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震惊地看着陈王, 伸手擦掉眼尾的湿意,小声道:“不能觉得一般。”

  他凑近的样子像是一头湿漉漉的小兽。

  陈王看他像是被欺负了似的,凑近了哄:“只有糕点一般, 好不好?”

  010看看他, 像是明白过来什么, 自己吸溜舔了自己一下。

  唔, 没味道。

  010愤怒地抬脚踩了陈王一下。

  陈王乐得笑了一声, 没有丝毫恼怒。

  他周身的气息依旧旖旎, 慵懒中透露着勾人, 像是千金万金的幔帐里熏得千金香, 让人恨不得整个埋进他的怀抱里。

  陈王把人抱了起来:“孤没尝出来,孤再尝尝?”

  010从他怀里冒出头,捂住被蹭得通红的嘴巴,坚决摇头:“不要不要不要。”

  “…”

  外面的大臣还在等着, 陈王只和他闹了一会儿, 就把人放在下人们打扫好的榻上, 细细看了一遍010确实没有藏别的糕点,这才出去继续商谈。

  他一出屏风, 刚刚柔和的神色就冷淡下来。

  几位大臣刚才只听见屏风后窸窸簌簌的声响,此时已深深地垂下头来,内衫都被汗水浸湿,不敢多想刚才发生了什么。

  陈王走过, 宽大的袖袍掠过众人,在案前坐下。

  桌案上放着老燕王先前命人送来的书信,上面夸这个太子如何懂事, 如何一接到邀请就马不停蹄地赶来,生怕陈王借此开战。

  意图谋燕出路的太子算是人之常情, 若是要染指自己的人,便是自寻死路了。

  大殿内一时只有翻动书页的声音。

  陈王的指尖在桌案上轻轻叩了几下,良久,才缓声道:

  “狼子野心。”

  周围的大臣低声附和:“穆如飞自恃聪慧,隐藏身份交好贵族,的确是狼子野心。”

  有人道:“恐怕今日之交好,就是为陈燕后之战做准备,王上,臣以为虽可再动干戈,但不能放任燕太子这样狼子野心之徒不管。”

  陈王静静听完,将手里的折子扔在地上。

  他能感觉到自己血液里暴虐的气息在翻涌,对于穆如飞,自己似乎有一种天生的敌意……

  有大臣看出陈王的意思,主动上前一步低声道:“燕太子久未,臣愿为王快马加鞭至燕,责老燕王。”

  陈王:“善。”

  大臣们面面相觑,前几年陈王对老燕王的存在态度暧昧不明,他们见列国未平,也就不上前触这个霉头。

  如今王上同意了这种找麻烦的理由,想必是起了动燕国的心思。

  他们一个接一个道。

  “恐燕有不臣之心,臣愿带兵搜寻沿途,探查燕太子的踪迹。”

  “臣亦愿往。”

  听着众人你一言我一语,陈王微微颔首。

  “燕太子狼子野心,妄想夺孤珍宝,”陈王一字一顿,丝毫不掩盖自己的杀意,微笑着道,“诸卿知道怎么做了。”

  如今陈国势大,就连以前六国的贵族到了陈国都城,也得对陈国的小贵族们夹起尾巴做人。

  如今几个大臣摩拳擦掌起来,各个都明白了。

  当然是,早早给个下马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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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没有点心吃的第三日,010听见穆如飞中毒的消息。

  他呆呆地抬起头,手上还摸着今天刚刚偷渡进殿里的兔子。

  穆如飞还没有进王宫觐见过陈王,直接在城门外倒下了,不知道吃了什么东西中毒,外面的民间医生医不好,去求守军进城,守军担心是传染病,甚至把他们赶到了更远的地方。

  穆如飞的手下大怒,称这是燕国太子,怒斥了那守城的小兵,小兵半信半疑报给上头,一层层报到了丞相那里,被丞相一句话轻描淡写地打回来了。

  “不可胡说,燕人素来有礼,哪有到了都城外也不禀告的理由?燕太子哪里是什么人都可以冒充的?!”

  穆如飞的手下气得吐血,四处求告了好多处,还是最后穆如飞隐姓埋名时结交的好友得知这事,答应带他进城,薛高的人才停止了下毒。

  如今燕国名存而已,这次就连接待外史的官员对他也很是敷衍,给人安排住处请来太医,就忘了这一波人似的。

  穆如飞吃了个闷亏,也不敢再做些小动作,等身体稍好一些,就上书请求觐见陈王。

  010听完谢这些,有点奇怪。

  穆如飞来了陈国,居然没有找自己?

