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家不止有鸭子还有两只鹅， 厉延川索性一起赶到了水边，寻找了一块有树荫的地盘，又看了一会儿确保人畜和谐， 之后才起身去打扫自己的屋子。
他一走， 刚刚还安安分分的大白鹅立刻神气地四处巡视， 甚至还伸长脖子驱赶周围的小鸭， 小鸭一个个接连扑通扑通跳进水里， 溅起不小的水花。
慢吞吞跟在岸边散步的010：！
大白鹅看起来怎么和厉延川一样凶！
他看着灵巧的鸭子一个个跳入水中自保， 松了口气， 下一秒， 领头的白鹅就气势汹汹地扭过脑袋。
010：？
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下一秒，大白鹅扑腾着翅膀朝他追过来，气势汹汹，连带着掀飞了两边的小的。
010扔掉手里厉延川给的烂菜叶子转身跑掉， 奈何大白鹅对菜叶子不屑一顾， 专心啄面前人的屁股。
划水的小鸭子发现岸上的烂菜叶没人要， 偷偷摸摸摸上岸。
010按照厉延川离开的路，远远就看见一个高挑的人影提着空桶， 宽肩窄臀，身边还跟着一个人。
010顾不得太多，啪叽啪叽跑过去，窜到了人身上。
于是刚刚挑完一趟水的厉延川就接到了一只往他怀里窜的徐易。
厉延川皱了下眉， 没有露出意外的神色，只是松开拎着的木桶，把人托住。
木桶砸在地上， 发出沉闷的一声。
010低头往下看了一眼，木头是实心的， 好重！
他努力又往上窜了窜，伸手勾住了厉延川的脖子。
站在他身边的村民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厉延川往人身后看，只看见慢悠悠踱步的大白鹅。他露出一个懊恼的神情：“怕鹅？”
010手脚并用地攀在他身上，闻言立刻告状：“它好凶。”
他说着，觉得自己安全了，也回头一看。
大白鹅看起来浑然无害，正懒洋洋地沿着路边走，时不时吃一口路边的野草玩。
010看着大白鹅虚伪的悠闲模样之后呆了一瞬，又转头看看厉延川：“它刚才追我，很凶的。”
村民这才笑了笑：“鹅最会看人下碟，你太嫩了，鹅看出来好欺负。”
徐易以前也不怎么做农活，浑身上下养得皮肤雪白莹润，看起来不像个庄稼汉，反而像是个读书人，难怪会被鹅追着跑。
村民看看被追得可怜得连厉延川都不怕的人，啧啧，这是真怕鹅吧，不然怎么敢往厉哥身上爬。
厉延川伸手把他脑袋按下去：“嗯。”
010顺着他的力道，迷茫地把脑袋搭在厉延川的肩膀上，厉延川肩膀宽宽的，很硬实，非常适合放脑袋。
010滚了滚脑袋，又问：“我看起来很好欺负吗？”
温热的气息扫在脖子里，厉延川神色不变地道：“没有。”
他把人往上掂了掂，好瘦。
厉延川：“我给你欺负回去。”
正好找村长买下来烧鹅肉吃。
010点头：“好哦好哦。”
厉延川单手把人托住，修长的手指指节分明，手背突出青色的经络，透着一种粗野的掌控感。
徐易好小一只，他甚至能腾出一只手来检查徐易身上有没有什么伤处。
厉延川问：“被啄到了吗？”
“没有哦。”
厉延川刚刚松了口气，就听徐易继续说：“但是它一直要啄我屁股，被啄到一定很疼！”
厉延川脸黑了，他要把这只鹅刚才缠着的那只母鹅也一起炖了。
旁边呆着的村民觉得徐易比想象中好多了，又觉得自己在这里有一种莫名的不合适，于是道：“那我先走了，厉哥，你快点去看看。”
010好奇地在厉延川身上动了动。
厉延川朝那人颔首，把人抱好，解释道：“村口有人找我，他来给我带信。”
