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千荣光。◎
阮熹微赶在超市打烊前, 将购物车里的袋子一一放到收银台上。
“滴,滴,滴……”扫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宣告了她这个疯狂之夜的结束。
发现私生粉后, 司机换了路线, 先开到公司, 到地库换车,送阮熹微回家。
阮熹微一到公寓,便脱掉高跟鞋,她实在是精疲力竭。紧绷的精神, 易勾丝的礼服, 磨脚的新鞋,过山车一般冲上顶端又瞬间跌落的心情,让她回到家后有好好哭一场的冲动。
餐厅里的宝宝正挥舞着勺子自己吃辅食,弄得一片狼藉, 透着股混乱的温馨。
陆叙见她回来,便扔下儿子, 去玄关处迎接名利场归来的女明星。她的衣服换了,发型散了,但是妆还没卸。
清新淡雅的妆容, 花仙子一般, 却遮不住她委屈失落的眼神。
在外人面前一定要坚强啊, 尤其是聚光灯下, 微笑面具不能有一丝瑕疵。
阮熹微知道现在网上又骂翻天了, 看着那些嘲讽, 她刚才在车子上, 心一点一点地麻木。
回到家以后, 才慢慢恢复知觉,泪意上涌。
陆叙拥住她,亲亲额头,“今晚很美。”
阮熹微窝在他怀里,哼哼唧唧好一会儿才离开。眼睛发红,吸着鼻子,闷声说:“太丢人了。”
陆叙摸了摸她头发,“我很喜欢你在《夜宴》里的表演。”
“你看过?”
“看过。”
在分开的那一段时间,陆叙在别墅地下室的影院里,看完了她的全部作品。
昏暗的小房间,光影晃动,忽明忽暗。
男人萧索地坐在沙发上,独自思考。幕布上放映着片子,脑海里还有一部,她与他的过往走马灯般呼啸而过。
时常一支烟夹在指间,到猩红熄灭了都未抽一口。
阮熹微欣喜,她问:“我演得好吗?”
陆叙说:“值得一个奥斯卡。”
“去你的。”阮熹微终于笑了,锤了他的胸口一下。
陆叙提溜着宝宝去洗澡时,手机铃声响了,是工作电话。
他满手的沐浴露泡泡,示意阮熹微帮他接听,举着电话。
这一幕多少有些滑稽。
阮熹微抬手将手机贴在陆叙耳旁,高大的男人睡衣被打湿一片,手里压制着乱动的小男孩。面上神色自若,嘴上交代着上亿级别的项目指示。
讲完电话,阮熹微发现他的锁屏是一张照片。
随意抓拍的角度,她正坐在地上,张牙舞爪学大狮子逗宝宝玩,宝宝笑得一脸灿烂。
阮熹微的嘴唇暗自抿了下,这张拍得真好。
好奇心大涨,尝试着输锁屏密码——他的生日,不对;宝宝的生日,不对;她的生日,居然也不对。
阮熹微举着手机问:“密码。”
陆叙报出一串数字,是日期。
阮熹微怎么都想不出它的含义。
“是你与曹阿姨,搬到我家的日子。”陆叙说,“你还记得那一天吃什么了吗?”
“饺子,白菜馅儿,许阿姨、陆阿姨和妈妈一起包的。”
阮熹微的眼里浮现晶莹的泪花,这些过往太美好了。美好到她回忆时,都如擦拭蒙尘珠宝一样小心翼翼。
如玉般少年郑重承诺:“以后你就是我妹妹,我们是一家人。”
扎马尾的小女孩甜甜地喊:“哥哥。”
阮熹微与陆子言同岁,才不屑喊只比她大几个月的陆子言“哥哥”。
陆家的哥哥,只有陆叙。
阮熹微撒娇:“哥哥,想吃饺子了。”
陆叙嫌她想一出是一出,手上动作却娴熟地把宝宝裹进大浴巾里擦干。林姨适时进来,把宝宝抱走哄睡。
他去换了身衣服,牵阮熹微的手,“走吧。”
“干嘛?”
“买菜去。”
阮熹微从未和陆叙一起逛过超市,口罩下的嘴角咧到耳根,牵着他的手一荡一荡。
“没出息。”陆叙笑她。
以前看子言陪她去奢侈品商店扫货,也不见她那么开心。
“哼。”阮熹微将他指挥得团团转。
回去又包饺子,两人都无下厨经验,将厨房搞得暴风过境似的,总算捣鼓出几个面前能看的面团、白菜、肉糜混合物。
“哥,你说,我会是幸运儿吗?”餐桌前阮熹微双手合十,期待自己被分到包裹着幸运硬币的饺子。
陆叙肯定地说:“你是。”
阮熹微夹起一只,送入口中,轻轻咬开面皮,牙齿与金属硬物触碰。
她跳起来,“哈哈!是我!”
陆叙含笑看着她,怎么会不是你呢?