  010纠结了很久,连吃饭也走神,被陈王用筷子敲了,才勉强把最后一口饭吃掉了。

  陈王皱眉看他,陈王善战,陈人更是各个英武,陈王看着顾清,几乎有点发愁他的饭量。

  吃的这么少,和兔子一样,一不注意就要养死了。

  被发愁的010毫无所觉,终于吃完了一碗,还欢天喜地地去奇兽苑逛了一圈。

  陈王全程静静跟在他身后,没有提一句燕国使臣已经入陈,甚至明天就要进谏的话,甚至看着010玩得晚了,允许他明天不来中和殿陪自己。

  到第二天,010忽然反应过来柳顺好久好久都没回来,后宫好像被清理了好几次。

  穆如飞想要联络自己,恐怕也有点难度。

  他恍然大悟,听999说穆如飞现在在中和殿,立刻精神抖擞地跳下了榻。

  要接头!要看看世界线怎么没有死掉!

  被掀翻得在榻上打了个滚的兔子迷茫地站了起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010要跑掉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后慢吞吞地靠近软榻,把兔子揣到袖子里,才又飞快地往外跑。

  门口伺候的小福子见状,赶忙跟了上去:“公子?公子?今日还有玉要送来呢,去哪里公子?”

  他一路跟着跑到了中和殿外,往日看起来禁卫松散的中和殿此时已站了两排威武至极的甲胄兵卒与左右,连小福子看了都心生畏惧。

  他靠近010,小声询问:“公子,王上恐怕是有要事要谈,要不我们晚些再来吧?”

  010对人类能感受到的压迫大多没有概念,他探头探脑,被高大的兵卒挡住视线,有点失望地缩回脑袋。

  小福子脸色苦涩:“要不我们先回去吧?现在您站在外面,受了寒到时候王上又要发怒了。”

  010叹了口气,陈王怎么成天都在发怒。

  是个气包。

  他摇摇头,努力用手把大氅裹紧了一点:“我等一下。”

  小福子愁得让人去拿了个手炉,又派人去和薛总管传信。

  张信前段时间立了功,那郭祥又被他折腾得重伤在床,陈王看他做的不错,这才勉强让人重新进了护卫,只不过只当了一个十人一支队伍的小队长。

  张信刚刚巡视了一圈,此时正想换个地方,就看见了探头探脑的顾清。

  他对顾清颇有好感,连忙大步过去把人带出门外:“顾公子!”

  他乐呼呼的:“要不是你上次把王上带走了,王上指不定还要怎么处罚我,信欠你!下次再偷偷告诉你几个好地方!”

  010眨巴了一下眼睛没有听懂,不过看懂了张信对自己亲昵的样子。

  听见这人的话,010点点头:“好哦!”

  张信见他往中和殿看的样子,他在这里值守了几日,也知道顾清常常呆在中和殿,此时有点纠结地挠了下头:“王上在谈事呢,我也不敢进去打扰。”

  010非常善解人意:“那现在可以偷偷告诉我吗?”

  在外面等着好无聊哦。

  张信一想没什么区别,把人带去离殿门远一些的地方嘀嘀咕咕了几句,随后大掌在顾清身上拍了拍:“就先这些,等我以后找到了再和你说!”

  殿内,陈王面前俯跪着穆如飞。

  这是燕国的大礼,穆如飞已经跪了小一刻钟了,此时额头上都是冷汗。

  陈王居高临下坐在高台上,手里把玩着穆如飞刚刚送上的燕国国书,这是老燕王在他离燕时给他的,上面盖着燕国国军的大印,措辞恭敬地祝福陈王娶后,送上诸多宝物云云。

  陈王把玩了一会儿,抬手将国书掷进了一旁的熏笼中。

  燕国国书以细绢制成,没几秒就被火舌吞没。

  穆如飞只闻到到一阵烟味。

  “起来吧,”陈王淡淡道,“孤之前已命人寻你,老燕王闻你迟迟未到,特地再修书一封,不仅重写了一遍这国书上的话,还另外赠孤一郡。”

  穆如飞脸色苍白,他没想到陈王无耻至此,明明已经知道自己重病在国外,依旧压着不让自己入都,逼得燕王表态。

  一国之君要如此卑微地重写一遍又一遍国书直到陈王满意,这陈王未免太过强势暴虐,根本没有一点为人王者的宽仁。

  陈王淡淡道:“孤意欲以此郡聘王后,闻你与王后有旧,倒想听听孤的礼可会合王后心意。”

  穆如飞强做镇定,没有作为太子被此等儿女情长的小事招来喝去的不悦。

  他道:“不知是哪一郡?”

