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春雾回音>第5章 逃避

  什么时候?

  永琏想不通。准确说,他几乎丧失思考的能力了。他的大脑就像是一台不堪负荷终于报废的机械,蒸汽管七零八落地断开,呼哧呼哧地向外喷着热气。他无助地扯开衣领,努力往滚烫的脖颈送些凉风。

  怎么会呢,他怎么可能喜欢朱祐辉呢?

  ——绝对不可能。

  毫无依据的判断,永琏在心中一遍遍重复着。他只能逼迫自己相信,否则他就无法面对过去做过的“蠢事”了。他都不记得从小到大穿过多少次朱祐辉的衣服了,他都习惯从朱祐辉手里接过削好的水果了,更何况他们事至如今仍经常同床共枕呢——

  想到这里,永琏差点推开窗从二楼跳下去。

  母亲的呼声从门外传来,永琏如梦初醒。他跌跌撞撞地下楼,仿佛一个刚获得义肢的身体缺陷者,不熟练地操纵着两条假腿。十余级的楼梯,他却两度差点滚下去。终于平安无事地移动到客厅,母亲已经坐在餐桌边。落座时,永琏几乎是腿一软半摔到的椅子上,母亲困惑地看他。

  “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永琏张开嘴——带似乎也不是自己的,他听见声音比平时略高些,“没事,就是饿了。”

  父亲尚未回家,只有母子二人用晚饭。永琏不过是机械地把饭菜送进嘴里,吃了五六口才品尝出那碗羊肉是辣味的。

  “对了。”母亲随和地开口,“你听说了吗,祐辉这周就回璃光。想不到他们中央凝能学院学期结束得这么早呢,竟然赶在九风时岁前。”

  “听说?听谁说?我没听说,我为什么要去打听朱祐辉的事。”永琏飞快说完赶紧往嘴里扒了一大口白饭。

  “我今天下班正好碰见朱议长的秘书从奥刻姆教管理协会出来。你不是想考中央凝能学院吗,这正好呀,你去请教请教祐辉,让他给你分享些经验呗。”

  “请教他?为什么?我又不是应付不过来。难道他说什么都是对的吗?绝对不是。没必要,完全没必要。”

  阿黛勒意外地看着永琏。

  “你反应这么大做什么?”

  “反应大?哪里大?我不是和平常一样么?老妈你的错觉。”

  “你跟祐辉吵架啦?”

  “吵架?他都没回来我跟他吵什么架,为什么吵架?没吵架。”

  “那你怎么——”

  “我吃完了。”永琏放下空碗,嘴里的饭都还没来得及咽下去,“先回房间做作业了。”

  “诶,你不是饿了吗,怎么才吃这么点儿!”

  永琏趁母亲开始唠叨前逃离了客厅,连扑带爬地上楼。

  刚到房间永琏便后悔了,因为他并没有吃饱。他叹完气一扭头,就看见那条被扔在床上的围巾。明明颜色一点也不鲜亮,却格外吸引人注意。永琏急忙走去,拿起围巾,弯下腰,将其往篮子里一扔,再将编织篮推回床下。

  很好,总算让那东西从视野内消失了。永琏坐在床上呼呼地喘了会儿气。

  没被填满的胃在无声地抱怨,想到放在抽屉上的那盒巧克力曲奇似乎剩了几块,永琏起身打开那个图案精致的马口铁盒。果然还剩了些。他赶紧取出一块,放进嘴里,刚嚼两下就猛然回想起这是上次朱祐辉从加梅里亚带回来的礼物。嘴里的曲奇一瞬间变成了难以下咽的木头碎屑,永琏将其全部吐进了垃圾桶。他失望又疲惫地坐回桌前,只能给自己倒杯凉水。花了十分钟将乱七八糟的思绪从脑子里统统甩出去,他终于摊开笔记本,铺开干净的稿纸,准备写作业。

  留在间隔线上的字迹俊秀公整,明示着它们的书写者是谁。永琏忍无可忍地丢下钢笔,哀叹一声,将脑袋埋进书堆,幸好不久之后母亲送来了一盘切好的梨。

  学校的生活风平浪静,毫无变化,忙碌得几近枯燥,但时间的流逝速度仿佛加快了。周二过去,便是周三,永琏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周四就迫不及待地追来,无处可逃的他还没想好该怎么面对朱祐辉,周五的上午就已经结束了。

  “哥们儿,你最近是不是状态不太好啊?”

