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半夜,猫又场狩发烧了。

  孤爪研磨是最先发现的人。

  身边的黑发少年浑身滚烫,隔着两层被子,源源不断的热度传递而来,整个人宛如冬日里的小火炉般热烘烘的。

  孤爪研磨敏锐察觉不对,来不及多想立即起身开灯。

  手指紧紧缠着被子的黑发少年呼吸急切,平常莹润素白的脸颊晕上深深浅浅的红,眼睛因不适眯起,呼吸间喘出的热气滚烫。

  他用被子盖住脸,躲避骤亮的光线,睡得乱糟糟的黑发散乱着,丝丝缕缕黏在脸颊颈侧,身体微微蜷缩,一种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姿势。

  孤爪研磨很快伸出手试了下他额头的温度。

  一凉一热交替,手下的黑发少年喉间溢出一点呜咽般的喟叹,情不自禁追逐着微凉的温度,用发烫的额头贴着柔软的掌心。

  发烧了,而且温度不低。

  没有时间犹豫,孤爪研磨立即要去寻找家庭药箱。

  楼上窸窸窣窣传来不小的动静,兼之急匆匆的脚步声与孤爪研磨房间大亮的灯光,浅眠的孤爪妈妈很快就上来,边打着哈欠边敲了敲门,

  “怎么了研磨,这么晚还没睡……”

  “直接进来。”

  她话还没说完,孤爪研磨的声音就十分迅速地从门内响起。

  “场狩发烧了。”

  孤爪研磨回头,看向站在门口的母亲,语速很快。

  “啊,”孤爪妈妈愣了下,旋即彻底清醒过来,“我去拿药箱,马上就过来。”

  下楼的脚步声急匆匆远去。

  孤爪研磨垂下眼,静息望向自己转身时却被陷入高烧中的黑发少年牵起的手掌。

  散开的手指松松垮垮牵着他的尾指,滚烫炙热的温度从指尖远远不断传来。

  他露在被子外的手臂无意识垂着,维持着牵起身侧之人的动作,似是本能般寻求更多的关注。

  手指牵得很轻,看起来只要稍稍使力就能轻易挣脱他轻飘飘的束缚。

  但孤爪研磨没有。

  “研磨,一个坏消息。”

  脚步匆匆的孤爪妈妈快速回来,“退烧药在上次你发烧时用完了,没来得及补充,是妈妈的失误。”

  孤爪研磨摇了摇头,“没关系。”

  视线垂下再度扫过被被子盖住小半张面颊的猫又场狩,他语气平静,反手轻轻握了下黑发少年牵起他的指尖,

  “24H便利店还开着,我现在去买。”

  “不用,我去吧。”面色微缓的女人轻轻摁了下孤爪研磨的肩膀,安慰性地拍了拍,

  “外面还在下雨,开车会更快一点。”

  “而且——”

  她视线微转,停在相握的手掌与牵起的手臂,微微露出点促狭的笑意,“现在的场狩很需要你吧,不想让你走的样子呢。”

  “那么这里就暂时先拜托研磨了,妈妈很快就回来。”

  “……路上小心。”

  很快,开关门的声音响起。

  孤爪宅再度恢复一片寂静。

  孤爪研磨拿着消完毒的温度计,在床侧蹲下,他声音很轻道了声“场狩”。

  因高烧陷入昏沉的猫又场狩迷迷糊糊用鼻音应了声。

  “……先测一下.体温。”

  猫又场狩耳侧响起嘈杂乱序的鸣音,他皱了皱眉,缓缓偏过头。

  “抱歉。”

