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蔼可亲的老者笑意盈盈，眼神中却带着隐晦的打量。
众人纵横商场，多少都有些上位者的气势，而主位的男子似乎察觉不到一般，一袭红袍，正襟端坐，风流潇洒。
洛以帆面容和在座的相比，显得有些青涩稚嫩，却没有丝毫怯场。
嘴角微勾浅笑，手中的折扇微动，带起一丝微风，掀起洛以帆额前细碎的发丝，露出的眼眸中满是从容。
被称作许老的老者“哈哈”一笑，抬起桌上的酒樽示意洛以帆。
“大人谬赞。谁人不知天台山学子之奇?”许老感叹道: “如今一见，才真是让老夫大开眼界。”
明眼人都能听出来对方这是商业的体面话，但洛以帆没有继续出声，默默认下对方的夸奖，许老一顿，随即有些哑然失笑。
年轻人倒是壮志酬筹。
洛以帆举杯示意在座的众人， “今有幸与诸位前辈再次相识，是在下的荣幸，这杯酒。”
洛以帆朝许老一敬， “敬许老。”
随即又将酒樽的方向朝向其他人， “敬诸位前辈。”
虽然洛以帆是现代人，但明显适应良好，仰头饮酒的弧度不高不低，仪态作风和古人相差无几。
其他人纷纷举杯，许老顺势回敬。
洛明帆将空酒杯放下，侍奉的侍者自觉将酒斟满，洛明帆面不改色地右手微动，将酒樽不着痕迹地推向一旁。
这酒好难喝，发现新商机了!
一杯酒过后，有人试探出声， “近期大秦国势旺盛，望腾楼在大人的经营下蒸蒸日上，既然大人亲自下商，不知……是否是……”
试探还未说完，洛以帆就猛地合上折扇，出声打断对方的话语， “没错。”
那人一惊，在座的人的脸上，都不可遏止地流露出些许错愕，纷纷看向洛以帆。
这场宴席，虽然只是简单的商业会面，但望腾楼一直没有表明自己的立场——是个人，还是国有。
先前许老行礼，是礼仪，也是试探。
试探这位身穿红衣的楼主，是不是天台山之人。
秦律有定:在朝廷为官者不可以经商。
既然对方应下自己的身份，那在咸阳城内众说纷纭的——望腾楼是否有陛下授意的流言就很清晰明了。
秦朝重农抑商，商人地位低下，在秦始皇统一天下以前，商人之子为官艰难，近期颁布的招贤令有些许的放宽，这些人才有了些喘息之地。
这也让商人看到了希望，一个改变地位的希望。
众人屏气凝神，等下洛以帆的下文。
没成想洛以帆只是莞尔一笑，不紧不慢地道: “今日邀请各位前来望腾楼，的确是和诸位有一笔生意要谈。”
没有得到期望的答案，众人不禁有些失落，但商人本质，现今情势对他们有益，众人立马重振旗鼓。
“大人请讲。”
洛以帆视线一一扫过在场的几位。
“听闻诸位都是咸阳城乃至全国各行各业数一数二的翘楚，不知诸位觉得，这望腾楼如何?”
他们在来之前，已经将望腾楼的底细摸得一清二楚，觉得以望腾楼的运营模式有利可图，都有些跃跃欲试。
诚然，模仿望腾楼自己再开一个相似的楼是没什么问题，但望腾楼身后是那位，如果能够和楼主直接达成合作，相当于和官府达成合作。
这是多少商人都梦寐以求的事情。
一位打扮整洁的中年人拱手应到: “望腾楼模式新颖，整合资源，假以时日，遍及全国，指日可待。”
洛以帆脑中瞬间浮现出这位中年人的信息。
张建树， 43岁，家里世代经商，是咸阳最大的布料商人，不仅寻常百姓，就连宫内大多的布匹都出自此人。
洛以帆笑道: “张前辈说的是，望腾楼的确有意开向各郡县。”
“不过，衣食住行，望腾楼主要经营的只有食住。”
洛以帆没有把话说全，但在座的人都瞬间明白对方的言下之意。
坐在中位的一位男子出声: “大人的意思是，想将‘衣食住行’集一体?”
“集一体略显夸张，但也相差不大。”
洛以帆悠悠道: “各行各业都有各自的门道，衣有布匹，服饰设计，门店售卖，食有各地区不同的菜系，住有驿站，酒楼，行有车，马。”
“细分下来，可有不少行业，哪怕在下有心，但却无力支持，但这些行业，都可以称为‘商’。”
洛以帆眼眸微眯， “我们只需要将一件事情，做到最精即可。”
许老神情微动， “愿闻其详。”
洛以帆直接进入正题: “各位行商各地，对现今大秦的商会都有所解。大秦商会众多，囊括衣食住行。”
洛以帆一顿，意有所指道: “可如今天下统一。”
只要将这些商会联合起来，衣食住行不就都有了吗?
众人相视一眼，表面淡定，但心下已经为之一震。
对方语意再明显不过:陛下这是，打算插手商业了。
陛下用十年统一天下，但他们拥有万贯家财，又行商何止十年?
