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玄幻奇幻>谋道>第98章 虹霄宴上

  粗劣的骗术。

  岳初晓心想他只是失忆又不是傻子,偏偏真的要验证姜守道在制作灵脉需要进入阵法范围,只好充当一下傻瓜,微笑着踏进了缠虹塔的门。

  塔门在二人进入后缓缓自己阖上,浮生剑身轻颤,岳初晓摩挲一下剑身,抹去其躁动,无声一叹,为塔内自成的规则所慑,柔和的杏眼失去光亮。

  姜守道说:“缠虹塔上二十七层下二十七层,上层关押恶鬼魔兽等灵智未开的邪物,下层关押邪修妖灵等有心智的。”

  说着,姜守道抬手隔绝妖兽的惨嚎和邪修的咒骂,亲手扶住被塔内阵法控制住心神的岳初晓,带着他往下层走去,口中已经没有先前的小心翼翼,多了目的将成的轻松意味:“师父,当心脚下。”

  岳初晓识海被压制,只剩下木楞的躯体,无比乖顺地跟着姜守道的步伐。

  如此轻易,如此简单,只用了话术就达到了眼下的结果,甚至没有用上自己原来那些准备。姜守道惊叹于岳初晓失踪二十三年后再次出现的天真,又看着身边的人心情大好,连带着话又多了起来。

  “天道不公,灵脉衰弱,既然世间没有给我活路,那不如让我自己重筑一个世间。”姜守道随意停在某一扇门前。

  “你看,这一层关了几个引虹的叛修,他们年老愚顽,不想让缠虹塔建成就算了,竟然还想强闯最底层。”他不赞成地摇了摇头,里面的呻吟陡然凄厉,但尽数被隔绝。

  “这里是一群专门以幼儿血肉炼丹的邪修,我跟他们说小孩的血没有灵气,没有用,他们不信,就只能在这里面反省了。”

  “还有这里……”

  絮絮叨叨的,姜守道向没有回应的岳初晓分享了他的成果,但虹霄宴即将开始,他没有太多时间细讲这些年的故事,只好匆匆略过。直到站在了下第二十七层前,他才意犹未尽地闭上嘴,推开了那扇连最信任的手下易枫都不曾打开的门。

  长明的鲛烛燃烧着异香,无数珍宝交错成悦目的图景,点光的阵法穿梭期间,将偌大的整个第二十七层照得通明。

  烟纱软罗,红锦朱绡,家具俱全,因无人入主而罩着轻薄的绸缎。姜守道挂上床帘,让岳初晓坐在雕工精细的床上,细心在四肢扣上刻满咒文的玄银锁链。替他整理了额上的碎发:“只是一些灵力而已。没事的,不会很痛的。”

  他从一边的衣柜中捧出一套华美的红衫,碍于时间不能替岳初晓换上,只好先放在一旁,等处理好虹霄宴的人再回来继续未竟之事。

  “虹霄宴要开始了,我得走了,但是没关系,我不会让你等很久的。”姜守道轻声道,像是怕惊醒被阵法强压识海的岳初晓。

  他刚往外走出了几步,又折返回来,伏在岳初晓膝上,像是孺慕师长的孩童。

  “这是最后一天了,我会安排好一切。”他话语轻柔,难掩兴奋与倨傲,“师父,从明天开始,我就是天下之主,你会高兴的,对吧?”

  ……

  引虹宗的晚钟声敲响,岳初晓眨了眨有些干涩的双眼,冷漠地召浮生斩断锁链,站起身。

  按照姜守道的设想,他的确能凭借掌握了纳霄山主而以缠虹塔为原点创立属于他的小世界,架空天道。

  为此,整个缠虹塔的阵眼安置在了用来关押他的地方。

  岳初晓视线中灵线交织,一只似笑非笑的眼瞳正与他对视。浮生随主心而动,轻易没入瞳孔中间,绞断了数根灵线。

  可惜或许他想到了一切,唯独无从知晓新旧天道更迭之事。

  纪开云从引虹冢回到虹霄宴上时,没有找到岳初晓的身影。

  他蹙了蹙眉,目光挪移到换好礼服正与诸多仙门门主欢言的姜守道那里。

  “我哥呢?”岳珥是天生剑灵,许多修士都不了解剑灵的特性,甚少有人对她变化的身形有疑,只当先前从岫云山传来的雷声是纪开云的渡劫雷,她随剑主的突破而增长了身形。

  濯九州还借着姜归的面容,毫不遮掩地坐在岳珥身边,咔嚓啃着宴席上的灵果:“可能在后面。”

  岳期缘听见“哥”字抬了下头,默默低回去。

  他的确在碑林找到了标着尔文名字的墓碑,但一千年还是太过久远了,以至她的身体几乎全部化为了尘土,只留下些许骨碴能被捡拾。

  他的妻子安安静静地睡在他的小锦囊里,一言不发。

  有微风带来一缕浅淡的幽香,岳初晓悠然在为他保留的空座坐下:“在这。”

  纪开云嗅了嗅他身上的气息:“鲛烛?”