接下来几天,阮熹微被缩在家里,专心陪陆叙和宝宝。家的感觉真好,不管网上骂成什么样,也不管外界对她的评论,她将手机一扔,便能隔绝。
第五天,唐安安见到的是满血复活的阮熹微。
她为熹微接下的是电影频道的专访,采访者专业,且是官媒,来头大。
唐安安忧心,“熹微,你要有心理准备哈,曾记这个人一向很犀利。她不针对你,她对每个艺人都这样。”
阮熹微看过访谈提纲,犀利的问题无非是那几个,她在心里默默想好回答。
想不到下午一坐进访谈室,曾记眼里精光毕露,不痛不痒的问题开场后,她问:“熹微,为什么选在事业发展得最好的时候隐婚生子?”
“什么?”阮熹微惊讶地反问,她怎么知道?
在一旁看着手机,眉头紧锁的唐安安前来制止,“曾记,我们不回答提纲之外的私人问题。”
记者的一双眼锐利地看着阮熹微,看得她无所遁形。
阮熹微听到了唐安安在自己耳边低语:“有狗仔爆料了你们一家的照片。”
阮熹微的心被拧紧,“谁发的?”
“正在查,不清楚。宝宝的照片有马赛克。”
“嗯。”
阮熹微深呼吸一次,重新回到状态。
她觉得自己能够应对,让唐安安放心。
想起宝宝的笑颜,她松弛下来,“选择成为一个母亲,我会付出相应的代价,但人生经历的丰富,有助于我成为更好的演员。”
曾记围绕这个话题,继续发问,挖根掘底,“代价是什么?”“你后悔吗?”“为什么选择隐瞒?”
阮熹微被她的问题引领,第一次剖开自己的内心,细细检视。
她直面自己的勇敢和怯懦,正视自己的隐瞒与坦诚。她说,自己从未后悔过生下宝宝。
或许李蔷说得对,被外界知道了她已婚已孕的状态,更多标签会贴在她身上,她会离大众追崇喜爱的“少女感”越来越远。
阮熹微不在乎,“我不需要别人告诉我怎么选择,我只对我的角色负责,并没有义务告诉公众我的感情状态,对吧?”
曾记收到她强硬的反问,不禁一笑,这与她认知中的阮熹微很不一样。过往在公众面前的她,是青涩而柔和的,远不及现在的态度鲜明。
曾记接着问:“你和徐导的绯闻是真是假?”
“假。”
“对这些恶意,你怎么消化?”
阮熹微一笑,“一开始我会告诉自己,少看这些。后来觉得万箭穿心,习惯就好,时间会证明一切。”
一场访谈,耗尽了阮熹微的全部心力。
曾记很满意所收获的内容,起来时主动伸手与阮熹微相握,“谢谢你的坦诚。”
“期待第一时间看到你的稿子。”
“好。”
阮熹微走出大门外,蹲点而来的粉丝一阵躁动疯狂。他们因为阮熹微错失金爵奖而为她抱不平,希望近距离安慰她。
后援会便组织了这次线下应援活动,到场的有二、三十人。
离流量明星的线下应援差得远,阮熹微心里仍感动,这群人啊,仅为她而来。
“熹微,加油哦,我们相信你!”
“加油,拍出更好的作品!”
阮熹微在门口停留了一段时间,给他们签名,一起合照。
她被簇拥在正中间,比着剪刀手,笑得眉眼弯弯。
人群散去,在她毫无防备的时候,一个礼物盒突然被塞进手里。
阮熹微不收粉丝的礼物,正要还回去,踉跄一步,脚跟没站稳,钻心的剧痛传来——她脚崴了。
只见送礼物的男粉丝戴着黑色渔夫帽和口罩,冲她做了一个爱心手势。阮熹微后背爬上毛骨悚然之感,总觉得这个人熟悉,她在哪里见过。
来不及多想,阮熹微被唐安安扶上了保姆车。
上了车之后,打开礼物盒,若是贵重的话,要让安安想方设法联系粉丝退回。一开盒子,阮熹微惊讶,里面是一条红宝石心形项链和玫瑰花,示爱意图明显。
“怎么办?”唐安安问。
阮熹微说:“调监控,让后援会核查参加活动的人员信息。”
“他可能没通过官方途径报名。”
“总之,我不能收。”
阮熹微没回公寓,今天宝宝在老宅,车子停在春雨大街口。她戴着毛线帽和口罩,裹好手套再下车。
等在街口,她脚疼,便蹲在小店的台阶上,待陆叙来接。
“熹微,你怎么不回家?”一道男声从头顶响起,这声音不好听,阮熹微下意识地皱眉,是谁?
对方接着问:“喜欢我送你的礼物吗?”
也不等她回答,他开始喃喃自语,“我爱你……”
阮熹微认出这是刚才在大楼里送她礼物盒的男粉,他居然跟踪到这里?难道上次跟车的人,也是他?
“你是谁?”阮熹微问。
“不记得我了?”男子摘下口罩,他的右眼皮上有不自然的褶皱,细看是一道疤痕。他勾着嘴角笑,“你越来越美了,我的手机里存了几千张你的照片。”
“陶琰?”阮熹微惊疑不定地说,“你疯了。”
陶琰与阮熹微保持着一米距离,“你果然记得我。”
阮熹微瞪他:“跟踪是犯法的。”
“你有什么证据吗?”陶琰嘴角勾着不屑地笑,“这条街只能你来,我不能来?”