  坐在食堂餐桌对侧的希德尼撇着嘴问道。

  按照学号顺序,奎蒂娜是三人中第一个被叫去办公室做升学辅导的,于是周五中午永琏与希德尼两人去了食堂。永琏说不清现在自己究竟是饱是饿,餐盘里的饭菜说不上难吃,但尤其难以下咽,迟钝如希德尼都注意到了永琏拿着餐勺时的举棋不定。

  永琏怨恨地扫了他一眼,“都是因为你之前说的那些蠢话。”

  “哪一句?我每天要说那么多话,可记不住自己说过什么。”

  “记不得就算了。”永琏强迫自己将勺中的食物吞下。

  希德尼颇为认真地回忆起来,表情越来越困惑,到最后他甚至放下了餐勺。

  “哎哟,你可别吓我,干脆给个明示吧,否则我也放不下心呐。”

  “我都说算了。”

  “别别别,有话您老尽管直说,有什么不满意我下次一定改——我还打算以后继续找你抄作业啊!”

  “真跟你没太大关系,你就当我没提这事。”

  希德尼仍惴惴不安地望着他,“真没有?”

  “没有。”

  “不用我再给你带包栗子作赔礼啥的?”

  “你偏要带的话我就收下好了。”

  听了这话希德尼才放宽心,他再次拿起了餐勺,津津有味地吃着饭,再兴致勃勃地说起克里提亚每年冬季都会举办的剑术大会,永琏心不在焉地应和着,餐盘中剩的一半食物像又干又苦的橡皮。

  放学后,轮到希德尼去接受升学辅导,永琏便和奎蒂娜就近找了间三年级的空教室写作业。

  “抱歉啦,硬拉着你来帮我辅导世界史功课。”刚坐下奎蒂娜就赔笑道。

  “没必要跟我这么客气吧。”永琏关上窗户坐到奎蒂娜面前,“倒是你的世界史成绩也不差啊。”

  “首都凝能学院要求可多了,现在这成绩实在勉强。再说我也不是在客气哦,你现在基本每天放学都去图书馆,我拉着你留下就是在占用你的时间嘛。”奎蒂娜依次从书包里拿出文具,“不过我敢肯定,你这回期末的成绩一定会大大进步。噢,我的论文,就麻烦你帮忙改一下啦。”

  永琏接过道:“就借你吉言了——我直接用红墨水了?”

  “没问题!”

  永琏刚改完一页时,一直在看书的奎蒂娜便又开了口。

  “说起来,希希——我说希德尼,他跟我讲他似乎之前惹你生气了。”

  “唉,我当时真的只是随口一说啊。”

  “那就好。我猜当时的情形是你无意之中埋怨了一句,他就以为你是在怄他的气?”

  “今天中午你难不成是躲在食堂的桌子底下听我们说话的?”

  奎蒂娜轻笑一声,“希德尼说你埋怨他以前讲了蠢话。”

  “的确很蠢,所以别提了。”

  “果然如此,那么我如果没有猜错的话——”

  一直没等到下文,永琏便抬起头,发现奎蒂娜正捧着脸饶有兴致地观察着自己。

  只见她神秘一笑,轻轻问:“永琏你是有喜欢的人了?”

  教室里什么声音都没有,永琏却觉得自己的脑袋中发生了一起小型爆炸。见永琏干愣着一动不动,奎蒂娜笑得更开心了。

  “放心好了,希德尼那个笨蛋又没有我这般心思敏捷,不可能猜得到。”

  “你、你……直觉准确得恐怖啊,奎蒂娜。”

  “不是直觉,是推理哦。你从周二开始就是一副心神不定的模样,回想一下周一时希德尼说了哪些蠢头蠢脑的话,恐怕就只有这个话题了。”奎蒂娜将双臂平放至桌上,坐正了些,“所以你喜欢的人是谁?应该不是瓦莱丽亚吧?”

  这论文只怕是改不下去了。

  “……确实不是。”

  “你们进展得如何?”

  “……什么进展?”

  “哎呀!就是指,你们是相互暗恋呢,还是对方压根没发觉你的心思呢?”

  “你们女生都对这种话题这么执着吗?”

