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高第三日,1月7日。

  赛事进程表已经早早张贴在东京体育馆馆内的通知处。

  来自东京、时隔五年第十一次进入春高的音驹高等私立,对手是来自宫城、时隔五年第九次进入春高的乌野县立高中。

  也就是备受两方瞩目,一场自数年起就约定好了的“垃圾场的决战”。

  伴随着双方鞠躬行礼,比赛正式拉开序幕。

  站在准备区,猫又场狩很难描述自己此刻心底的感觉。

  文字、语言似乎都散化成贫瘠、匮乏的东西,只有情感在不断上涌、如溺水般淹没口鼻。

  但那又不是痛苦的,糅杂着无可比拟的情绪,铺天盖地阵势很大地席卷而来,似乎就要将站在这场内的每一个人淹没。

  球场的两端,交战的两支队伍与变化莫测的场上情景。

  静静落入一双深黑的眼瞳之内。

  时间或许过得很快、或许过得很慢,即将落下又在下一秒被接起的球,

  在最后宣判终点的哨声响起的一刻,这场漫长的争斗不休、终于有了结果。

  “啊——好累!!”

  “真是缠人的乌鸦,可恶啊!”

  下场的音驹众人虽是抱怨着、但脸上带着笑。

  “嘛、快过来集合了,该向观众与应援的人道谢了——”

  “——是是!”

  跟着队伍一起深鞠躬的那一刻,猫又场狩余光有轻微扫到过弯下腰的其他人的表情。

  或许是高兴、或许是无奈、或许是抱怨、或许是不甘,但是,在从头顶掌声传来的那一刻,他再一次深切地认知到。

  音驹的春天,结束了。

  或许是因为没有真切参与,所以时间的尺度相较于他人而言、异常的快。

  宛如被拨动二倍速的影片,时针与分针不断绕着中心的那一点转着圈。

  等到猫又场狩回过神来时,他们已经从春高的参赛者变为了春高的观赛者,坐在观赛席上看着依旧活跃在这个全国舞台上的队伍进行一轮又一轮的比拼搏杀。

  在“垃圾场的对战”中获得胜利的乌野进军八强,对上的是来自长野的鸥台,在损失了意外下场的日向翔阳后,乌野也停步于此。

  剩下的比赛就是跟着音驹的三年级们看了个大概,到了春高的赢家出现,闭幕式也随之落幕。

  所有的球队、所有的参赛者,都得到了属于自己的结局。

  “呃啊啊啊啊啊、果然还是很不甘心啊——!!”

  闭幕式结束后,收拾好东西,就要离开东京体育馆时,压在队尾的灰羽列夫终于还是发出了自我埋怨的声音。

  脸都皱巴巴挤在一起,愁眉苦脸,一副深受打击的模样。

  “明明心里知道都已经极力做到最好了,但是接受失败、还是太困难了!”

  “……”

  他的声音丝毫没有遮挡压抑的意思,所以传得一清二楚,落在众人耳中,不知是谁,率先“噗嗤”地笑了声。

  黑尾铁朗无奈抱臂回头望他,“嘛,果然——第一个发起牢骚的是列夫呢。”

  “我赢了!赌注我就先收下喽~感谢列夫——”夜久卫辅重重一拍豆豆眼的灰羽列夫后背。

  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的灰羽列夫呆呆睁着眼,“前、前辈……”

  “这种东西怎么能拿来开玩笑啊!!”

  望着几乎是炸毛的灰羽列夫,黑尾铁朗摸了摸下巴道,

  “毕竟已经结束了,再怎么想也不能回到过去。”

  “大家的确是尽力做到每一个能做的部分,没有什么好后悔的了,就算再打下去……”

  其他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露出点无奈的笑容。

  “而且,”鸡冠头话语一转,眼睛直直望过来,面上是一如既往被部内大家称为‘狡猾’的笑,

  “一直向后看的话,可是永远都不能向前走的。”

  “——音驹未来,最终还是要交给你们的啊!”

  灰羽列夫缓缓睁大眼睛,感动之情溢于言表。

  情绪渲染到这个程度,只差备受瞩目的年轻后辈从即将退下的主力前辈手中接下重担这一交接环节。

  但是,一道吐槽的声音慢吞吞从队尾传来。

  “……小黑又在装可靠前辈了。”

  “研磨,好歹稍微给黑尾前辈留点面子啊。”

  黑尾铁朗:“……”

  嗯、音驹的重担交接什么的,看起来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今年的春高是结束了,但生活远没有结束。

  譬如,因为一直在准备春高、所以基本没有动的春假作业。

  距离春假收假不到一周,距离春高结束不到三天。

  临街甜品店,

  猫又场狩写完最后一页春假作业,终于缓缓呼出口气。

  春高前一直在高强度集中训练,休息时间被大幅度压榨,春高结束后,排球部相当阔绰给大家放假、直接放到开学。

  前是高压、后是松驰,一时之间竟不知道如何安排空余时间。

  他将东西收好放回包内,这才分出些许注意力给坐在对面的人。

  视线一抬、就对上直勾勾盯着他的眼睛。

  猫又场狩有些无奈,“好啦、研磨,这不是已经完成了吗?”

