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南到北的主干道上,熙攘的人群自发地走到道路两边,中间空出来的街道,有一道红影正缓缓移动。

  红影前方的黑色包裹,随着对方的移动在空中晃动,在干净的街道上落下点点水渍。

  红影挡住洒落的落日余晖,前方的黑色包裹被宴温书的影子印上一半。

  红影顶着周围百姓怪异的视线,一路前行,走到主干道相接之处,正巧路过大秦报社。

  纪子昂趴在窗边,无聊地数着街道上来往的人数。

  “4321.”

  纪子昂百无聊赖的声音一顿,然后将脸埋进搭在窗间的胳膊,崩溃道: “好无聊啊!华姐!”

  坐在对面的林月华抬眼望了纪子昂一眼,不紧不慢地翻了一页书。

  “闲不住。”

  纪子昂抬头,下巴抵在肘关节处,微微侧头看着林月华,扁扁嘴说道: “可这也太闲了吧!”

  这些天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老祖宗塞得人越来越多,大秦报社的人均工作量疯狂下滑。

  这也就算了,赵高把报社安排得井井有条,新来的人对赵高为马是詹,搞得他这个社长都无事可做了。

  他虽然是想清闲点没错,但这完全和架空没两样了。

  想到这里,纪子昂深深叹了口气,整个身体沿着窗边往林月华的方向挪了挪,吐槽道。

  “我怀疑这都是赵高的阴谋。”

  林月华不置可否, “你才开始怀疑吗?”

  林月华抬起书挡住自己大半的脸,若有若无地朝门外的方向瞥了一眼,放低声音和纪子昂说道:

  “而且,那些人似乎在若有若无地盯着我们。”

  纪子昂瞪大眼眸,瞬间跳起, “什么?!大胆!竟有此事!!”

  林月华对纪子昂的粗神经有些无奈,轻叹口气,上下摆动书,示意纪子昂声音小一点,也往前凑近了些,确保只有两个人能够听见对话内容。

  “我上报给老祖宗了,老祖宗让我们一切照旧。”

  纪子昂眨巴眨巴眼,他敏锐的八卦嗅觉,总觉得其中有大瓜。

  “那……”

  话完没有说还,余光瞥见街道上赫然出现一道红色身影,纪子昂下意识扭头望去。

  “老宴?”

  …

  顶着周围怪异的视线,宴温书面无表情。

  以他过往的经验,这种不明包裹还是不要打开为好。

  包裹里不是皮肤碎片,他最多只是闹了个乌龙而已,但如果里面是皮肤碎片,那他近三天都吃不下饭了。

  忽然,一道活跃的喊声从头顶上方传来,宴温书脚步一顿。

  “老宴!”

  宴温书抬头,就见窗边俯视自己的两人,纪子昂大力摇晃着自己的右手,过于宽大的衣袖如同红色的旗帜一般飘扬。

  喊住了宴温书,纪子昂和林月华两人很快就出现在宴温书面前。

  “这是什么?”

  纪子昂刚一出门,迎面而来的就是缓缓停止的黑色包裹。

  “看你这装备,你跑去哪里钓鱼了?”

  好奇地围着黑色包裹左右打量,纪子昂戳了戳黑色包裹,完全没有注意到宴温书复杂的眼神,一旁的林月华倒是看得真切。

  纪子昂乐呵道: “我一直以为钓鱼钓到包裹,只有游戏里面才会有,没想到你的手气这么背啊!”

  手指来回戳,包裹被戳得剧烈摇晃,在即将打上纪子昂的时候,又被纪子昂一根手指头戳了回去。

  “话说,你这钓得什么啊?怎么感觉手感这么奇怪,软软硬硬的。”

  宴温书嘴角微抽,用一种很敬畏的目光看着纪子昂。

  但下一秒,见纪子昂双手扶住包裹,似乎是想要将其打开,宴温书冷峻的脸庞瞬间龟裂,察觉到不对劲的林月华也想要阻止。

  “别……”

  纪子昂一手拖着包裹的底部,一手刚把上面的结给打开,扭头看着宴温书,有些不明所以, “嗯?”

  浸湿的布料本就沉重,几乎是在纪子昂手抽离的瞬间,就如花一般四周摊落,露出其中的物体。

  围观的众人:!!!