说到这个，厉延川眼底就溢出点笑意。他凑到人耳边低声道：“你的奖励来了。”
010一个振奋，从厉延川身上蹦下去了。
厉延川原本噙在嘴角的笑淡了淡。
他看着背对着自己的人，指尖蜷缩了一下，遗憾地摩挲了一下指腹。
确实很嫩。
他镇定地想。
两人一起走到了村口，村口的人脚边放着大包小包，正躲在树荫下，用手扇风。
张帆船今天被放回来了。他虽然接触了违法行动，但是可以说对行事的内容一无所知，让他描述一下那个倒卖犯的长相，形容得比徐易的话听起来还让人绝望。
厉延川的兄弟顺路和他回来，沉着脸教育了张帆船一路，一直到村门口，才摆摆手和人分道扬镳。
兄弟来给他送东西，看见这人脸上的笑意，和冲出去的样子截然不同，嘴角都不自觉含着笑，满面春风。
兄弟：？
他端详着厉延川的神色，心想自家兄弟可能是真病了，就算来的及时把人救下了，也没必要这么开心吧。
他看了看毫发无损的徐易，不是很理解。他踢踢脚边的东西，让厉延川自己拿：“我车呢？”
厉延川弯腰一个一个捡起来，注意到里面还有其他不能过夜的小吃，挑了挑眉。
兄弟解释道：“你那堆吃的都在所里消灭了，我可专门跑了一趟给你买全的。”
厉延川道了声谢，领着人往自己的屋子的方向走。
土路被人来来去去地踩了许多年，只要不是下雨天都很好走。
兄弟倒着走在前面一步，笑眯眯看着010：“又见面啦。”
他说着从兜里摸出来两张钞票：“你的奖金。”
010伸手接过，珍惜地摸了摸，放进了口袋里。
这一幕被不少人看在眼里，十块钱在村子里不算小钱，够攒很久了。几个村民神色古怪。
徐易挣不了钱，但是才和厉延川打了几天交道，就有人给他送钱了。
那可是十块钱，够买不少口粮了！
010浑然不觉周围人的目光，高高兴兴把钱收下后，又问厉延川能不能跟他换五张一块的，他要还人。
厉延川：“家里有，回去给你找。”
兄弟见状摸了摸口袋，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发现厉延川看了自己一眼。
那眼神中似乎有很多意思，兄弟摸口袋的手一顿，收了回来。
“……”
傍晚，010拥有了丰盛的一餐饭，村里人都在农忙，只有徐易家的灶房里不断传出肉香。
路过的郭三表情愤恨，徐易哪里来的肉？还不是厉延川弄来的！要是自己没搬家，厉延川肯定会和自己家亲一些，这些肉，自己也能分到！
他在附近转悠了两圈，发现里面人都没有要出来的意思，悻悻离开。
屋里，三人已经在桌上开始吃饭，厉延川从村长手上买来了大白鹅，又想买母鹅时被010拦住了。
厉延川自己在灶房里忙活，兄弟很没有心里负担地和徐易一起捧着带来的零食蹲在门口。
兄弟看徐易光捧着零食也不吃，好奇道：“你不馋吗？”
010看看他：“还可以。”
兄弟说：“别不好意思，这些都是厉延川的，我们快点吃完，他就没得吃。”
010：？
厉延川端着青菜出来，凉凉看了人一眼，对徐易说：“买给你吃的，可以吃。”
他看徐易犹豫的神情，补充道：“放坏了要赔我。”
他说完到井边把菜洗了，又回灶房了。
010觉得逻辑不太对劲，身边的兄弟已经开始吃了，还招呼他：“还不吃？到时候你的奖金都要赔一半出去。”
010：！
两人聊了几句，聊到张帆船，兄弟脸色苦了下来。
他想到了张帆船供出来的那些话，飞快地看了徐易一眼。
010捕捉到了，原本在埋头吃绿豆糕，忽然抬起头朝他露出个疑惑的表情。
兄弟没想到徐易这么敏锐，轻咳了一声：“张帆船说你和许蔚然关系不错，要是许蔚然回来找你了，要记得给我们举报啊。”
他补充道：“或者直接找老严抓，他很厉害，抓个人轻轻松松。”
