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沂手碰上镜子的那一刻，血液活了一般瞬间爬上他的胳膊，腐蚀血肉，只剩下森森白骨。
“清沂！”江黎歌喊了一声，有些慌张的拉住清沂的手。
“江黎歌，放开。”小妄悠神色悠闲，眼底却带着一丝兴奋。
“老大…你这是什么意思？”江黎歌看着他，满脸不可置信。
“记住，”妄悠抬头盯着江黎歌，“上司的命令，下属禁止怀疑。”
“……是。”
她垂下眸，松开了手。
清沂的一只胳膊已经被吞噬，但他没有慌张，只是淡淡看着妄悠。
“你做了什么！”俞筱一手捂住祝依然小眼睛，气愤地看着妄悠，但看在他还是小孩子的身体不敢轻易动手。
“你放心，我不会害他的。”妄悠笑了笑，再次看向了被镜眠吞噬到只剩下一个头颅的清沂。
“去吧，去找寻你的记忆，去接受你的罪孽。”
……
清沂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在被不断搅碎，撕心裂肺的疼痛让他没有力气呼喊。
良久，混沌的黑暗里传来一丝刺眼的亮光。
清沂微微眯眼，用手遮住眼睛，那光线却顺着手指缝隙滑落，跌在他的眼眸里。
一瞬间，清沂感受到身边起了一阵清风，悦耳的笛声悠扬婉转，传过他的耳畔。
一段尘封已久的记忆缓缓展开。
柳树下，清冷的少年穿着干净的白色短袖，懒散靠在树上。他的身旁站着一个衣服破破烂烂的小孩，手里举着一根捡漏的竹笛。
小男孩发丝乌黑，冷白色的皮肤上满是血红色的勒痕。
硕大的锁链铐着他的两只手腕，一直延伸到河边的屋内。
笛声清悠，与对岸满天的火光和整耳欲聋的呼救形成鲜明对比。
“你愿意听我吹笛？”男孩转头，露出一个纯洁无瑕的笑容，一双红色的瞳眸微微眯起，“他们都说，我的笛声带着一股邪气，是不祥的预兆。”
“不，我觉得很好听。”清沂答道。
对岸硝烟四起，却又被一场雨尽数浇灭。
雨滴顺着少年的发梢滑落，滴在地上。
很显然，少年的警备心并没有放下。
一个小男孩，面对对岸凄惨的死状居然无动于衷，不哭不闹，居然还悠闲地吹着笛子，属实有些诡异。
“这个火，是哥哥你放的吧。”妄悠放下笛子，看向对岸。
“是我。”清沂也不想隐瞒。
“谢谢你。”
“为什么这么说？”清沂微微一愣。
毕竟对岸着火的地方，也包括他家。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父母已经被烧死了。
“你也应该能看出来，”妄悠扬了扬手上的镣铐，“我可是被虐待长大的，又怎么会为虐待自己的人死去而伤感？”
“我巴不得他们死，越快越好。”
清沂沉默不语。
良久，他凭空捏出一张符纸，贴在两根又重又长的锁链上。
他嘴中默念着什么，眼底泛起丝丝蓝光。
下一秒，锁链断裂，掉落在地上，发出叮当的声响。
“咦？”妄悠看着自己的双手。
摆脱了沉重的锁链之后他似乎还有些不适应。
“大哥哥，你会魔法吗？”
清沂没有搭理丢下他走了。
没成想，妄悠一直跟在他的身后。
【恭喜，副本通关】
强光过后，清沂缓缓睁眼，却看到眼前杵着一个熟悉又陌生的人。
男人身姿挺拔，一身笔挺的黑白军装衬得他气质凛冽，猩红色双眸和嘴角的笑意是多么让人熟悉。
妄悠眨着双眼，满脸无辜。
“你到底是谁。”清沂神色冷漠，时刻保持着警惕状态。
“我啊，跟一个自称系统的声音签了契约，不完成目标就不能返回原世界，你能帮帮我么？”妄悠笑了笑。
清沂自然清楚，妄悠在撒谎。
他穿的，可是首席系统才能穿的衣服。
……
刺耳的警报声在寂静的夜空彻响，刺眼的红色警示灯与他眼底的猩红交相辉映。
清沂半靠在天台的栏杆上，手里夹着一根烟，垂眸望向房子下面，那个踩在一堆尸体上的男人。