  质感微沙的低低男声似乎在耳畔响起,如流水溢流,浸没河底砂石,轻轻摇曳着拂过躁动的情绪,一点一点抹平心底不安。

  沉重压在身上的重物似被拨开,露出一点呼吸的空隙。

  温度微凉的手指扫过,留下一串冰凉的触感,轻柔点在微微抿起的唇瓣上,指腹微施力,指节撬开紧闭的下颌。

  孤爪研磨垂下眼,视线拂过不安分的黑发少年,停在殷红唇瓣上。

  指腹缓缓推拉,指尖夹着的水银温度计磕碰到内里牙齿,发出极轻极小的磕碰声。

  他的手一顿,不着痕迹曲起指节卡住猫又场狩并起的牙齿。

  微硬的牙齿压在指骨柔软的皮肤表层,留下点浅浅的印痕。

  “……别咬。”

  昏沉中的猫又场狩似乎感觉到奇怪的触感,虽然意识不太清醒但还是乖乖地张开嘴。

  孤爪研磨放好体温计,慢慢收回手。

  看着含着温度计的黑发少年,他缓缓移开视线,垂在身侧的手指抽动了下。

  “我去拿毛巾。”

  他快速留下这句话,用被牵起的手虚虚摸了下昏昏沉沉的猫又场狩的额头。

  动作幅度很小地抽出自己被牵住的手,并将猫又场狩的手也重新放回被子里。

  人影去而又还,孤爪研磨挽起袖子,不甚熟练地端着水盆在床侧放下。

  他盯着盆内的水和毛巾盯了会儿,默默学着记忆中印象大概地打湿毛巾,叠成三折,试探放在猫又场狩的额头上。

  很快,黑发少年就有所反应般想要从被子里伸出手去拿取额头上的湿毛巾。

  始终没移转开眼的孤爪研磨立即伸出手,压制住他要探出被子外的手臂。

  察觉到受到阻碍,脑子不太清醒的猫又场狩闷闷睁开眼。

  纹丝不差,落进一双金色的竖立猫瞳之中。

  黑而亮的圆圆猫瞳因不适微微半眯着,呆愣愣地望过来,似是隔了一层厚重水雾。

  孤爪研磨缓缓放轻呼吸,收紧压制他的手掌。

  勉力从昏昏沉沉中醒过来的猫又场狩只觉得自己仿佛是一团燃烧的火焰,裹住身体的被子像厚重茧层。

  他勉强运转着大脑,还是理不清思绪,只有那双竖立的金色猫瞳存在感鲜明。

  “研磨…研磨前辈?”

  少年尾音有点哑,沙沙的像小刷子一般,缀着不太清醒的鼻音。

  “嗯。”

  孤爪研磨平静应声。

  “我怎么……”

  “你发烧了。”

  呆呆望着视线微垂,表情寡淡的布丁头前辈,猫又场狩陷入卡顿,后知后觉自己似乎还咬着根温度计。

  等等、为什么会……发烧。

  混乱的大脑完全不能将记忆串通。

  嘈乱的噪点大大小小分布在视网膜,光弧无尽扩散着,稍微一点杂声都会刺痛他的大脑神经。

  高热与不适的加持下,心灵也随之被影响,变得比平时更加敏感脆弱,只是轻轻一眨眼,发热的眼眶就有凉凉的生理盐水落下。

  他不适地眯了下眼,对眼眶泪水的滚落难以控制。

  “……”

  下一秒,微凉的手指很快拂过他潮湿的眼睑。

  孤爪研磨依旧维持着平静的、没有什么波动的表情,他动作渐熟地更换已干燥的毛巾,再重新打湿后复又盖回猫又场狩的额头。

  做完这些举动,他没有撤回手。

  手掌些微下移,就像先前让黑发少年入睡那般,用柔软带着点凉意的掌心稳稳盖住不适眯起的眼睛,阻住从头顶而来的刺目光线。

  “睡吧。”

  他语气淡淡,望着气场萎靡的黑发少年。

  隔着微微蜷起的手掌,猫又场狩缓缓地眨了下眼,浆糊般的大脑迟钝接收到话语中传来的意思。

  他毫不自知地用脸颊蹭了蹭靠得极近的掌心,乖乖嗯了声。

  “研磨前辈……”

  掌心之下,黑发少年低低的嗓音缀着鼻音闷闷响起。

  “嗯。”

