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界的鬼尊今天没有上朝,而是一整天都盯着他做的飞船发呆,这艘船是他为鬼后亲手打造的,花了很多工夫。

  那些大臣们看到一向勤勉的鬼尊没来上朝,一个个不知道是什么状况,都躲在附近的柱子、雕塑、树木等掩体后面偷偷张望发呆的尊上。

  “喂,你们说,尊上这是怎么了?”十二鬼将军中的席谷发问。

  女将军苍炎凭借着女性特有的直觉,猜测:“尊上的表情看起来像是失去了挚爱。”

  后卿一听,满脸震惊:“冥王和冥后要和离了?!”

  苍炎马上啐他:“呸呸呸!说什么不吉利的话!我那是猜的!”

  后卿哪里能容忍自家偶像难过:“不行!我得去问清楚!”

  飞甲一把拉住他:“别去!你没看尊上的表情,现在谁去谁触霉头啊!”

  后卿一想,如果不能直接问鬼尊,那就去问另一位当事人。

  他找到了冥后,发现对方坐在一片洁白的昙花海洋中发呆,这片花海还是冥王亲手为冥后种下的。

  后卿直言不讳:“喂!你怎么惹得尊上如此难过?”

  卿羽尘听到声音,把脸转过来,望向鬼尊的下属,后卿刚看到鬼后一脸憔悴时还有点吃惊,但见他眼中虽然布满血丝,眼圈却没有发红,一滴泪都不曾流过的样子。

  后卿觉得,鬼后一向是个爱哭鬼,他没有哭,证明他没有多伤心。

  他诘问对方:“为什么尊上今天一整天都不来上朝,从早到晚盯着他为你打造的飞船发呆,你究竟对他做了什么?!”

  卿羽尘没有回答后卿的问题,反而问他:“你们尊上,他哭了吗?”他一开口,声音就很嘶哑细小,嗓子几乎发不出声音。

  后卿这会儿可顾不上冥后嗓子哑,他气急败坏:“我们尊上那么坚强,怎么可能会哭?你问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你还想让尊上哭,你安的什么心?!”

  听说夜宇皓没有哭,卿羽尘失望地垂下头,其实不用问对方的下属,他也知道对方哭没哭,因为从阿甲答应放他回天上开始,卿羽尘就念了眼泪收集咒,如果对方哭了,泪水会自动收集到他的识海,他能感觉到,可是痛苦了一天一夜,他还是没能等到鬼王的泪水。

  以前,他觉得阿甲成年后就变得十分坚强,流血不流泪这一点很值得敬佩。现在,他却觉得好痛苦好心焦,他都快扛不住了,要不是系统封闭了自己的泪腺,他早就泪水决堤了。

  不能哭让卿羽尘没办法发泄内心的情绪,窒息感几乎将他压垮,他甚至难过到干呕。

  他对爱人说的每一句绝情的话,做的每一件绝情的事,都像重锤在击打心脏。

  他被自己的真心和表象撕扯,活活剖成两半,也只有在徒弟看不到,也听不到的户外,通过嘶吼发泄一下,可惜嗓子喊哑了,内心也没有获得半点轻松。

  后卿看他不说话了,对他发出灵魂拷问:“尊上对你不好吗?一颗心捧到你手上,你就这么折磨他?!”

  卿羽尘声若蚊蝇:“我求求你,别、别说了。”

  后卿听不清他说的什么,继续斥责:“你知道尊上为你做了多少事吗?为了你,他什么都可以不要,甚至是自己的性命!你呢?你配得到这样的深情吗?!”

  卿羽尘赶紧把脸转过去,背对着他而坐,后卿说了半天,说累了也没见对方动一动,他对这个冥后简直失望透顶:“最后告诉你一句,尊上现在正在他拜祭父母的祭坛上,你若还有点良心,就去跟他赔礼道歉!”

  后卿离开后,卿羽尘想从花海里起身,他费了半天劲才摇摇晃晃站起来,坐得太久让他的腿都发麻了,夜宇皓望着飞船发呆了一天一夜,他就望着昙花花海发呆了一天一夜。

  卿羽尘去找夜宇皓前,特意洗了一把脸,冰敷了一阵自己的眼睛,消去血丝,把自己脸上的疲态拾掇干净,又含了一颗润喉的药丸,他不想让对方察觉出自己的真实状态。

  他伪装成正常状态,才去了阿甲祭拜双亲的露天祭台,离得老远就望到祭坛上停着飞船。

  白玉石砌成的祭坛上,一身黑衣的鬼尊面对着偌大的船体,背影显得特别落寂。

  夜宇皓煎熬了一天一夜,此时他精神恍惚,竟没有察觉到卿羽尘靠近。倒是他的手下们看到了冥后,苍炎刚准备喊,飞甲连忙打手势,制止同袍出声,然后他以手势告诉其他的鬼将军:我们悄悄撤走,让尊上和冥后单独聊聊。

  几位部下非常识趣地,蹑手蹑脚地撤了。

  鬼尊仍然望着父母的墓碑,嘴里自言自语:“爹、娘,对不起,我让你们失望了。我曾经在你们面前提过,师父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找到的新的家人,是我决定共度一生的人,可惜,他不愿和我共度一生了。”