  “跟姜守道去了一趟缠虹塔下面第二十七层。”鲛烛异香沾身难除,岳初晓也没有擦去的想法,问岳期缘,“把她带出来了吗?”

  岳期缘点了点头:“还让这个小孩给他祖母上了香。”

  仙门一向对生死看得很淡,将尔文的残骸带出来只是不想让她继续待在这个杀死她的地方,而让姜归上香也只是凭此简单了了他们之间浅薄的亲缘罢了。

  纪开云问:“缠虹塔在引虹宗是禁地,姜守道为什么会想到带你去?”

  “因为他本来没想到我会出来。”岳初晓说。

  鲛烛稀少,虹霄宴上并没有准备。修士皆是五感通明之人,姜守道骤然闻见鲛烛的香气,口中正要接过的话头一滞,转头在人群中锁定了带着鲛烛气味的人。

  岳初晓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抿了一口,再抬头时感受到有人在看自己,朝姜守道勾了勾唇角。

  见姜守道面色忽然阴沉,正在和他聊天的小宗门门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小心地唤他:“姜宗主?”

  即将成功的喜悦冲昏了他的头脑,以至于他甚至没有怀疑那个阵法是否能对他那师父生效。

  姜守道咬紧了牙,突然释然地扬起唇角。

  一切都还没有结束,他还有底牌与机会。

  “诸位,今夜虹霄宴英杰云集,我心甚慰。”姜守道端起一碗酒,却没有喝,而是手一斜,尽数泼在了地上。

  离他近些的人被吓了一跳,又听他继续说:“不知各位是否还记得二十三年前死于魔头之手的同门。”

  当年引虹为首前去剿杀魔头,为扬名千古,去的大多是各门精锐,未曾想却尽数被岳初晓所杀。

  闻言,不少人想起了自己一别之后再也没能回来的同门,纷纷露出了点悲伤之意。

  “姜宗主为什么忽然提及此事?”一位引虹长老有些疑惑。

  虹霄宴一贯是用来联络各门感情的场合,宗主一言一行总有用意,那他现在的意思会是什么?

  姜守道森然一笑:“那位杀死你们亲人朋友的魔头,正坐在你们之中。”

  众人顿时哗然。

  一个在二十三年前同时失去最看好的弟子和最喜欢的儿子的仙门长老更是当场坐起,赤红着双眼在人群中寻找着陌生面孔。

  “杀人者偿命。”姜守道往前迈了两步,呼道,“各位皆是天纵奇才,请诸位一同拿下这魔头,锁入缠虹塔,让他永世不得超生。”

  他两句话挑起仙门之人愤怒情绪,代表星湖参宴的永为辰眉头紧锁,扬声问:“那请问姜宗主,那位魔头坐在何处?”

  岳初晓喝完了茶,轻轻将茶杯放下,清脆的声音在等待姜守道回答的沉默之中格外明显。

  一瞬间,许多目光都汇聚在了他的身上。

  他样貌出众,风姿卓然,偏偏一眼看过去竟无一人能看穿他的修为底细,姜守道将这一行为视作挑衅,沉声喝道:“事到如今,你竟无一丝悔过之意吗?”

  “有人受指挥到我家中杀人,莫非要我站在那里等着被杀吗?”岳初晓此言相当于承认了他的身份,一时间有数道灵光闪过,均取向他要害之处。

  “纪开云!这是你们带来的人,难道你们巡灵自始至终都是魔头的走狗?”刚刚激愤的仙门长老一边拔刀砍向岳初晓,一边质问纪开云。

  纪开云算是横空出世,进入仙门的视野就有极高的修为,但先前有星湖永无疾亲自保他,于是没什么人会拿这件事做文章。此刻永无疾永无忧皆不在,又是在指认魔头的特殊场景,纪开云的出身就成了值得质询的问题。

  纪开云神情一凛,灵力弹开指向姜归他们的攻击:“这位前辈,一言不合就大动干戈的习惯要改一改了。你现在消耗灵力打我家没什么修为的小孩,待会你该用什么来应对我的反击呢?”

  数张符纸在仙门长老背后突然出现,化作一道道无比粗壮的锁链,牢牢绑缚住了他。

  仙门长老奋力挣扎,死命瞪着纪开云,但被擒的速度实在太快了,周边的人都来不及阻止锁链生成,再想救他已经斩不断锁链了。

  看了这么一场戏,濯九州实在是忍不住了,他大笑出声,注意力集中在岳初晓和纪开云身上的仙门众人发现姜守道的独子竟然坐在所谓魔头的附近,当即面色各异。

  仙门长老羞愤交加,不顾姜朗的身份恨声道:“你笑什么?”

  “我在笑,你们说他是魔头。”濯九州点了点岳初晓,笑得戏谑,面容与身形随着话语逐渐变化,回到了原貌,“那我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