  “我是帮你解决烦恼!”奎蒂娜颇为认真地竖起食指,“下周就要期末考了,这么容易搅乱人心思的事果然还是越早解决越好吧!”

  平心而论,她的话还是有几分道理。永琏放下笔,有些难堪地抓抓头发,“我这周——就这么明显么?”

  “你这周总是在学习——当然你之前也挺努力的,但你这周太拼命了。”奎蒂娜摇摇头,“所以那个人究竟是谁,竟然能让你这么在意?如果不愿意告诉我,那就跟我讲讲对方大概是怎样的人?”

  永琏痛苦地哀叹一声,“我、我说不上来!”

  “怎么可能说不上来呢,你该不会还要告诉我,你不记得怎么喜欢上那个人的、更不知道喜欢那个人的哪一点吧!”

  “可——我确实没想好啊!”

  奎蒂娜无药可救地看着永琏,“那你之后打算怎么办?”

  “我就是在苦恼这个问题……”

  “你准备去告白吗?”

  “这个……”

  “不敢,还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大概都有……”

  “担心被对方拒绝?”

  “可能是吧……”

  “你认识对方很久了?”

  “嗯。”

  “那确实不好办。”奎蒂娜抄起手若有所思。

  “所以就别再琢磨了,反正想不出结果,有这时间做些什么不好。”

  永琏艰难地再次提起红墨水钢笔,奎蒂娜却伸出右手挡在他准备落笔的论文上。

  “不行、这种态度绝对不行!”她无比严肃地大声说,那幅表情就像是在说明一起重大自然灾害产生的深远影响,“不能逃避啊,永琏,有些东西就是要说了才能让对方知道。尤其像你们这种认识已久的好朋友,如果没人把话挑明,关系是不可能有突破的!”奎蒂娜的声音像噼啪爆炸的火炮,永琏被她的气势震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我想想……期末之后就是冬神日、九风时岁,再就是新年——有了!旧夜,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你该不会想让我在那天去告白吧?”

  “那不然呢?拥挤的人潮中,美丽的烟花下……”奎蒂娜捧着脸颊陶醉地说,“零点钟声敲响前一秒说出‘在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心有所属’,这是多么浪漫——”

  “你到底看了多少遍《艾米瑞与瑞德拉瑟》啊,要让我讲这种害臊的台词还不如直接让我跳枳霞川。”

  奎蒂娜相当不满地瞪着他,“表达自己的心意怎么能叫害臊?要不我陪你做点练习?”

  “有做这种练习的时间还不如再背下大事表。”永琏把奎蒂娜的论文摊到她面前,用钢笔指着稿纸上的一个长段落,“你写的这三个改革家的主要举措里都有张冠李戴的内容,比如知名术师拉斯穆森呼吁细化佣兵等级的提案是在1143年百鬼异变尚未结束时实行的,而非异变结束后。”

  “哎呀,这确实迫在眉睫。”

  直到希德尼从办公室回来时永琏都一直在帮奎蒂娜整理知识点。不愿细想的某个话题失去了深入探讨的机会,他也姑且放宽了心,哪怕现实中能让他继续踌躇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

  太阳迭进城市棱角分明的剪影,三人收拾完书本一起踏上放学路。有希德尼在,奎蒂娜的主要聊天对象便转变了,永琏只需心不在焉地随便应付两句。刚开始,他们在为希德尼的升学辅导内容开着玩笑,走出校门口时谈起成市中心的龙芝术师学院的防御结界接连出故障,只说了两三分钟后,奎蒂娜便满怀期待地聊起寒假的安排。让她那叽叽喳喳的声音从耳边暂时消失的契机,是电车站前的糕饼铺卖起了季节限定的拉糕。永琏本就没胃口吃又甜又黏的点心,再看到店里的顾客挤满了本就不大的堂厅,便主动提出在路边等他们。

  暖洋洋的橙红色街灯已经亮起,风却还是这么冷。行人与车辆交织,电车的行驶声缓缓靠近,又在短暂的沉默后远离。几分钟后,永琏终于拿定了一个主意,那就是回家之后给朱家打个电话,叫朱祐辉这周别来找自己了。现在的永琏光是想到他的名字心脏就不由自主地紧缩起、痉挛着,更别提该用怎样的心情、怎样的语气面对他,哪怕只是想到他的侧影——

  “在想什么呢?”

