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玄幻奇幻>谋道>第87章 红衫将别

  岳初晓的劫云来去匆匆,仙门间许多人都察觉到了异样,但大多数人都以为是那位年少成名的纪府主终于迈过了那一关,并未料到有一个忽然出现的无名人士能在短时间内引动这么大规模的劫云。

  永无疾站在慧生阁的顶楼,从墨色初凝到天光大灿看完了全过程,直至丹长老来寻典籍遇见了他,才朝她微微一笑,转身离开了慧生阁,前去教授今日的午课。

  锐霜门的门主居所终年白雪,张克己以白梅枝舞剑,末了方在一边静候的弟子口中听闻天象有异,不甚在意地吩咐下去,备一份礼送到巡灵府作贺。

  柏予带着几具白骨回到引虹宗,直接面见了姜守道。正当他向宗主说明事情经过时,姜守道却向柏予比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姜守道面容宁静地看着云起云散,直到最后一线飞虹高悬云间,才微笑着示意柏予继续述说。

  但无论仙门众人各有什么想法,这些都暂时与在星湖山庄暂居的孩子无关。因为有午课,姜归被永无疾安排给永无忧照顾,小白狼闲来无事,带着他找了一处安静的湖泊开始钓鱼,美其名曰沉心静气。

  水波只有被风带起的涟漪,而没有任何鱼影。开了灵智的那些去上午课了,没开灵智的也不给永无忧面子,并不理会垂入水中的食饵。

  也不知道普通的鱼会不会吃永无疾当作鱼饵的酥饼。

  事实上,或许整座星湖山庄最需要锻炼心气的只有永无忧一人。姜归在安安静静地捧着鱼竿,永无忧已经开始蠢蠢欲动,想要试着在湖里捞鱼了。

  他把银白的发丝重新扎好,跃跃欲试地朝水面伸了伸爪,余光瞥见姜归沉静的侧面,生生止住了动作,佯装出可靠的前辈姿态,双手交握道:“小姜归。”

  姜归抬起眼看他。

  永无忧一本正经地用他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东扯西拉了一堆,最后实在没有话题可聊了,就提及了他的名字:“你的名字是谁取的?”

  “我师父。”姜归不擅言辞,只会盯着浮标问一句答一句。

  永无忧因为聚不拢心神这件事被永无疾训了多年,至今未改,也不嫌弃他木讷,继续搭话:“名字好像都是有意思的,永无疾是希望他不生病,为辰是永无疾希望她像天上的星星那样,那你师父要你回到哪里?”

  “在我出生很久以前……在我爹娘都还小的时候,他们都不住在岫云山。”姜归回答他,“在纳霄山边缘有一小块灵脉,他们从那里来,我也要回到那里去。”

  永无忧思维跳跃,想了想:“那如果你不喜欢那里呢?我总觉得有些地方天生就让人讨厌,我就不喜欢永无疾以前那个小村子,老是能闻到臭味。”

  姜朗知道永无忧的性格,也常常追不上他的想法,斟酌了半天怎么去解释自己名字里这个“归”字有特殊的意义,蕴含着长辈们的期许。

  因为是“被迫离开的故乡”,所以要归家。

  他怎么会讨厌爹娘的故乡?他会喜欢那个地方,就像喜欢自己的名字一样。

  姜归下定决心,刚刚想开口,就听见永无忧欢呼着拉动鱼竿。

  “上钩了上钩了,嘿嘿,让我看看是什么——唔!”

  一条巨硕的红鲤扬尾泼了永无忧一脸湖水,化作少年身形时手中还捏着那枚鱼钩:“无忧庄主,庄主让我来带个话,说是巡灵府那边来信了,让你送小姜归回去。”

  红鲤少年趴在水边,修长的手指在指根有一层薄膜,按在湖石上还带着晶莹的水珠。他腰部以下还是鲜艳的鱼尾,摆动间尾鳍如纱,鳞片在水中依然闪烁着光华,长发出水而不湿,五官姝丽,额角生着殷红的鳞状妖纹,对着姜归灿烂一笑。

  话已经带到,又故意招惹了一下永无忧,少年不敢久留,顺手扯断鱼线,将永无忧放在一边的饵料开开心心连盒端走当零食,入水瞬间再次化为红鲤,消失不见。

  永无忧胡乱擦干脸上的水,向空空荡荡的水中“哦”了一声,旋即收起鱼竿,也没发现自己丢了那盒酥饼,问姜归:“你有什么东西还要拿的吗?”