  捕捉到轻微的一声应答,黑发少年终于放心地闭上眼。

  一团糟的大脑缓缓沉入失重状态,眩晕环绕着他。

  内心尚还记挂着先前徘徊许久的疑问,无意识地,他声音低低,在极其静谧的室内一点点响起,

  “前辈今天……在音驹,是、特意地在等我吗…”

  “……”

  孤爪研磨没有立即出声。

  如一樽塑像般,他沉默坐在床侧,看着意识昏沉的黑发少年再度陷入沉沉睡眠。

  呼吸绵延,被子陷出小小的起伏,少年微烫的呼吸扑在他的指尖。

  似烫到般,孤爪研磨垂下的眼睫动了动。

  他缓缓要收回手,却察觉被子下的猫又场狩动了下,从热乎乎的空间探出一只暖暖的掌心,像失去安全感的小动物般轻轻捏住了他的衣角。

  指尖陷入衣物布料,没有很用力,但他还是盯着看了良久,而后动了下,将自己的衣角从松松垮垮牵着的指尖抽出。

  片刻间,他就快速伸出手,将那只暖呼呼的手放回被子里,缓缓收紧手掌,在温度颇高的被子里牵住黑发少年的手心。

  “…嗯。”

  不知对谁回答般,他轻轻应了这么一声。

  ……

  音驹,更衣室。

  夜久卫辅正在哼着歌开门,余光一瞥,瞥到个熟悉身影,顺口招呼道,

  “哟,研磨,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来球馆……”

  “……场狩今天请假。”

  夜久卫辅一愣,“啊、发生什么了吗?”

  跟在后面的黑尾铁朗抱臂似在沉思,“好像是发烧了,早上才退烧,待会给他报上去吧。”

  “噢……好,那倒没问题。”

  夜久卫辅挠了挠头,“不过场狩怎么突然发烧了,昨晚结束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

  “嘛……这就要问那个家伙了~”

  黑尾铁朗指了指身后,夜久卫辅疑惑歪了下头。

  就看见跟在后面的灰羽列夫与福永招平之间,夹着个陌生人影。

  戴着副平光镜,微垂的锅盖头遮挡住面上表情,穿着一年级的制服。

  似乎有点瑟缩,身体不住打着摆。

  夜久卫辅扫了眼,没多看出什么,

  “一年级的?”

  “嗯哼。”

  山本猛虎最耐不住性子,从队尾一路冲到最前,钳制住小鸡仔般的陌生一年级,表情凶神恶煞,

  “我说你啊……”

  “用珍贵的告白信耍人也就算了,但是坑到我们可怜的后辈头上,还让别人淋了一整晚的雨回家生病发烧,是不是有点过分了啊!”

  夜久卫辅挑起眉,张口要说些什么。

  身侧,沉默寡言的孤爪研磨倏然动了。

  他平静转过脸,情绪寡淡,声音压着,情绪全数内敛,

  “虎。”

  “——哈?”

  “安静点。”

  “喂?!”

  “好好——不要吵架。”

  黑尾铁朗一力插入,分开额头青筋暴凸的山本猛虎与表情晦暗不明的孤爪研磨,

  “都安静一点,马上有虎你发挥的时候。”

  “研磨也是,情绪收一收,别对着无辜的人发脾气哦。”

  “……”

  孤爪研磨没说话,只是那双竖立猫瞳静静望着被夹在众人之间的身影,将人盯了个浑身颤抖,情绪不安,视线游移就是不敢抬头。

  “先进去再说吧,”黑尾铁朗摆了摆手,示意列夫和其他人先进来,

  “被别人看见了可是会误以为我们在欺负一年级的,都别愣着。”

  “至于这位一年级的……在这里就别想着逃跑了。”

  他视线瞥了下旁侧,望着那道双手插兜、气场森沉的静默背影,打了个哈哈。

  但那双居高临下望来的,微微曲起的眼瞳,还是泄露出点嘲讽,

  “毕竟——现在在生气的……”

  “哈哈……可不是像场狩那样,很好说话的人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