  陈王看了他一眼,将新的国书掷到他面前。

  绢布轻飘飘落下,穆如飞看清了上面的名字,差点气得一口气提不上来。

  燕王还算理智,没有割让燕国任何一块肥美的土地,割让的这一块正是陈王陈兵于前的城池。

  现在陈国的兵卒都不需要返回了,直接原地驻扎就好。

  这要让其他郡的贵族和官员如何想?!到时候陈王一陈兵,反正都要被送出去,不如自己开城门投降好了。

  陈王嘴角噙着笑,看着他的反应。

  穆如飞原本就大病初愈,此时气血翻涌,差点当场晕过去,心中唾骂着陈王。

  现在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地方是准备赏给顾清的。

  穆如飞派人来前没有想到国顾清能得宠至此,据他所知,陈王对顾清的宠爱已经到了昏聩的地步,只要是顾清想要的,陈王亲自下场也要为他取来。

  好在顾清爱慕的是自己,到时候自己百般恳求,让顾清将此郡县的燕官燕军保留也未尝不可。

  想到这里,穆如飞沉沉呼出了一口气。

  陈王似乎穆如飞在心中如何地唾骂他,只是抬眸打量着底下直起上半身的人。

  脚步虚浮,脸色难看,为人太子没有一丝王室之气。

  陈王平静地想,就这样的人,还敢和自己家那个爱漂亮的顾清屡次谈论旧情?

  等冷静下来后,穆如飞道:“子瑜性情高洁,刚直爱国,想必哪一处郡县都是喜爱的。”

  穆如飞话里话外都是顾清只会爱燕国的土地,对于陈王这一举不仅不喜还会生厌的意思。

  陈王充耳不闻,只是让他离开。

  穆如飞只好又行礼道:“我和子瑜许久未见,不知他何时有空,王上可否安排我与人一见,好全故旧之情。”

  陈王抚摸书页的动作一顿,听见穆如飞对顾清的称呼,更是视线一冷。

  子、瑜?

  陈王没露出破绽,捏着书页垂眸淡淡道:“顾卿最近忙着,恐怕抽不出空,等你观孤封后大典那日,自能相见。”

  穆如飞摇晃了一下身子,深深躬身告退。

  等人走了,陈王静静支着脑袋,目光落在了殿内放着的屏风后。

  这几日因为燕人来陈,他都没有去捉顾清来中和殿了。

  薛总管忽然从殿门口进来,禀告道:“顾公子方才在中和殿门口候着。”

  陈王先是眉头一松,紧接着觉得不好。

  穆如飞刚走。现在在门口,两人岂不是要撞上了?

  “宣人进来,”他倏然抬头,眼神凌厉得让薛高几欲窒息:“为何刚才不报?”

  薛总管脸色苦涩:“只是顾公子等着等着,不知道为什么又找了个偏僻的角落蹲着,奴才着人寻了好久才寻见。”

  陈王顿了顿,顾清从猎场回来后就精神萎靡,恐怕是累着了。

  既然两人遇不见,今日顾清有这种好心情出来活动活动也好。

  “勿扰了他,”陈王放平声音道,“随他去。”

  薛总管斟酌道:“顾公子倒是玩的开心,只是张护卫时不时会过去一趟,奴才看着两人相谈甚欢……”

  陈王倏然睁开眼,怎么又和张信那厮混去了。

  他捏了捏眉心:“把人给孤拎回来。”

  ---

  010在中和殿附近一个角落蹲得好好的,这个地方果然很偏僻,他看见薛高走来走去好几趟,薛高也没有发现自己。

  010将穆如飞的事情忘到了老远,999欲言又止了好几次,查询路线确定这里是穆如飞一定会走过的地方才闭上嘴。

  010蹲着,手上摸着软乎乎的小兔子,兜里还揣着精巧的手炉,在秋天里难得地舒适。

  他又蹲了一会的儿,发现宫路上冒出来了几个人,领头那人有些眼熟,神情内敛,看不出喜怒。

  领头的小太监闷头走着,他方才走错了路,现在心虚的很,只求走快一些把这些人送出去。

  010没忍住探头看了看,然后睁大了眼睛。

  是主角耶。

  穆如飞果然中了毒,脸色蜡黄,和010记忆力那个公子如玉的燕国太子判若两人,难怪守城的兵卒也不相信他。

  像是是注意到了010的目光,穆如飞忽然抬头。

  和010视线相对的刹那,穆如飞神色微动。

  010眨巴了一下眼睛。

  穆如飞深深注视着他,停下了脚步:“子瑜?”