“妄悠，我看不清你。”清沂将烟架在指缝中，对着妄悠做了个口型。
“你这么帮我，目的是什么。”
“我？”妄悠笑了笑，也对着他做口型，“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别告诉我你喜欢我。”清沂的眸子冷了下来。
妄悠只是笑了笑，没有回答。
……
“让我们恭喜本季双人赛的冠军——妄悠和清沂！”高台上，主持人激动地喊着，台下的无数玩家疯狂呐喊。
“简直毫无悬念！他们从参赛起已经连夺本年度四次双人赛的总冠军，三次团队赛的总冠军和四次单人赛的总冠军！”
“请冠军组：往生风铃战队，上台领奖！”
妄悠和清沂一同上台。
夺目的灯光下，妄悠看着清沂笑了笑，而清沂依然是那副冷漠的模样，只是掩盖不住嘴角的一抹笑意。
……
时间流转，清沂只觉得压抑、潮湿，而又痛苦无比。
视线早已模糊，脑袋嗡嗡作响。
少年少女们死相凄惨，身首异处。
“我……”
清沂双眼无光，跪坐在地上，看着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
【警告！警告！】
【系统故障！系统故障！为防止污染物外流，系统已关闭此副本的所有出口！】
【非常抱歉，往生风铃战队的各位成员】
【为保证全体玩家的安全，我们只能放弃你们，关闭此已污染世界与系统的连接】
清沂看着天空中的最后一丝光亮消失，陷入了沉默。
原来这一切都是阴谋。
原来，拼死拼活成为全服第一，只是为了献祭那所谓的“污染物”。
原来，被誉为“救世主”的他们，只是献祭品罢了。
如果献祭自己，能换其他人暂时安全的话……
清沂呆呆的站了起来，从地上抱起一具又一具尸体，放在仅有的一块草地上。
少年们安静地闭着眼，仿佛从未离去。
他淡淡地唤出最后一张爆破符，贴在自己的眉心。
“懦夫！”
清沂瞳孔紧缩，猛然回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你这么想死，那你去死好了！”妄悠一改往日散漫的神情，眼神暴戾，“清沂，你想让他们的努力全部被你葬送吗！”
“我……”
“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懦夫！”妄悠说完最后一句话，闭上了眼。
【系统妄悠，是否选择自毁芯片，强行开通主世界与副本的道路】
“你敢！”清沂听到系统的提示音，飞快地从地上站起跑向妄悠。
“是。”妄悠轻轻回答。
下一秒，剧烈地强光包裹了清沂，让他感受到从所未有的温暖，和空虚。
那感觉，就像是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重要的东西，亲密的人，或是一段珍贵的回忆。
无边的安逸中，他感觉什么东西，附上了自己的唇。
“清沂，快跑，永远不要回头。”
声音好熟悉。
但是，是谁？
他好像，不记得了。
……
不知过了多久，清沂猛然惊醒，坐在地上大口喘气。
这就是……他丢失的那段回忆。
还真是让人难以置信。
不过好在，他全都想起来了。
十八岁那年，他被拉入系统，被告知只要取得连续四季比赛全服第一的成绩就可以解放世界。
于是他拼了命，与出生入死的队友一起夺得了四季连冠。
却没想到，在最后一个副本“送别”里，系统故障，所有怪物全被污染实力暴涨，已经具有了匹敌神明的力量。
起初，他们以为这只是故障，熬到bug修复就好了。
但当鲜活的生命一个又一个接着逝去，妄悠被囚禁，偌大的土地上只剩下清沂一个人的时候，他才知道。