  跟父母说完了心里话他又发出自嘲:“多么可笑,当初造这艘船是为了向他求婚,如今却要我用这艘船把他送走。”

  “是我没有守护好自己的爱人,以至于他想离开我。”

  卿羽尘走过来时正好听到对方说这些,他顿时觉得心如刀割,无措地站在对方背后,不知道该怎么办。

  夜宇皓终于察觉到背后有人了,他扭过头,他的双眸竟然也布满了血丝,只不过同样没有流过泪的迹象,他语气平淡地说:“你来了,会操作这艘船吗?我教你。”

  卿羽尘只好不吱声,低垂着头跟在他后面,夜宇皓带着伴侣,从底仓开始往上逐层走,每走过一层,就会告诉他这一层是什么。

  “这一层是充当燃料的鬼气,应该足够送你登上九天。”

  “填充燃料的事情你可以不用操心,我配备了木头人,它们会自动完成。”

  “燃料仓上面一层是食品和水,足够你在飞天的途中吃喝。”

  “这一层是御寒的衣物,越往上飞,可能越冷,我就多装了些御寒的冬衣被褥什么的。”

  ……

  卿羽尘越听越难过,夜宇皓也渐渐说不下去了:“算了,你飞行途中自己看吧,我们去驾驶室。”

  两人去了飞行驾驶室,飞船的方向舵很大,夜宇皓给卿羽尘演示如何操作,他觉得光嘴上教还不够:“你试飞一次。”

  卿羽尘默默地点了点头,把手放上船舵,他正要开船,突然船底下传来闹闹哄哄的声音,鬼王夫夫走出驾驶室,手扶船的栏杆往下一望,竟然是很多的鬼族老百姓。

  鬼王祭祀双亲的位置不在宫内,此时又没有任何鬼将鬼兵把守,百姓们聚集很容易,他们把祭台上的船团团围住。

  他们一看到卿羽尘,立刻嚷嚷道:“冥后!你真的要与鬼尊和离吗?!”

  卿羽尘虽然意外于这件事鬼民知道了,但仔细一想,这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宫里的消息透露到民间,也不奇怪。

  鬼族老百姓看冥后不语,似乎是默认,都急了:“为什么呀?殿下和尊上不是感情一直很好嘛?!”

  “冥后,是不是尊上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有一个鬼民问道。

  他的猜测立刻引来了其他鬼民的纷纷议论。

  卿羽尘可不希望冥界的老百姓怀疑阿甲,连忙说:“不!他没有做任何对不起我的事情!”

  船下的百姓齐齐陷入安静,半晌,又有鬼民说:“那就是你做了对不起尊上的事!”

  卿羽尘大吃一惊,正要辩驳,就听身旁的夜宇皓大声说:“他也没有做任何对不起我的事情!”

  这一下,老百姓们彻底糊涂了:“谁都没有对不起谁,为什么要分开?”

  男女老少们议论纷纷,发表着自己的见解。

  这时,一个孩子的声音响了起来:“我懂了!你们看这艘大船,冥后是不是要回天上去?!”

  一语惊醒梦中人,众鬼恍然大悟:“对呀,对呀,这艘船能飞,上次还飞过!”

  “听说冥后本来就是翼什么神族的,难不成是他要回天界?!”

  夜宇皓和卿羽尘哑然,因为他们也没想到老百姓这么快就猜出来了,一时间没想好怎么应答。

  百姓们没有被鬼王夫夫驳斥,越发肯定了自己的判断,他们纷纷挽留起卿羽尘:“殿下,天上哪有我们这里好,你不要上去了!”

  “对啊!殿下,天上有爱戴你的子民吗?有爱护你的夫君吗?!”

  ……

  卿羽尘听着这声声挽留,双手下意识地握紧了栏杆。

  鬼民们挽留了半天,看冥后始终不吭声,就有些恨铁不成钢,有鬼叹道:“冥后殿下,你好糊涂!”

  有的鬼直接开骂:“你这个人类!尊上对你一片深情,你却如此绝情!”

  有一个鬼开骂,立刻引来了其他鬼的应和:“就是!冥顽不灵的人族!不配做我们的冥后!”

  “爱飞哪就飞哪!我们尊上不稀罕你这样的伴侣!”

  ……

  船下画风骤变,一片谩骂声,卿羽尘咬紧牙关,双手用尽全力握着栏杆,手臂控制不住地发抖,几乎支撑不住身体。

  甚至有的鬼飘了起来,直接向卿羽尘丢来鸡蛋和烂菜叶等杂物。

  场面失控前,夜宇皓一声怒喝:“都给我安静!”

  众鬼齐齐噤声,那些丢鸡蛋菜叶的鬼也乖乖飘了下去。

  夜宇皓深吸一口气,他在自己的声音上附着了鬼力,即使没有用力大声说,其他鬼也能听清:“是我夜宇皓跟这个人类过够了,今天要和离,与他上不上天没关系,言尽于此!”

  说完,他便从袖中取出一卷文书,递到卿羽尘面前:“和离书,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