  众人瞬间呆滞,手中的东西哗啦啦地落地,宴温书握着鱼竿的手微微颤抖,林月华不可遏止地倒退一步。

  纪子昂还没看手中的东西,就被这幅场景逗笑。

  “你们至于吗?不就一个包裹,你们看!有什么好……”害怕的。

  纪子昂手往两人的方向一送,视野中赫然出现一个黑白交织的东西,纪子昂笑容一僵,调侃嘎然而止,僵着脸,视线往下移,正巧和夹杂在发丝间的,涣散浑浊的眼睛对上视线。

  纪子昂:……

  “纪子昂!”

  林月华下意识上前想扶住两眼一翻昏倒的纪子昂,但滚落在地的头颅实在让人望而却步。

  林月华的脚步犹疑,目光不经意间再次扫到地上的头颅,林月华脸色铁青,胃里一阵翻滚,猛地捂嘴转身就吐了出来。

  而周围被惊骇的百姓,也有样学样。

  “yue!”

  “快, yue!

  死……”

  有人想坚强地大声喊人,但却耐不住翻涌而上的生理反应。

  在昏得昏,吐得吐得的人群中,站在原地宴温书显得尤为淡定。

  他这颗悬着的心,终究还是死了。

  *政家苑。

  “怎么又是你们?”

  奏谳掾把手中斟满的茶递给林月华,有些无奈。

  这场碎尸案件,最先发现尸体是的红衣人,发现重要头颅的还是红衣人,饶是他都有些惊叹于对方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了。

  宴温书接过茶,点头道谢,从容地喝了起来,奏谳掾把茶递给林月华,林月华小声道谢后,双手捧着滚烫的茶杯,试图让冰冷的手心稍微暖和一些。

  奏谳掾扭头看着在软榻上躺着的纪子昂,深叹口气。

  看来是不幸。

  看着对面的两位,奏谳掾面色一正, “这件事情还希望各位不要外传。”

  说完,奏谳掾也意识到自己言语不当,头疼闭眼, “……虽然已经满城皆知了。”

  “但你们放心,廷尉府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你们是偶然碰到,但为了以防万一,诸位最近还是多加小心。”

  宴温书和林月华点头应下,正巧此时门外走进一位官吏,俯身在奏谳掾耳边低语。

  “大人,已经知道死者身份。”

  奏谳掾起身朝两人拱手告辞,刚出门口,就撞到收到消息赶来的两位大学生,奏谳掾微愣,上前拱手。

  “姚博士,唐考工丞,几位大人受了些惊吓,烦请大人宽慰。”

  姚以晴: “多谢。”

  奏谳掾说明情况后就脚步匆匆地离开,两人进入屋内,首先映入眼里的就是躺在软榻上昏迷不醒的纪子昂。

  姚以晴走到林月华身旁坐下,看着对方苍白的脸色,担忧地问道: “你没事吧?”

  林月华摇头,唐慈则凑到纪子昂边上,伸出手揪了揪对方的脸颊。

  【真晕了。】

  宴温书: “先前晕了十分钟,官府的人还没来,睁眼又看见躺在自己旁边的头,又吓晕了,直到现在还没醒。还是奏谳掾派人将他抬回来的。”

  唐慈走到宴温书旁边坐下,好奇地问道: 【是真的人头吗?】

  林月华此时微微缓过神来,面目含愁: “我早就听说过钓鱼佬什么都能钓上来,没想到真的什么都钓了上来。真是技术高超。”

  宴温书: “……”

  唐慈瘫着脸: 【emmm……稀有掉落。】

  姚以晴见林月华脸色好了些,起身走到纪子昂身旁,扒拉纪子昂眼皮,然后搭在对方脉搏上诊了一会儿,说道: “只是受惊晕厥,估计快醒了。”

  姚以晴话音刚落下,纪子昂挣扎着跳起来,大喊道: “啊啊啊啊——!!!死人了!!!”

  姚以晴退后一步避免对方伤到她,纪子昂猛地坐起,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慌乱地四处打量,见自己身处房间,没有躺在大街上,才松了口气。

  姚以晴安慰道: “别怕,见惯了就好。”

  纪子昂崩溃: “我不要再见了!!”