  轻和、略带慵懒的声音,那一瞬间永琏还以为是幻听。他惊恐地看向左侧,那个一再试图驱离出脑海的身影已然化形。

  朱祐辉一手提着行李箱,微微前倾着身,平静又仔细地注视着永琏的眼睛,仍如往常——

  不对,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他的眉眼比以前更清晰、更清秀,那浅色的眼眸转盼流光,仿佛能窥见邈然星空的一角。他的笑容也更舒朗、更柔暖,让人忘记此刻是深冬雪风瑟瑟的傍晚。嘴角扬起的弧度又是那么的恰到好处,有如杂志上《艾米瑞与瑞德拉瑟》男主演那几张饱受好评的宣传照,优雅俊逸见让人忘了眨眼与呼吸,连路过行人的谈话声、穿行汽车的鸣笛声都一应从耳畔抹去。永琏这才留意到朱祐辉的嘴唇偏薄,他不由得好奇,要是贴上去会是怎样的触感……

  想到这里,永琏如踩空了两级楼梯般惊醒时,慌乱向后退去三步。他别过脑袋,脸颊迅速升温,嘈杂的街头噪音又一齐回到耳边了。

  “你——你——”

  他语无伦次,又庆幸自己没有像个傻瓜似的惊叫出声。

  朱祐辉站直身,显然以为永琏只是惊讶于自己突然现身,继续温和地笑道:“想到从南站回来顺路,所以就打算直接来校门口等你,没想到时间正好。回家吧?”

  永琏并不想,他垂头盯着地面,硬梆梆地回道:“我要跟我同学一起。”

  “也好,那就一起吧,你可以向他们介绍下我。”

  “有什么可介绍的……”

  “那我就自己说吧。”永琏看到他迈出腿向自己靠近,“反正是谈和你有关的事,于我而言不缺素材——”

  “停!”

  永琏震声一呵,后退两步后背都抵上了人行道冰凉的铁栏杆。这回不止是朱祐辉,连路人都扭头疑惑地瞥他一眼。永琏仍不敢直视前者。那视线明明与锐利一词毫不相干,永琏却觉得芒刺在背。他慌张地转过头——糕饼铺里的两个朋友正望着他。

  希德尼惊讶又迷茫的样子着实有点蠢笨,奎蒂娜捂着嘴夸张地睁大了双眼。

  “你这是怎么了?”朱祐辉困惑地打量起永琏。

  叮叮当当的电车笛声响起来了。

  永琏一把拽过朱祐辉往车站赶。他头也不回、话也不说,一心想着要赶上这班电车,然而现在正是一天中车站最拥挤的时候。一团团的人群堵在路口,自行车艰难地避让着行人,原地等待的汽车烦躁地按着喇叭。

  一切都是如此让人心烦意乱,不论是谁都会迫切地想从此处逃离,不是吗?

  进检票口时永琏才甩开朱祐辉的手。那时关门提示音在响,永琏径直冲进车厢。快到六点,东雅术师学院的大多数学生已经离校,电车并不拥挤,到处都是空座,永琏却没有坐下。他走到另一侧车门,朱祐辉刚踏进车厢,车门便在尖锐的摩擦声中关上了。

  “怎么突然慌慌张张的——”

  “你就站那儿。”眼见朱祐辉又要走近永琏断然道。

  “站这么远怎么说话?”

  他们现在一个倚靠着左门一个靠近右门。

  “那就别说。”

  永琏不知道朱祐辉听了这话是怎样的表情,可他没有心思去调整自己的说辞。西侧天空的下方最后的一点浅黄色已经彻底消散,行人鲜少的住宅区街道看上去死气沉沉。

  朱祐辉真的没再说话,电车驶出一段时间后他才走进,靠着不远处的立杆。他或许正注视着自己,然而永琏甚至不敢看车窗玻璃上他的倒影,仅仅装作在看窗外不断后退的风景。从学校到青鹊桥西站只有三站远,即便如此,这短短的十分钟也足够让人心乱如麻。

  忽然,永琏对自己生起气来。

  为什么自己要意识到这份感情?为什么自己不能更迟钝一点?但凡再晚一周,哪怕再晚一两天?