  子瑜?

  010反应了一下,然后后知后觉这人是在叫顾清的字。

  他从角落里站起身,低头拍拍袍子:“怎么了?”

  他一站起来。原本远着守着的内侍们纷纷上前为他整理着衣物。

  眼前的顾清看起来有些陌生,金尊玉贵的样子,鲜活得比气在燕王宫那个守礼羞涩的少年不知道变了多少。

  穆如飞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才轻声道:“怎么躲在这种角落,我观你身边奴才竟无一是我燕国旧人……陈王对你可好?”

  010有点疑惑,他点了下脑袋:“好哒。”

  穆如飞看看他,神情有些惆怅。

  他叹了口气:“好便罢了,陈国气候寒冷,你注意些身子,原先在燕国就未断过汤药,现在来陈,也要仔细着。”

  010点头,穆如飞说的这一番话可谓滴水不漏,010翻翻世界线,也还没有死掉。

  看不明白。

  他几乎是一错不错地盯着穆如飞了,穆如飞知道自己如今形容不佳,被这样看着,有些难堪,又有些感念顾清对自己的情谊。

  他轻叹了口气:“子瑜不必如此,日后我们还当再见。”

  010点点头。看着穆如飞告退,等人走掉后,悄悄松了口气,也恍惚地转身。

  奇怪,穆如飞说话怎么怪声怪气的。

  010揣着兔子往回走,被匆匆赶来的薛高撞个正着,等把人带去中和殿的时候,陈王又在觐见其他的大臣。

  薛总管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和010解释了一通。

  薛总管原本以为顾清会不开心,毕竟等来等去也没见着王上。

  然后他看见顾清非常诚心实意,甚至乐见其成地说。

  “好忙哦,”010道,“一定没有空吃糕点了吧。”

  薛总管:。

  薛总管道:“奴才还是带您去偏殿吧。”

  010感叹完,然后欢天喜地地跟着薛总管去了偏殿。

  010非常熟练地找地方坐下,从袖子里团吧团吧掏出了一坨已经睡得软乎乎的兔子,又自己凑到小桌边。

  这是陈王在的地方自然会备着的糕点,若陈王不来偏殿,这糕点也会被扔掉,010觉得非常浪费,伸手吃了一块,过一会儿又吃了一块。

  等发现吃的好像有点多了,010还自欺欺人地换了一种摆盘。

  薛总管见状,只能当没看见退出去。

  虽说扣了顾公子的份例,可顾公子现在吃的也不是自己的份例啊。

  于是等陈王议完事,起身到了偏殿,看见的就是一人一兔睡得昏天暗地,顾清手边的碟子里糕点少得可怜。

  陈王笑了一声,想起刚刚小福子报来的两人的对话,倏然又绷直了唇角。

  他让镇国将军又将之前的书信拿了过来,细细看过后就明白,顾清和穆如飞的关系恐怕比自己想得亲近的多。

  等打探两人关系的探子从燕国回来,自己可以就能知道的更清楚。

  陈王想着,轻轻坐在榻边。

  床上那人对他毫无防备,陈王伸手把玩他的发丝,还把脸颊在陈王手里滚了滚。

  陈王任由这人蹭着手心,只是道:“那穆如飞连自己教导他的夫子都能因丢脸杀死,你又算得什么?”

  想起当时顾清神色自若的样子,陈王却不知道他居然有这等骗人的能耐。

  010没醒,枕着陈王的手呼呼大睡。

  陈王凝视着顾清比兔子还要软乎乎的脸颊,过一会儿,又轻声问:“怎么这般坏?连孤也骗?”

  被他盯着他顾清毫无所觉,甚至在床榻上打了个滚,不满足脸颊似的,身子也往他怀里钻。

  陈王把人抱住了,轻叹了口气。

  “这么粘人,”他感叹道,“下次再骗,孤就不让你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