  姚以晴耸肩,表示抱歉,纪子昂后知后觉,崩溃捂脸: “呜呜呜!居然当街晕倒了!这么丢脸的事情怎么每次都被我遇上啊!”

  宴温书: “我让你别打开了。”

  纪子昂猛地看向宴温书,激愤道: “下次这种事情要早点说啊混蛋!!我都打开了你才说有什么用?!啊?!!”

  宴温书一噎,低头喝茶,识趣地不和纪子昂争吵,纪子昂张口想要再说些什么。

  “啪啪啪!”

  姚以晴鼓掌打断纪子昂,神情严肃, “好了,除了这件事情外,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和你们商量。”

  在纪子昂郁郁的眼神下,姚以晴补充道: “有关老祖宗。”

  纪子昂一顿,用力抹了一把脸,下榻,拖着无力的身子挪到桌子边坐下,坐直身子表示自己在听,

  姚以晴先把房门关紧,落锁,才坐下说道: “我今日进宫给老祖宗把脉的时候,听宫人说老祖宗又让人去徐福那里取丹药了。”

  众人:?

  宴温书疑惑道: “老祖宗不是已经很久没有服毒吗?”

  姚以晴点头: “这正是我要和你们说的,我诊脉发现老祖宗的身体好了很多,没有汞毒重新累积的迹象,但宫人言之凿凿,颇有其事。”

  “而且,最近我发现在集市上,有些很强烈的视线在盯着我。”

  唐慈举牌: 【我也有这种感觉。】

  宴温书略一思考, “我那就两个人,倒是没有感受到什么。”

  只是张良随口闲聊而已。

  纪子昂: “今早华姐也是这么说的。”

  林月华若有所思, “历史上,因恃才傲物,过于张扬自己的才华而招来杀身之祸的例子不在少数。”

  唐慈: 【我们属于老祖宗,是去是留还不是他决定嘛?没必要啊。再说了,这和老祖宗重新吃药有什么关系?】

  “一件一件捋。”姚以晴眼眸微眯。

  “这场碎尸案正巧处在那则流言的风口上。我去问过方士,咸阳位置在渭河以北,风水眼在北方城池,一般是位于东北角是最阴的方位。”

  “不是我迷信,但大秦此时就信这些神神鬼鬼的,躯干就在我的摊位附近,这不得不让人多想。”

  宴温书: “冲你来的?”

  姚以晴摇头, “应该是冲我们来的。想让我们做实那则流言,好除之后快。”

  众人:?

  “只是……”

  姚以晴秀眉微蹙, “直觉告诉我,老祖宗重新叫丹和流言有关系,但是我至今没有想通——老祖宗为什么不辟谣,反而重新恢复了丹药供应。这说不通。”

  林月华思咐道: “的确,以老祖宗的性格,应该抓住辟谣的人才是。”

  纪子昂却心宽: “老祖宗做事自有他的道理嘛!”

  唐慈好宴温书默默点头,表示认同,纪子昂挠了挠头,再次迷惑, “可是我们没惹什么人啊?”

  怎么就有人想杀他们呢?在大秦实习还有生命危险的吗?

  “那就得捋捋月华说的这件事情了。”

  姚以晴眼眸微眯, “老祖宗当然不可能派人监视我们,毕竟以他的权限,他想知道什么,直接调系统就行了。但其他人可就不好说了。”

  林月华接过话茬,跟众人解释道: “反向思维:除掉我们以后,谁最得利?”

  朝廷这么多人,万里寻一很难,但因为他们地位一落千丈的,只有一个。

  想到先前林月华在报社和他说的,纪子昂嘴巴微张: “你是说……”

  众人异口同声: “赵高!”