“你!”
陶琰失去工作后,沉迷网络。直到有一天,他看到阮熹微的新闻。原来她去拍戏了,做演员。他注册了无数账号,一边疯狂地转发着她的消息,做她的粉丝;一边大肆抹黑,吸引流量,成为著名的黑粉账号。
他们能拿他怎么办?几封软绵绵的律师函警告?他会怕吗?
陶琰在心中张狂地想,看向阮熹微的眼神愈发含情脉脉。
阮熹微强自镇定,这个人疯了。
她悄悄按动手机,已经自动发出紧急求救的短信。她的眼里一热,想起有哥哥在时无比的安全感。
“还有,我告诉你,我关注着你的一举一动,我的大明星,每一帧每一刻都逃不开我的眼睛。”陶琰疯狂而畅快,他等这一天很久了,他就想看着阮熹微恨他,怕他,又拿他没办法的样子。
他的声音放得很软,“以后,每天我都送你回家……”
阮熹微的内心一点点崩塌,她知道,对于这种私生粉,公司一点办法都没有。报警?警察会因为他们尚未做出实质性伤害举动,只能教育一番放走。
“我看你是想来送死。”陆叙的声音冷若冰霜。
他比陶琰高得多,三两下将人制住,按在路边。车上下来司机,退伍归来的,动作更加利索。
陆叙看着司机扇了陶琰两个耳光,“扔警局里去。”
对于这样恶心的人,以暴制暴效果来得更好。
车子开不进春雨大街,陆叙蹲下来,摸了摸她的头发,“没事了。”
很好,他的女孩长大了,没有被吓哭。
陆叙问,要抱还是要背?
阮熹微咬了下唇,“抱我吧。”
从阮家到陆家,不远的距离,小时候的阮熹微总是撒娇,要哥哥背。
她的手牢牢抱住哥哥的脖子,发丝飞舞,响亮的笑声融进春风里。
少年陆叙要她安分点,别乱动。
阮熹微就不,她知道哥哥会稳稳托住她,不让她有一丝危险。
陆叙将阮熹微横抱起,她窝在陆叙宽阔的怀里。
柔软细腻的羊绒大衣敞着,里面的衬衫配鸡心领毛衣,优雅非常。抱着她,走这一段路,陆叙毫不费力。
阮熹微摘下口罩和帽子,如瀑的长发倾泻而出。
她突然有吻一吻哥哥的冲动,昂起头,在他下巴手落下一个湿润的吻。
下雪了。
这一天夜晚,榕市下了一场洁白的雪。
学会走路的宝宝在雪地上,留下小狗爪子似的一连串脚印。
深夜里,阮熹微看着身边一大一小两个男人,下午被陶琰突然出现带来的恶心感和恐惧渐渐烟消云散。
家人就是她的底气。
她听陆叙打电话,他垂着眼眸,语气平静,仿佛只是在处理鸡毛蒜皮的小事,这些处理方案,陆叙一一先与她商量,再去找人执行。
“等他出来后,找两个人不远不近地跟着他……对,别和他说话,不动手,吓他几天。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直到他滚出榕市。”
“网上那些账号?不用封杀,打官司到底,这些人不见棺材不落泪,直接封了号便宜他们了。”
阮熹微不再心软,放纵那些在阴沟里蠕动的臭虫伤害她。
她对这个世界不再患得患失,因为她知道,无论如何,哥哥总会在她身后。
“华新奖的颁奖礼,要去吗?”唐安安最后一次征求阮熹微的意见,迫在眉睫,主办方再三邀请。尽管获奖几率不大,但是不去就是不给面子啊!
正值《时尚女王》热映,阮熹微的时尚资源又上了一个台阶。
她看着NK送来的一排礼服,她挑中了一条鱼尾黑裙,决定不浪费这绝美的设计。
颁奖仪式上,阮熹微正在神游太虚,只听台上报出她的作品和名字——
“年度最佳女配角,《夜宴》,阮熹微!”
阮熹微在一片掌声中上台,之前为金爵奖准备的获奖词腹稿,早已忘了大半。
她紧张地语速加快,“感谢组委会,颁给我这个奖项。这让我相信,每个小配角,都有机会绽放光芒。感谢孟导,感谢……”
一圈的感谢过后,阮熹微突然想起这几天在往上讨论的沸沸扬扬的——关于她的婚姻,家庭,和孩子。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说:“谢谢我的爱人,一直陪伴在我身边。
谢谢我的宝宝,他给我很强的力量。
我爱他们。”
场外,车内。
宝宝坐在爸爸腿上,看着pad上的直播,指着屏幕说:“妈妈!”
陆叙笑了,身体后仰,姿态随性,“对。”
你的妈妈,我的妻子,她正散发着万千荣光。
作者有话说:
正文完结,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