  如果他没有发觉,这周将会多么美好,他再看到朱祐辉在车站外等自己时只会感到满满的惊喜。

  ——可恶,真是可恶。

  十分钟可算熬了过去,永琏目不斜视地下车,走向朝街对面的青鹊桥。朱祐辉应该还在身后,他偶尔能听见声音——不如说他正努力地从汽车的疾驰声与商铺的音乐声中寻找熟悉的脚步声。只要坚持到桥东的路口就会与朱祐辉分路,因为回白鸰街需直走,去银鸥街则要右转。

  桥上的风吹得人脸疼,从前青鹊桥有这么长吗?

  “永琏。”

  朱祐辉终于开口了。

  永琏踌躇两秒后,没回头应道:“什么事?”

  “今天发生了不开心的事吗?”

  “没有。”

  “是不是遇上了什么麻烦?”

  “也没有。”永琏固执地否认。

  “那你在为什么事苦恼?”

  永琏没有吱声。

  “你不希望我今天直接来找你?”他说这话时的声音尤其轻。

  并不是。明明并不是,可自己为什么张不开嘴呢?

  “你的脸色也不太好。”

  永琏盯着东岸的霓虹灯广告牌,继续沉默着走过青鹊桥中段。

  “我希望你能回答我。”等不到回应,朱祐辉的语气强硬了些。

  能看到东桥头的石碑,就离东桥头的岔路口不远了,永琏加快了步伐。

  “我只是在烦期末。”永琏没好气地说。

  “我想听到你说‘我没事’。”

  “我没事。”永琏咬着牙说。

  “看着我说。”

  一道凌厉的河风刮过,心口那簇火焰没被扑灭反而蹿得更高。

  永琏懒得搭理,更不想回头,更加大步流星地朝前方的岔路口走去,可刚迈出去两步,身体就差点因惯性向后倒下去——左胳膊被抓住了。

  永琏被拽了回来,朱祐辉将其面朝自己。

  他的脸上一点笑意都没有,冷峻得陌生。

  “难道我不能问一句你的状况吗?”

  “行啊,可以啊——”朱祐辉用力抓着手腕,永琏尝试性地挣了两下没成功,他更恼火了,“可我不是都说过了么!”

  朱祐辉蹙起眉,透露出不信。永琏一啧嘴,转头看起枳霞川的滚滚流水。

  他再开口时语气平缓了不少:“我想知道你这两周是不是真的过得很好,有没有人来找过你的麻烦,你有没有被卷入任何事件中。要是你有什么烦恼可以告诉我——”

  “烦死了!”永琏用力甩开了朱祐辉的手大喊,“你只要从我面前消失、只要闭嘴我就没烦恼了!”

  几辆车呼呼地驶过后,桥上陷入难得的安静。朱祐辉难以置信地望着永琏,手还悬停在半空中。

  永琏也没憋出一句话,他知道这话有多么过分。

  但他不能否认,这话存在几分迫切的愿望。他更不能否认,即便他不愿在今天见到朱祐辉、又无比希望朱祐辉能尽早回来的矛盾。

  良久,朱祐辉垂下手。他的表情舒展了,甚至淡淡地笑了起来,替代错愕的是一种从未见到的落寞。

  “我的围巾似乎忘在你家了,还是改天再去取吧。”

  如此说来,朱祐辉打算回去了。可永琏非但没觉得如释重负,反而更加心烦了。

  “随你便。”

  永琏抛下了这句话,一并抛下身后的所有声音与关切的目光。

  心口的那团火现出了颓势,被火肆虐过的地方却又疼又痒。他走得很快,后背很快出了汗,到了白鸰街最后两百米时几乎是在跑。

  到家时母亲正在厨房忙活,永琏没和她知会马不停蹄地上楼。到了房间将书包往墙角一扔,沉重的书触及地面发出闷响。他气急败坏地脱着外套,手都有些不利索了,试了好几次才解开最上方的扣子。

  ——愚蠢,没错,就是愚蠢,自己就是个蠢货。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趴到床边从床下拉出编织篮,捡出那条深色围巾。

  ——真想放把火烧了。

  永琏愤恨地想着,但到最后,他也没这么做。他坐下,盯着围巾看了好一阵,身体又一次不受控制,他埋下头嗅了嗅。

  围巾上什么味道都没有。

  ——我一定是脑子进水了。

  永琏骂着自己,将围巾往地板上一扔。

  那个周末,朱祐辉果然没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