这只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局。
以最强力量，献祭污染源，唤醒邪神，才是他们的最终目的。
但关键时刻，妄悠强行驱动自己的系统能力，自毁芯片，将清沂强行送回了自己的世界，从此销声匿迹。
而清沂，也因为能量波动太大失去了记忆。
过去这五年里，他一直经受着那段空白记忆的摧残，背负着自己早已忘却的罪孽。
真是可笑。
而现在，是时候可以跟系统一刀两断了。
清沂再次睁眼，已经回到了那间小屋里。
身旁围着的，是他现在的队友。
“清沂哥哥，你没事吧。”祝依然担忧地看向他。
“我没事。”
妄悠依旧保持着小孩的身形，眼底带着一丝说不清的感情。
“我……知道了。”清沂破天荒揉了揉妄悠的头发。
队伍里，其余三人全都目瞪口呆。
接下来，清沂给其他三人安排了一个很安全但很需要时间的任务，自己拉着妄悠，来到一块湖边。
妄悠解除了自己的伪装，恢复了正常的身形。
“你以前的性格，冷冰冰的，跟现在很不一样。”妄悠笑了笑，望着清沂的眼睛。
“怎么？”清沂挑了挑眉，“现在的我，你不喜欢了？”
“怎么会。”
两人相视一笑，一起跳进了湖里。
这湖水看起来很小，却深不见底。
一直潜到快要窒息，所有道具都要用尽，终于进了湖底。
水下潮气很重，混杂着一股诡异的血腥味。
清沂唤出一张照明符，一直前进。
地上排列着无数根粗大的水管状物体，如同血管一般，源源不断地涌动着粘稠的猩红色液体。
“你看，”妄悠指着中央，一颗硕大的，正在蓬勃跳动着的心脏，“那就是邪神的心脏。”
“你应该也察觉了，这里就是当年的副本‘送别’。系统其实早就检测到你回来了，等你一组建好队伍，就迫不及待的把你拉了进来。”
“毕竟你才是他们复活所需的最大能量源，他们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你。”
“五年前，我自毁芯片，确实已经死了。”
“但我的原身，本来就是一串数据而已，你现在看到的我，也不是我，只不过是一个备份。”
“我知道。”清沂掏出一张爆破符，又自己给自己加了一张buff。
回忆找回来后，以前学会的技能现在也可以用了。
他毫不犹豫地，划开自己的手腕，把鲜血滴在符纸上。
“清沂，你……想清楚了？这张符纸爆炸后，会吸干你的全部血液。”
“嗯。”
妄悠轻轻牵住清沂的手，跟他一起站在心脏面前。
“定。”清沂将符纸贴在心脏上。
【警报！警报！系统检测到危险物质！威胁系统维护！】
【警报！警报！无法阻止！】
【倒计时：】
【10】
与此同时，无数副本里，人们不约而同的看向天空，系统慌张的播报声此刻多么响亮。
【9】
江黎歌停住手上的动作，望向天空。
【8】
祝依然不明所以，有些害怕，埋在俞筱怀里。
【7】
清沂只觉得自己浑身无力，瘫软地跪在地上。
妄悠把他抱在怀里，胸前的徽章和眼底的红色伴随着心脏跳动的节拍一起，闪烁着别样的光辉。
“我们，还有机会见面吗？”
妄悠轻声笑了笑，眼神坚定。
“一定会的。”
【3】
妄悠阖眼，附上清沂的唇。
【2】
【1】
“轰！”
随着一声巨响，时间凝固。
【恭喜你，玩家清沂，副本‘回忆’通关成功，即将返回现实】
……
“你好？需要点什么？”
“一杯冰美式，谢谢。”清沂温柔地笑了笑，拿出手机付了钱。
他的头发又长了些，已经快要垂到腰际。
接过咖啡，清沂照常找到一个靠窗的座位，打开电脑，准备开启一天的敲代码日常。
但电脑似乎出了故障，死机了。
许久，蓝色的屏幕上渐渐出现了一行字。
【清沂，你，还好吗？】
【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