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玄幻奇幻>谋道>第36章 逢春客栈

  纪开云问清楚了路,走前还特意去和老板娘打了声招呼,夸了好几句手艺,谢谢了她和她丈夫免费的早饭。

  老板一边收拾碗筷,一边目送二位难得有缘的客人离开,随着人潮消失在视野中。这个点客人不多,他将碗放回到水桶清洗,难得轻松地和妻子聊起刚刚从客人口中听到的纳霄见闻。

  他并不知道在自己看不见的桌下,有一张符纸无火自燃,灰烬化为两道凡人不可见的金光分别绕上了他和他妻子,转瞬消失。

  清至城一路皆是繁华,众生百态与他们擦肩,雕花大门和简陋瓦舍并存。城中央远远能看见一座高楼,俯视清至所有建筑,是凡人权力集中处。

  “为什么要留那张符?”岳初晓到底没压住好奇,问道。

  纪开云目光在街边店铺流连,掂着钱袋还在算柏予那袋灵石怎么用,顺口就答:“他们很像我之前的两个故人。”

  “故人?”

  “就当是求个安慰吧。”纪开云笑笑,“希望他们能过的好点。”

  时间尚早,甚少有他们这样慢慢走的闲人,一路上看到的人大多是行色匆匆有自己的事要做。偶尔会有经过官衙正门的人放慢脚步,也只是多看了跪在石狮脚边的那个狼狈女子一眼就再度离开。

  她像这个繁华之城车水马龙中搁浅的一根树枝,明明杵在起眼的地方,偏偏因为熟视无睹而不被关注。

  石狮子后的朱门两旁守着没有灵力的衙役,他们见两位穿着得体的年轻人朝自己走来,连忙上去询问:“两位可是有什么事?”

  纪开云往前了一步,手腕一翻将两个镯子摊在掌心:“是这样的,我刚刚在城门那里捡到了这个,听别人说有可能是失踪的那位夫人之物,我们就给送还回来了。”

  衙役还没有什么反应,那位跪在一边的女子猛地抬头,想要起身脚却无力支撑,踉跄一下就扑到在地,手使劲往前伸,够到了纪开云一片衣角:“咳……让我、让我……咳咳……看看。”

  离她近的那名衙役急忙把女子从地上扶起来:“鸿雁,不是说跪让你跪,不能打扰其他人吗,你这又是何苦。”

  名为鸿雁的女子年近不惑,已经是满头白发。纪开云放低了手,她已经看清楚了那副镯子的样貌,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是她的,这是我家夫人与老爷的镯子。”

  鸿雁哑着嗓子,不顾衙役的搀扶又跪了下去,朝着纪开云就要磕头:“谢谢公子,谢谢公子。”

  她的动作被止住,刚刚被鸿雁大力挣脱的衙役目瞪口呆地看着另一位玄衣公子单手将她轻松扶起。

  “不必跪他,只是送还失主而已。”岳初晓扶着鸿雁让她站稳。

  鸿雁一心全在镯子上,没有察觉到古怪之处,苦涩道:“我家夫人失踪未归,这双镯子到底是还没有回到真正的主人手上。”

  衙役朝纪开云和岳初晓拱手:“有劳二位公子了。”

  “不必客气。”纪开云道,“我当时见有个人行迹匆忙,不小心落下此物。又因为他走得太快追不上,我们又有事不能久留原地,所以才想送来官府。不过路上来的时候又打听到了一些东西,现在想想,说不定我遇见的就是那带走夫人的家伙。”

  他讲得不急不慢,修行之人耳力佳,能听到混乱的脚步声从身后遥遥传来。到声音近了,估摸人到身后了,纪开云才装作一副被惊动的样子回头,正好看见了三四衙役押着的一个男人。

  “就是他。”纪开云一脸钦佩地转回来,“原来你们已经抓到了,那就不打扰了。”

  他暗地里长叹一口气,偷偷和岳初晓说:“他们办事真慢,抓到这么久了才送过来。”

  那小偷原来已经认命自己运气不好被抓了,忽然都到官府门口了,两个衙役走上来就说他绑架了一位女富商,吓得他瞪圆了眼:“我不是,我没有啊。我就一扒窃的,哪里有胆量动手绑人!”

  他今天偷来的物件大多在被抓时还给失主了,一个衙役拿了剩下那些东西给鸿雁看,她准确说出了不少诸如花纹、雕法的细节,验证了那些金银首饰皆为失踪的常夫人之物。

  小偷蒙圈了:“怎么可能?我这明明是从一个男人身上偷的。”

  他比划了一下当时偷走锦囊的位置:“就在南街那边,我是真不知道那个夫人被谁绑了啊,我连她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鸿雁抱着那些首饰急疯了:“一定是那个男人抓走了夫人,那人长什么样,你快说啊。”

  纪开云自告奋勇再掺一脚:“在下会点丹青,让这位口述,我来画形如何?”