灶房里传来砰砰砰的声音，是厉延川在剁肉。
010点点头，换了一个吃，顺口问：“你们还没有找到那个倒卖犯吗？”
一说到这个兄弟脸色更苦了，他说：“我倒是想，但是又胖，又黑，不好惹，看看这几个字，谁能画出来他的画像啊。”
哦，要画画像。
010后知后觉了一件事。
他会画画。
010吃了一颗糖葫芦压惊，灶房里的剁肉声停了，厉延川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少吃点，等会吃饭。”
010警惕地看看灶房，确定里面人看不见自己，才慢吞吞开始吃第二颗。
糖葫芦甜滋滋的，就是里面的山楂太酸，010喜欢吃外面的那层糖，又香又脆，粘牙的时候很好玩。
他把这颗慢慢吃下去了，才说：“我再给你描述一遍？”
兄弟说：“你别说了，你说的长相不比张帆船好到哪里去。”
010慢吞吞地说：“可是，我可以画。”
他看看兄弟，有点期待：“这个也可以奖钱吗？”
找到赚钱的方法了！
兄弟一怔，随后狐疑，会画画可不是简单的，而且他描述的那么抽象，画出来会不会是一个火柴人？
兄弟想着，敷衍道：“好，你画，到时候弄出来让厉延川给我，有用的话我给你申请奖励。”
010看看他：“会奖励多少？”
兄弟笑了笑，看他像是真的要画，本着鼓励人的心态，索性把最高价报了：“能用二十，抓到人给你五十。”
010应下了。
两人聊着天，灶房里已经传出了一阵阵香味，把两人的馋虫都引了出来。
厉延川手艺不错，焖了个鹅，还炒了盘芹菜肉丝，青菜，他今天从别人家换了调味料来，做菜更得心应手。桌上每盘菜分量都很大，摆了满满一盘。
伙食太好，兄弟吃的喷香，但是010刚刚吃了好多兄弟带来的小吃，现在已经开始数米粒了。
厉延川在旁边冷笑：“是不是说了会吃不下？”
010慢吞吞地又吃了一口饭：“我只是吃的慢一点。”
厉延川气笑了：“要数到明天？”
刚刚就应该出来没收。
010不说话了，饭有一点多，可以数到后天。
但是说出来厉延川肯定很生气。
他把饭碗挪到了厉延川手边，手背贴了贴厉延川手背。
厉延川挪开，神色冷硬：“自己吃。”
010又贴贴。
兄弟都快看不下去了，厉延川带过兵，怎么会被这么一点小花招迷惑？
厉延川也是这么想的，非常有底线地只拨了一个饭团过来：“剩下的你自己吃。”
010有点失望，捧着饭碗到角落吃去了。
厉延川看着他的背影有点头疼。
兄弟在夕阳下赶了一个多小时的路，这时候吃顿荤的，整个人都要舒服瘫了，没形地靠在桌上，挤眉弄眼地问：“药怎么样，有用吗？”
厉延川下意识看了眼徐易，见人没反应，才道：“有用。”
“大夫也说了这方子治标不治本，要不我给你介绍几个？我身边有不少女同志打探你的消息，”兄弟笑嘻嘻道，“还有在队伍里的也在惦记你，你好受欢迎的。”
厉延川看了他一眼，凉凉道：“你还是先看着自己吧。”
厉延川比他大了五岁，兄弟撇撇嘴，自己又不是老单身汉，不需要这个。
他支着下巴，顺着厉延川的目光，也看向了蹲在角落的徐易，感叹：“还是年轻好，没有这种烦恼。”
兄弟说着，记起来厉延川进队伍好像比徐易现在的年纪还小，不过一直没见他靠近过什么女同志，也没见他晚上干点见不得人的事。
这年头大家都睡十人二十人的宿舍，宿舍是铁床和木床，厉延川睡的铁床，有点动静就会嘎吱嘎吱响。
兄弟睡在他对头这么多年了，没听过铁床有奇怪的响声。
这不会是自己硬忍出问题了吧。
兄弟在心里感叹，跳过了这个话题，继续道：“这小子长得不错，村里人有没有媒婆找他？”
厉延川觉得耳边似乎围了只苍蝇嗡嗡嗡，他额角抽了抽，手按在碗壁上，整个人带着一种压迫感：“没有，他还小。”