  布丁头的情绪看起来丝毫没有好转。

  “……明明是场狩说要约会。”

  猫又场狩移目。

  孤爪研磨还在继续控诉,“结果却是叫出来…补习作业。”

  “很过分。”

  三个大字齐刷刷砸到头顶,将猫又场狩肩膀压得一重。

  ‘约’出来帮他补习作业怎么不算是一种另类的‘约会’。

  约会也是两个人独处,补习作业也是两个人独处,根本就没有毛病!

  猫又场狩已经不会再像以前那般稍微被孤爪研磨一指责就整个人内疚到自闭,他从容接受来自布丁头的控诉,

  “那我向研磨道歉,好不好?”

  孤爪研磨:“……”

  黑发少年笑眯眯的、全然是一副坦率自然的模样,完全不见以往的害羞、羞赧。

  “研磨不说话的话我就当做默认了哦?”

  布丁头默默盯着他,像是角落里阴暗窥伺的三花布丁猫。

  猫又场狩忍住自己想要去撸一把猫的手痒,咳了声,稍微拿出点正经模样,

  “总之、想和研磨两个人待在一起是真的。”

  孤爪研磨慢慢眯起眼。

  就见面前的黑发少年话语不停,“想早点写完作业也是真的、毕竟这样才能有更多的时间和研磨在一起,对吧?”

  黑发少年的视线专注且认真,全然发自内心地如此认为着。

  几乎无懈可击。

  “……好过分。”

  又是一句相同的堵回的话。

  猫又场狩唇角很快弯了下,知道这是布丁头接受的意思了。

  “好好好、是我过分,一个苹果派能解决吗?不能解决的话……那两个?”

  “…三个。”

  最终,以三个苹果派做赔偿,猫又场狩成功与布丁头重归于好。

  打包好新鲜出炉的苹果派,猫又场狩一手拎一个就要离开甜品店。

  他才跨出一步,就被身后跟着人拎着帽子转了半圈。

  默默跟着他的孤爪研磨从他一只手上拎过拿着的包装盒,并到自己的手里,而空出来的位置慢慢挤入手指,颀长的指节弯曲、将黑发少年的手直直握在掌中。

  “…好了,”布丁头默默垂下眼,“走吧。”

  对孤爪研磨这一几乎是例行动作已经习惯、生不出什么别样旖旎心思的猫又场狩乖乖应了声,转过头就先一步推开门,等待落在后面的布丁头出来再关门。

  一直要牵着手什么的……也太黏人了吧。

  猫又场狩默默在心底给布丁头再添上一笔‘黏人’标签。

  站在门口的黑发少年侧颊分明,稍长的发尾落在脖颈处、柔和了周身氛围。

  他微微抬着眼,似乎在和内里出来的人说些什么,面上是清浅柔和的笑容,眼角眉梢都洇上点细小情绪,整个人无比生动。

  “……场狩?”

  毫无预兆的、带着点疑惑的试探声从距离黑发少年不算远的地方响起。

  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猫又场狩愣了下,随不解但还是转首望去。

  谁会在这里突然叫他……

  视线对上的一瞬,黑发少年肉眼可见整个人立时僵住。

  大脑卡顿,猫又场狩表情一时空白,呆呆望着距他不远、正站在那看过来的人影。

  “妈、妈妈……”

  “怎么了?”

  在他结结巴巴出声的同时,落后他一步的孤爪研磨也从门内出来,他垂着眼、单手撑着猫又场狩推开的门,示意他可以先出去了。

  半天没有动静,微侧脸,只见黑发少年表情怪异。

  轻轻眨了下眼,孤爪研磨顺着他的视线抬起头,直接与视线微动的猫又妈妈对上眼。

  “……阿姨。”

  “啊、是研磨啊,原来你们两个一起出来玩了。”猫又妈妈看清内里走出的人影,稍稍放松,

  “我还以为是……”

  她话一停。

  向下的视线成功落在了因走出来,所以看得更加清楚的、孤爪研磨与猫又场狩牵起的手掌上。

  猫又场狩:“……”

  孤爪研磨:“。”

  一时之间、气氛有些微妙。

  孤爪研磨垂了垂眼,瞥过身侧猫又场狩抿紧的唇瓣。

  黑发少年面上表情相较于刚刚的轻松缓和,沉重凝涩更多。

  似是要给他选择权,主动去牵手的人后退一步、慢慢松开握着的手指,看起来是要放他自由。

  孤爪研磨的动作才一动,几乎是瞬间,另一人也动了。

  黑发少年反手紧紧握住要退开的人,死死加重力道,丝毫不允许他后退。

  轻轻垂下的、属于猫的眼睛闪了下。

  “场……”

  “——怎么停在这里了,都子?”

  寂静氛围,又是一道新的声音横插而入。

  发声的来者活力满满、情绪上佳,看着停在原地不动的猫又妈妈,不解望了眼,

  “看见什么了,怎么一副缓不过神来的样子?”

  她顺着猫又妈妈的视线转而看去,语气带笑,“让我看看是什么让你变成这——”

  视线落点,两道熟悉的身影。

  靠得极近,举止亲昵。

  五指相嵌、紧紧牵着手。

  松也不带松开一点的那种。

  她话顿住。

  沉默了下,终于,孤爪妈妈吹了声长长的口哨。

  “……真是惊喜、嗯…惊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