧:“那你……”

  那她为什么老跟自己提这事?还老是插手任克明的事!

  自己分明已经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了。

  甚至联系了东欧一家专门处理相关事宜的机构,就等和黎昌那通电话后松口,立马就能把他送出国去,在机构的作用下让黎昌从世界上“消失”两年,直到任克明稳定下来,再把他放出来。

  这难道不是一个两全的法子吗?又没要黎昌命,说不定自己还能抱上孙子呢!

  可这任秀琴竟然半路插上一脚。

  先是大张旗鼓和黎昌见面,又是瞒着自己给他电话,生怕任克明不知道她要黎昌走一样,打草惊蛇!

  任临现在是一点信不了任秀琴。

  “你想要什么就说。”他说:“都到这个地步了,再客气就没意思了。”

  他就想早点把她打发了。

  任秀琴唇角一直噙着的笑闻言逐渐淡下。

  “我说了,我没什么想要的。”

  她的眉也皱起,和任临两相对视,眉眼间竟然像复制粘贴出来的。

  任临之前倒从没有意识到任秀琴和自己竟然长得如此相像,不由一愣。

  “……你,是不是想要股份?”他说:“我可以给你。”

  毕竟当初她把任克明找回来,不就是想在任氏有一席之地吗。

  股份而已,给她便是!

  任秀琴冷哼一声:“股份?你先把自己的那份保全了再说吧!”

  她参与这件事,本身就是以局外人的身份,说到底,她并非任克明和任庆二者之中哪一方的成员。

  甚至,她早就知道任克明必赢无疑。

  正是因为知道任克明会赢,她才会假装帮忙任临,目的只有一个——

  “你不是问我想要什么吗?”任秀琴缓缓说:“我就是见不得你好……”

  “我要你去死,你愿意吗?”

  她要任克明恨任临。

  她要任临众叛亲离。

  要达到这个目的,在遣走黎昌这件事上插手是最合适的。

  毕竟任克明把这小戏子宝贝得跟眼珠子似的,谁动一下就是要他命。

  既然任临想要黎昌走,那自己就假意帮忙,实则私下给任克明那边卖个好,这不是两全其美?

  任克明会恨任临,自己也留了番后退的余地。

  本以为事情会这样发展……只是没想到任克明不知道发了什么疯,今早竟然把自己一道清算。

  名义上是调职到子公司,实际上就是流放!

  “任临,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这样的懦弱无能。”任秀琴浓妆的脸上出现出深深的厌恶:“你说的没错,我看任克明确实是任家的种,不像的,反倒是你。”

  任临从来不知道任秀琴对自己竟然有这样的看法,不禁后退半步:“你究竟要说什么?”

  任秀琴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她拿出手机展示屏幕:“你那身体缺陷,我已经发给家族长辈。”

  任临表情骤变:“你……”

  变化一瞬后,他又竭力恢复正常:“那又如何,你是想搞垮我还是想搞垮任克明?我告诉你,没人会信!”

  任秀琴冷下脸来:“白纸黑字,信不信由他们。放心,我只能告诉你,任克明不会受影响,至于你……”

  她垂了下眸,拎起自己的皮包走到门前握上门把。

  “你当年不就是这点赢过我?任临,现在你连这点也输了。”

  说完,她按下门把离开,只留下渐行渐远的高跟鞋音。

  任临站在原地紧皱着眉许久。

  “疯子,”良久后他喃喃说,“疯女人……”

  这时一位助理敲门走进。

  “任先生,陈小姐电话找您。”

  任临回过神,抬头顿了一下:“哪个陈小姐。”

  “上个月四号和您一起去山庄度假的那位……”

  任临想不起来了,不耐烦问:“她什么事?”

  “她说她、她怀孕了。”

  任临:……

  “叫她滚!”