昔日各国虽然律法国情不一，但只要他们遵循规则，就无甚大事。
山东地区相对宽松，可大秦自心里抵触商业，就连针对外来行商的律法，都比起其他国家苛刻。
如果陛下真的打算插手，他们无法预想此后的情形。
场面一时安静下来，只有洛以帆不紧不慢地重新拿起一盏酒樽，提起放在一旁的酒壶，清澈透明的液体如柱落下，轻音汀汀响起。
洛以帆嘴里苦涩的酒味已经消了大半，但他还是将手中的水喝光，当酒樽被轻放到案几上后，洛以帆清了清嗓，出声道。
“望腾楼只是最微不足道的一栋楼，但诸位，却不然。只要诸位牵头，我相信，大秦商会必然名噪天下。”
大秦商会……
心中缓缓念叨着这四个字，众人没有应声，只有坐在最前方的许老眉毛微动。
许老起身，面容肃穆，朝着洛以帆拱手，朗声道: “承蒙信任，在下必定尽心尽力。”
许老虽然不是在座最为富有的，但却是众人最为忌惮的人。
他名下有多家牙行，老秦地区大半的郡县都有对方的牙行，更别提对方在秦国行多年，为人宽厚，手上的资源人脉丰厚，他们行商时，大多都求对方出手打点。
现今对方竟毫不犹豫的表态，众人都不禁有些愕然。
但仔细想来，陛下既然没有直接下达律令，而是让洛以帆前来游说，那就说明这件事情，没有他们预想之中的糟糕。
换句话说，就算真的穷途末路，以陛下的铁血手段，他们也无可奈何。
众人想通后，眼底闪过一丝决然。
倒不如赌上一赌，率先投诚，或许还会得到陛下优待!
众人齐齐起身，朝洛以帆一拜: “我等，必全力以赴!”
洛以帆嘴角微勾，怡然地摇了摇扇子。
从商，无非是一次又一次的豪赌罢了。
不过还是老祖宗名声在外，给力得很。
*章台殿。
【陛下， “秦商”任务者洛以帆发来一条消息，是否查看?】
嬴政收到洛以帆商会的消息时，还在要臣草拟的经济法里埋头苦读。
嬴政把书合上放到左边，扭头看着右手边依旧如山的籍册，不禁抬手捏了捏太阳穴。
他能预想过经济律法的条例众多，没想到这么多，他通读了两天都还没有读完，仅仅只是进度过半而已。
嬴政将早已冷却的茶水一饮而尽，冰凉感随着食腔一路往下，让嬴政稍微清醒了些。
嬴政打开系统，眼神不经意扫过现今发布的任务进度，略微惊讶。
—— “秦商”任务已经完成30%了。
清除掉阻碍，发布给大学生的任务都推行很的顺利。
林月华的任务进度已经执行到90%了，期间嬴政向对方询问了一些关于后世各朝变革的历史。
哪怕是唐慈和宴温书的任务进度都已经开始稳步增长。
不久前唐慈还提交手枪，嬴政已经让人派人送往战场。
大学生寥寥几人，虽然嬴政肯定两人的能力，但将全部的期望担在两人身上，还是有些任务繁重。
嬴政又召唤了些物理专业和化学专业的人员前来，让唐慈两人管理。
一位大学生已经带来不小的整憾，一群大学生的劳动力是肉眼可见的。
更多军用武器已经开始大批的赶制，而冶炼场的规模也不断地在扩大。
大秦发展起来是好，但是任务进度太快，提示音不绝于耳，即使嬴政注意力专注，听多了未免烦躁。
所以嬴政关闭了任务进度提示音，全身心投入到改革商业上，只是每日抽空看一眼任务界面，回复一下大学生们热情的问候。
【洛以帆:陛下，全国各地的商会已经大致联合，只剩下边境地区的游商还没有回应。】
在嬴政意料之中，对方深思熟虑是因为有后路。
边境地区容易接触他国，游商频繁往来，归属感必定模糊，以他们多年经营的根基，一但大秦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地，只要举家迁往他国。
大秦周围都被视为敌国，北部游牧民族善战，百越地区地形险峻，大秦要啃下两根硬骨头后，对方早就已经隐姓埋名。
要想解决这件事情很简单，只要让对方没有退路即可。
嬴政眼底滑过狠厉。
【嬴政:无妨，时机到了，对方自然会知趣。】
洛以帆没有询问嬴政是什么时机，应下后询问起嬴政经济法的拟定进度。
【洛以帆:陛下，我有意向开一家连锁超市，向百姓收购农产品提高人均GDP，还能在一定程度上控制全国物价。】
【我仔细读过大秦有关农产品交易的律法，但是农产品只是超市向外售卖的商品中的一部分，包括日常用品之类的也会涉及到，要确保超市合法合规，还需要有所参考。】
嬴政听出了洛以帆的委婉，视线透过光幕，再次看向右手边的律法，暗自头疼。
【嬴政:允。你先着手准备，律法完成后朕自会知会于你。】
【洛以帆:好的，陛下。】
关闭系统后，嬴政拿出笔墨，沉思半响，写了两封密信，一道派往丞相府，一道则送往百越的幕府。
*丞相府。
冯去疾看着手中的密信陷入沉思。
又要挖渠了?!