  先前接待他的张衙役看纪开云虽然少年形貌但侠肝义胆,不仅归还失物还施以援手,钦佩地拱手,做主答应下来,将他和岳初晓一起请入府中奉上纸笔。

  那无曲弟子的易容是个毫无特色的,每个五官单拎出来往街上一看都有好几个人长着,合在一起也普通得泯然众生。小偷痛苦地回忆并用匮乏的语句一遍遍重复描述,纪开云假装认真听了,提笔就将那名无曲弟子的易容画了出来,并暗中刻画了他本相的神韵。

  小偷看着他的画忽然激动地哽咽,抹泪道:“原来我写人的文采这么好,分毫不差、分毫不差啊。我再也不偷东西了,我要去考秀才,不负我的天分。”

  在场的人都听得出来小偷连平庸的评价都得不到的水平,也没人理他。折服于这位年轻人的画技,张衙役让人把画带下去临摹寻人后又亲自将两人送出去。

  临别时纪开云问他:“是要直接写此人绑架了常夫人的寻人告示吗?”

  张衙役摇头,忧愁道:“怕就怕绑匪恼羞成怒害人性命,得先贴失物招领的告示,再暗里寻人。”

  给出了“会帮忙留意”的承诺后,两人直接往那位常夫人失踪的逢春客栈走去。

  “不涉及妖鬼修者的事情无曲派都不会管,鸿雁一位孤女再在官府门口闹也不会惊动修士,凡人的事只会由凡人来处理。”

  “要是那小偷今天没有被抓,等赃物流出去之后被发觉也迟早会被逮到。如果他证明不了‘他的东西是从男人身上偷的而不是因为绑架常夫人而得到的’,或许他最终就会成为此案的替死鬼。就算我们今天把那个男人的样子画下来了确定了存在这样一个人,但是这个人是找不到的凭空出现者,最后常夫人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也不得不以悬案作结。”

  纪开云还是想不通:“但是绑架她作什么?索要钱财吗?但是鸿雁既没有收到任何要赎金的消息,有价值的首饰金银还尽数被当成了转移视线的证物抛了出去,更何况凡人的钱财对修行之人没什么用处,到底为什么偏偏是常夫人?”

  幸运的事,虽然前面几个问题还没有头绪,最后的疑问纪开云很快得到了解释。

  尽管出了事还有一些传闻,逢春客栈依然以绝佳的位置和富丽堂皇又不失气韵的装修日日客满,房价昂贵。闻名凡间的纪府主数着铜板交了一日的房钱,看着楼下逢春客栈养的一池招财锦鲤在假山名花间嬉戏,无比感激善心的早餐老板那顿饱饭。

  岳初晓坐在雕花的香木椅上思考:“难道无曲里面也缺钱?”

  “怎么会,清至城每年都会给他们交一大笔钱和灵石。”纪开云诚实道,“只有巡灵存不下钱,特别穷而已。”

  下要抚养姜归,上要供着岳珥那小祖宗。中间有一个啃师兄的孟鑫要养媳妇,还有一个月结工资的白衣蓝——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这俩才是道侣,负重前行的却是纪开云的钱包。每年还要应对那么二三十次寻芳搞的破坏,要么赔钱给别人要么出血自己修。

  况且最要精心富养的岳初晓盼回来了,纪开云打了打心底的算盘,决定今年要节流开源。

  岳初晓此时并不知道纪开云养一大家子的疲惫,他看了眼正午的太阳,提议道:“问问这里的常驻民有没有看到什么?”

  “最好能问到个清醒点的,据我所知,不入三途的鬼魂都会随时间失去灵智……地缚灵这种真的不好打交道。”纪开云拉上窗帘,在缝隙上补了两张符纸遮光。

  岳初晓连起身都不必,见纪开云做好遮光,随手一扬就落下一个简单的阵法,钻出一个血糊糊的头来:“给点钱。”

  那鬼眼歪口斜,生前大概是被打死的,带着满身腥臭就往召他的岳初晓脚边爬:“给点钱。”

  岳初晓挑动灵力变了一下阵型,要钱鬼立刻被锁在原地,意识不清但诚实地道出了自己的生平。

  他原先是这里厨师的小儿子,赌博欠债后被打断半身骨头丢回了自己家里。原先都快被他爹娘养活了,哪成想有天赌瘾上来了硬是要讨钱去赌场赎回自己的尊严。他娘不让,被一凳子敲晕在家。他爹那天夜里还在客栈给客人做点心,赌鬼就爬到了这里要钱。

  没想到他爹半夜伺候的客人正是赌鬼的债主,嫌弃赌鬼的渣滓样就随手把他打死喂鱼了。

  两人对赌鬼穿插在自己死亡过程中关于赌艺的吹嘘不约而同保持了沉默。

  “……前两天有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夫人在这里被绑走了,你有什么线索吗?”到底是自己召来的鬼,再嫌弃也不能浪费,岳初晓不抱任何希望地提出了这个问题。

  赌鬼双眼精明一瞬,明显抵抗不住阵法的吐真:“我不知道,但是给我点钱,我能随便编点东西敷衍你。”

  “还是下一个吧。”纪开云无语。

  岳初晓点点头,手一挥,灵流顿时裹住赌鬼,把他直接拖进了三途:“清至的水看来不行,需要三途的水帮他清醒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