  突然遇到了这么一遭,看永无忧的样子姜归觉得话题已经过去了,再想提及组织好的话会显得尴尬又生硬,于是顺着他摇摇头:“没有了,我没带什么东西。”

  他本就是暂时到星湖山庄居住几日,必要的东西一直带在身上,就是现在直接走了也没问题。

  永无忧于是送他回岫云山。

  化作白狼原型在云间奔跑出百余里后,永无忧后知后觉,扭头问背上的姜归:“刚刚小红是不是把我的酥饼拿走了?”

  姜归还以为他是知情的,一时间怀疑起了慧生阁中所记载的“妖的敏锐感知”,默默点头,表示他说的对。

  随即,由于没有保卫住永无忧的美味酥饼,姜归欠了他一盒同样的点心,徒过师偿,记在了纪开云头上。

  纪开云觉得有人在念叨自己,莫名其妙打了个喷嚏,怀疑地看着面前刚回岫云山的孟鑫:“你是不是偷偷在心里骂我了?”

  孟鑫忙得两天没有阖眼,好不容易回到家能在院子里的石桌上趴着休息一下,还要被大师兄打扰,情绪意外地稳定,只是冷漠地掀开眼皮:“现在骂了。”

  “没关系的三金,我会原谅你的。”纪开云大度地拍了拍师弟的头,“毕竟我身份现在与众不同。”

  “……离我远点,你再这样什么事都能秀一下我就去找岳先生告状了。”孟鑫打开纪开云的手,换了一个离他远一点的位置趴下,“我依旧坚持我的观点,岳先生一定是因为眼睛有了一些我们都没能发现的问题才会看上你的,我拒绝承认这桩亲事。”

  “可是子霁,你的拒绝承诺对我们没有任何影响。”纪开云耸了耸肩,看的孟鑫想往那张脸上揍两拳。

  孟鑫翻了个白眼,睡意尽消,坐起身给自己倒了杯茶一饮而尽:“等一蓝回来我就回房间,要不是为了等她,谁要在这里和你说话。也不知道岳先生找她要说些什么,那个叫濯九州的是不是也跟去了,凭什么我们不能听?”

  岳初晓一走,纪开云就原形毕露,岳珥听腻了他变着花样对自己“岳初晓道侣”身份的炫耀,捂着耳朵一直坐在院门前等姜归回来。但修为使然,单纯地手捂而非用灵力封闭感知依旧能听见两人的对话,闻言插话道:“你问问她不就好了,那两个人连我都不愿意告诉,待会他们回来的时候我是不会理他们的。帮我带句话,就说我在生气。”

  白衣蓝刚和孟鑫从外面诛邪回来,一身红裙如火,负着长刀,眉间妖纹还没有隐藏,盛开着白底蓝边的美丽小花。

  少女看上去鲜活妍丽,虽然疑惑岳先生和濯九州为什么要单独约她到无人的后山谈话,依旧同意前往。

  比起一无所知的她,岳初晓和濯九州都清楚,白衣蓝的存在是一个错误。

  作为三途神树被藏在凡间的一株幼体,她注定会在之后回归三途取代前一株神树。在没有第二个容砚干涉的情况下,她会永远留在三途,不会再返回凡间。

  带着永守三途的命运,她不该被引出那个保护她安全的阵法,一次次与危险的邪祟相搏,更不应该产生自己的意识,那只会给她的未来徒增无用的思念。

  或许在更坏的情况下,白衣蓝连在三途孤独思念凡间生活的机会都没有。

  三途神树有灵,但仅限于有灵。连身为天道身外身的自己都无法忍受千年摸寻的孤寂,又有什么灵魂能在三途万万年不变的景色中保存住自己的理智呢?

  照理来说容砚作为能飞升者,心性在整个凡间仙门也是顶尖的,却还是在短短二百年间在三途接纳感知了过多人的生平因果,濒临崩溃。

  容砚有自己的意识,正是因为她的意识,导致三途偏移了原本的法则。先例在前,在白衣蓝重回三途的那一刻,她或许就会被法则抹去所有身为“白衣蓝”的认知,只作为新一代神树而存在。

  换句话说,白衣蓝将死去。

  按照事态的发展,岳初晓预测那一天不会太远。

  濯九州原本只是想凑个热闹,反正他看出了白衣蓝的身份,也不能对她做什么。眼下见纳霄山主大人犹豫着字眼迟迟未开口,他懒散地叹了口气:“你不说吗?那就让小生来当这个恶人好了。”

  说着,他露出一个无害的笑容,朝白衣蓝比划了一个复杂的手势。

  与岳初晓相悖的灵力从中绽开,岳初晓第一反应是想要阻止,却终究没有动作,看着濯九州解开了自己曾经设下的封印。

  白衣蓝只觉得一直禁锢自己的某个枷锁松开,下一刻,她踉跄地倚靠在一旁的树上,顾不得红衣染灰,惊恐地感到了这片天地对自己的排斥。

  “等等,你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