*百越幕府。
【百越地形险峻，行军困难，运粮不易，朕已派人前往勘察修建地形修渠，将军无后顾之忧，渠成，战成。】
屠睢翻开密信，看着信上的内容眼眸微眯。
他倒没有疑惑陛下的为何突然要修渠，只是，他莫名品出点催战的意味。
秦军征战之时，陛下一向不会过多催促战情，只会在军需需要时给予充足的支持，现今这封密信的结尾倒有些不太符合对方的作风。
副将见屠睢盯着陛下亲信沉默不言，以为又突发变故，不禁担忧唤屠睢: “将军，可是有变?”
屠睢回神，将手中的密信折叠起来，塞到怀中。
陛下行事自有他的道理，他只需要听从王命。
“是，也不是。”屠睢哈哈大笑， “看来大秦，很快就会多出一块领土了。”
副将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骨子里的好战及对屠睢能力的信任，让他点头称是。
屠睢收起笑，双手杵着案几，看着山高路险，河道纵横的地形，面目沉静。
先前平定国乱时，屠睢留着一路军队继续行军，驻守东瓯，把送来的大炮留给对方。
自己带领大军离开以后，放出大秦内乱的消息，趁对方休养生息，放松戒备以后，命隐匿于此的军队乘其不备一举攻破东瓯。
现今自己的军队正原路返回，正回归幕府，和部下商议战略。
陛下这道密令，倒是来得巧。
半响，屠睢落到五路兵线汇集之处，看着地图上方显眼的由东向西的长河。
这灵渠，修建起来还需要些时日，他也不能坐以待毙。
看向已经涂黑的东瓯，屠睢倏然出声道: “既然有了一个好的开始，作为将领，自然不能落后于人。”
屠睢指着地图上的田岭， “就从这里开始直下吧。”
副将面容肃正， “诺!”
*章台殿。
嬴政早先已经将大秦灭亡前的历史牢记于心，自然知道百越之战的艰难。
虽然治粟内史来苦穷很糟心，但嬴政现在愁的不是开渠难点，而是人力。
大秦服役的罪犯本就稀少，往日的水利工程都是征收百姓作为劳力。
但国乱以后，嬴政清理掉一部分人，人力就越发显得稀少，应招的百姓不少，但要缩短灵渠开凿时间，还是有些不够用。
大秦现今已经颁布鼓励生育的政策，纪子昂宣传得也非常到位。
但等新生儿成为劳动力，嬴政自己恐怕已经失去了行动力。
无奈，嬴政看向眼前的光幕。
虽然让一群文弱青年去干苦力有些让人担忧，更别提大学生实际上非常难管。
但是他会出具实习证明，理应会有不少人。
应该……
人多力量大，虽然不是长久之际，但好歹也是个缓兵之计。
在发布任务之前，嬴政按照勘察人员给他的开渠地段，率先向实习局提出反馈，让对方把这次任务的大学生降落地点设置在灵渠附近。
不然，他都无法想象咸阳城内各地下起红衣人雨的情景。
好在，似乎是实习局察觉到嬴政对大学生随机掉落的事情略有不满，暗自编写代码。
在嬴政提出需求后的几天，就已经按照嬴政的要求优化了系统功能，甚至还给嬴政安排了一个【任务地点设置】功能。
嬴政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
任务发布后，嬴政本以为没有多少大学生会接下这次体力活，没想到不过一晚上的时间，就已经有十万的大学生接下了这次任务。
等到第二天的时候，嬴政看着陡河附近密密麻麻的红点，默默关闭了系统。
光是看着这些红点，他就已经觉得吵闹了。
*陡河。
清晨的第一抹阳光降落陡峭的山岭，山顶便被晕上朦胧而橙红的颜色，与下方依旧深沉的山体形成鲜明的对比。
但此时，山体各处泛起一道道耀眼的蓝光，就连山间沟壑处都无一幸免。
“啊啊啊——!!!不是吧大哥?!”枯枝上红袍随风招摇。
“我靠!!我卡石头缝里了!!附近有人吗?!!”褐色的山间落入一点红。
“……有的，在你下面。”又一点。
“不是，荒野求生吗?!”略微平坦的地势上，一朵凌乱的红花看着眼前更凌乱的枯树凌乱。
“……”
在陡峭的山壁上艰难站立的红色看着眼前的重山峻岭，晕眩感袭来，两眼一黑，一闭，不省人事，又在极速的坠落感中醒来，然后反复去世，直至落入河中，化成光点被河水淹没。
“救命啊啊啊——!!!!”
峡间窜流发出的低吼声，逐渐和此起彼伏的呼救声交织，一时竟有些壮烈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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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灵渠古称秦凿渠，零渠，陡河，兴安运河。没找到大秦时期具体叫啥，图个方便，就叫陡河吧。
ps:名字叫洛以帆，因为写的时候没有定下来，潜意识一直混乱，就打错了， sorr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