兄弟点头：“我从张帆船那听说了，他命是有点苦，不过以后不跟着混了，说不定村里就有人主动找上门了。”
厉延川面无表情地放下碗，薄唇吐出几个字：“自行车在我房里，吃完了自己去推。”
兄弟不说了。他震惊地左右看看，确定厉延川是在对自己说话：“我辛辛苦苦下班给你送东西，你要让我大晚上蹬着车回去？”
厉延川抬抬眼皮看他：“没地方给你睡。”
而且晚上他还想呆在徐易院子里呆一会儿，这人在有点碍事。
兄弟想骂人，看见旁边被热闹吸引回注意力的徐易硬生生把几个脏字咽回去了：“以前咱俩不是没有睡一张床的时候。”
010更好奇了，厉延川看得眉心一跳，伸手捂住兄弟的嘴：“别胡说。”
兄弟差点从板凳上翻下去，扒着厉延川的手：？？？
三人吃完饭，厉延川踹了一脚让他收拾，又让徐易跟着自己进房间找钱。
房间里堆了不少杂物，都被统一归拢在角落，桌上放着台油灯，是屋子里唯一的光源。
环境逼仄，看起来像是猛兽的巢穴，黑乎乎的一进去就要被叼住。
010没有一点危机感，上次上药没有注意，今天认认真真地看了一遍，觉得厉延川的住处环境有点恶劣。
厉延川从枕头底下翻出个钱夹，里面有好多十块二十块的纸钞，他全部翻了一遍，才从里面找出五张一块，抽出来给徐易。
010接过，厉延川热热的，就是攥在手里这么一小会儿就把纸也焐热了。
他看了一眼夹层，小声道：“你好富！”
厉延川笑了：“退伍金。”
010“哦”了一声，在脑袋里把这个赚钱选项划掉，厉延川当了好多年兵才有这么多退伍金，如果自己去的话，还没拿到钱，许蔚然的剧情都要结束了。
他幽幽地叹了口气，厉延川漫不经心地道：“缺钱？”
010眨巴了一下眼睛：“也没有。”
家里只需要留他一个人的口粮，到时候稻子弄好了，他不仅有口粮，还能卖一换钱！
厉延川被兄弟刚才嗡嗡的话带偏了，下意识想，徐易这么年轻，等手里有钱了，会不会更多人上门说亲。
这么想着，他就是一怔，心底泛起一阵又酸又涩的感情来。
他倏然站起，准备去给自己熬药。
门一推开，屋子里那种暧昧压抑的氛围就散了，土地里仍带着燥热的空气窜进屋里，热得人出了一背脊的汗。
厉延川听见自己说：“稻子明天收，我借石磙来。”
010跟在他后面点头：“那我要几点起？”
厉延川把时间说晚了两个小时：“十点就行。”
010认真地在脑袋里调了个闹钟。
两人走回院门内，吃完饭天色已经昏暗下来了，只剩下天边的最后一缕光在不断挣扎，让他们能看清脚下的门槛。
兄弟还在里面鬼哭狼嚎地抱怨厉延川没有革命情谊。
010纠结：“要不，他留下来？”
厉延川淡淡道：“他睡姿差，会踹人，让他回去。”
010“哦”了一声，看看自己家空出来的房间，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你睡我家，他睡你家？”
厉延川喉结缓慢地上下滚动了一下，他觉得耳边好像出现了幻听。
天边的太阳彻底落下去，两人间陷入彻底的昏暗，院子里的兄弟闭嘴了，起身开始摸索起哪里有电灯。
屋里人摸了一会儿才记起来村里还没通电，于是摸进了灶房里，开始找油灯。
院子里的动静渐渐消失，厉延川过了一会儿才像是确定了不是自己幻听，缓缓问：“方便？”
010：“方便。”
厉延川看着对自己毫无防备的徐易，拳头攥起，指甲深深刻进掌心，用疼痛唤醒了自己的理智。
“不用了。”
夜色里，厉延川的下颚绷得死紧，像是在狠狠克制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