  –

  “她来了吗?”黎昌躺在床上看着任克明问。

  任克明正在镜前系领带,今天他要去公司一趟。

  “没有。”他说。

  经纪人昨晚说第二天早上要来送点东西,剧本什么的,黎昌觉得自己铁定醒不过来,就把手机放在了任克明那边。

  却没想到两个人都破天荒睡过头了。

  黎昌看着任克明动作里透出的鲜有的着急,不禁想笑。

  尤其是那领带,打了两次了都没打好。

  “唉。”他叹了声气,从床上支起身子走下,光着脚到任克明的面前。

  出乎意料地,伸手替他解开领带,然后重系。

  任克明怔愣了一瞬,垂眸看他。

  领带是最简单的深色暗纹,黎昌的手指纤细,动作仔细而轻柔。

  系好后离远看了看,又凑近去调整。

  刚凑近,就被任克明锢着腰垂首亲上了。

  亲到都快呼吸不上来才放开,空气中出现暧。昧的情丝,这是一种喻示,喻示着接下来的一小时内没人能离开这个房间。

  然而就在这时,床边的手机忽然响起,两人同时投去视线。

  是黎昌的手机。

  好死不死,经纪人的电话打来了。

  “……”黎昌松开攥着任克明衬衫的手,竟然一瞬间觉得有点诡异的尴尬:“你去拿。”

  任克明倒没觉得什么,挑挑眉,眼神在他的略微红。肿的唇珠上停了一下:

  “是该我去。”

  最后是任克明去开的门。

  经纪人看见他的那刻震惊一瞬,立马就恢复正常,一脸了然:

  “任总早上好,这是小昌要看的剧本,里面还有要签的合同,麻烦您监督他看一下,还有这个,第八页的第十段……”

  十分敬业且机械地报完一长串。

  任克明神色不动地接过,显然已经是听够了这种报告,眼皮都不带动一下的,问:“还有吗?”

  经纪人顿了下,忽然神秘兮兮地点头:“有。”

  任克明从文件里抬眸看她。

  ……

  任克明关上门时,黎昌刚好从卧室里出来。

  “她送什么了?”他揉着头发问。

  “剧本,合同。”任克明说。

  “我就知道。”黎昌说。

  任克明没说完:“还有……”

  黎昌抬头:“?”

  任克明朝他提了提手中的纸袋,接着从里面拿出了一件米色的衣物。

  薄薄的,像层纱,很长。

  黎昌一瞬间觉得有点似曾相识。

  ……!

  这,这不是之前参加宴会,经纪人给的那件不是女装胜似女装的……

  女装吗?!

  虽然品牌方给的定义是中性,但在黎昌眼里,这就是女装。

  很明显,在经纪人眼里也是。

  不然她不会把这个送上门来。

  还送到了任克明的手里。

  “你想穿么?”任克明问。

  黎昌当即拒绝:“不想!”

  “真的不想?”

  “真的不想。”

  “好,”任克明将衣服收回纸袋,“那就不穿。”

  黎昌:……?

  这就答应了?

  ……这么清心寡欲了?

  还没待他再细思考,就听任克明说:

  “不想穿这个,那就穿穿别的。”

  黎昌闻言疑惑地看他,只见他缓步走到沙发旁,拿起一件不知何时放在那里的叠好的黑色衣物。

  展开。

  是件衬衫。

  黑色的衬衫。

  黎昌目光一凝,终于反应过来——

  那是他从东郊衣柜里拿走的那件任克明的衬衫。

  “穿过么?”

  任克明声音斯文沉静到不行。

  他一步一步走到黎昌面前,皮鞋在木地板上发出橐橐响声。

  他勾起黎昌下巴。

  “说话。”

  黎昌一瞬有些腿软:“穿,穿过。”

  他的耳尖泛红,微微仰着头,露出如芭蕾演员般的脖颈线条,白皙修长。

  “嗯。”任克明的眸光停在那之上片刻,深杳幽暗。

  “继续,穿着它干过什么?”

  “穿着它……想你。”

  任克明沉声:“想我?”

  “想你。”

  黎昌微微点了点头。

  他抬眸,用清澈到极致的眼神看着任克明,声音小小地说:

  “想你,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