  *内侍府。

  “大人,已经命人将碎尸案往红衣人身上引了。”

  一名内饰朝着亭内逗鸟的赵高躬身禀告,赵高眼眸半弯,依旧是那副笑盈盈的模样,看着笼内低颈啄食的鸟微微一笑。

  “没想到宴温书居然能找到头颅,这场碎尸案来得巧,红衣人出现得也巧。”

  赵高慢悠悠收回食棍,轻笑道: “真是天助我也。”

  就算陛下一味偏袒红衣人,但“血衣”的流言众议纷纭,陛下越是毫无反应,届时,对他越有利。

  纪子昂说得对——舆论,的确能够引动人心。

  坐于一旁的张良起身拱手鞠躬, “邪祟将世,大秦人心惶惶,赵大人为民为国,吾等楷模。”

  赵高掀袍坐下, “虽然不知道这则流言是何人所传,但的确对我大有裨益,说起来,还真得感谢一番对方。”

  他只是小小的推波助澜而已,哪怕是最后计划有误,也查不到他头上来。

  张良眼眸微动,赵高下令: “让派进去的人尽快架空红衣人,继续盯着他们的动向。”

  内侍领命: “诺。”

  赵高转着手里的茶杯,露出的眼眸看似平静,实则野心勃勃。

  只要权利掌控在自己手里,在不在陛下身边,都无足轻重。

  “你放心,倘若事成,加官进爵,少不了你。”

  张良躬身: “谢大人。”

  …

  白色的飞鸽在天空中翱翔,纯洁的羽毛如同一朵盛开的白云,轻盈而自由地越过层层楼宇。

  突然,一只手伸出,轻巧地抓住这只飞鸽。

  飞鸽惊慌失措,煽动翅膀挣扎着试图挣脱,但却被人牢牢地抓住,动弹不得。

  一袭黑衣,蒙着脸看不清样貌的人拿下绑在鸽脚的信件,将其中信息一一记下后,把信物归原位。

  鸽子再次展翅翱翔在天际,俯冲进一座弥漫药香的院落中,正正地落到一人的白袍之上,凌乱的风撩起对方同色的发丝。

  白发之人打开信笺,白纸黑字,在阳光下尤为夺目。

  【棋盘已成。】

  *章台殿。

  【滴滴!尊敬的陛下,任务者纪子昂发来一条消息,是否查看?】

  嬴政挥退暗卫,点开消息。

  【纪子昂:陛下我和你说啊!!赵高他不是好人啊!!】

  嬴政微微挑眉,有些不明白对方为什么和他重复这种一目了然的事情。

  以为是赵高又有所动作,嬴政关切地问道: 【怎么了?】

  光幕另一边的纪子昂看着嬴政这句话,莫名品出点宠溺的味道,老脸微红,在其他大学生的视线中吗,轻咳一声,正色打字。

  【纪子昂:陛下!!我们每天上班都被人监视!肯定是赵高,就他心眼最坏!最近那个什么邪祟的流言不是在咸阳城疯传吗?

  原本我都写报道辟谣了,但是还是没什么用,其他报社连相报道,用铺天盖地的流量盖过了那篇报道,真是太可恶了!】

  【纪子昂:我们都怀疑是他在背后搬弄是非,想用流言诽谤我们!动摇我们在陛下你心里的地位!你小心点,别被他阴了!】

  【纪子昂:他真是焉坏焉坏…乘n的人!!】

  赵高的小动作嬴政都看在眼里,嬴政早就让人暗中盯着大学生,以确保对方的安全,没想到没想到大学生还挺敏锐,主动来找自己报告。

  而且……

  嬴政看着因自己不回消息,隔着光幕都能感受到焦急的消息,不禁微微勾起嘴角。

  他已经好久没有真切地感受过,如此真挚的关心了。

  嬴政: 【朕知道,别担心。】

  纪子昂猛地双手捧心,抿禁嘴巴,感动欲泣。

  唐慈往纪子昂的方向凑了凑,只能见到一片空白的光幕。

  系统设定了隐秘性,每个大学生都只能看到自己系统的内容除非对方向自己开放了权限。

  眼看纪子昂眼角湿润,唐慈疑惑道: 【让你给老祖宗发消息,你这是什么便秘表情?】

  纪子昂的脸一垮,斜睨了一眼唐慈,一把夺过唐慈手中的纸,揉成团往后一扔,冷漠道: “你这种乳臭未干的臭小子怎么会懂?!”

  唐慈:?

  说完,纪子昂重拾心情,嘴角遏制不住地扬起,露出一个略微痴汉的笑容。

  “老祖宗叫我别担心唉!好man哦!”这就是老祖宗的男友力吗?

  爱了爱了!

  大学生们:……

  可恶,早知道让他们来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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