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思量的确哭得有点累,躺到床上后很快就睡着了,薄子衡便坐在屋里守着,拿着手机开始处理工作,但总有些心不在焉。

  余家是香江的世家豪门,跟薄家虽然没什么来往,但很多资料并不难查,毕竟香江的娱乐小报比苍蝇还烦人,这种豪门花边新闻他们绝不会放过,余家就算是有一点风吹草动也会被报道出来。

  余家现在的当家人还是余思量的祖父,不过他爸余千峰已经是板上钉钉的继承人,再往下最被看好的就是余思量的大哥。

  而余思量的母亲秦艳柔,在二十几年前是红透半边天的影视歌三栖艺人,是很多人心中的一代女神。当年多少世家公子追求她,为她一掷千金,各种豪车、包包、珠宝送到眼前,但秦艳柔眼睛都不眨一下,直到余千峰出现。

  余千峰是个温文尔雅、风趣幽默的人,又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绯闻和暧昧对象,在圈里那些风流成性的人中间显得深情又专一。

  秦艳柔很快就沦陷了,结婚后退圈过上豪门阔太的生活,曝光也少了很多,但还是能从各路小报上窥见她婚后幸福的生活。

  但这种生活在秦艳柔第二次怀孕时却出现了裂痕,那时偶尔会有些报道说余千峰出轨的事,不过都是些含糊的说辞配上几张模糊的照片,看上去就是开头一张图内容全靠编的新闻。真正实锤是在余思量出生那年,余千峰“娶”了第二个老婆。

  秦艳柔跟余千峰没有离婚,自然不可能再娶,所以那个女人严格来说就是他的情人,但他大摇大摆地将人带进家门,将她介绍给家人,让家里的佣人叫她二太太,除了名分,她的存在跟秦艳柔几乎相差无几。

  最重要的是,她跟余千峰还有一个跟余思量姐姐年纪差不多的孩子。

  这件事荒唐又离谱,但整个余家却没有人说什么。

  至于秦艳柔……要是她的反对有用,想来也不会出现这种事。

  那时许多报纸杂志都在“同情”秦艳柔,将她的事在大街小巷传播,当作所有人的饭后谈资。

  但等到余思量八岁那年,余千峰带回第三个“老婆”时,那些报纸杂志已经不再去谈这件事,因为秦艳柔已经彻底过气、没有任何热度了,只有一些抢不到新闻的小报刊会唏嘘一下一代巨星为爱洗手作羹汤却惨遭背刺的故事。

  至于那些报刊上看不见的细节就比较难查了,但不用想也能猜到,肯定是鸡飞狗跳无宁日。

  薄子衡自己生长在一个很和谐的家庭,父母感情很好,他爸虽然严肃也严格,但再忙也会抽点时间陪伴家人,他妈虽然不算很温柔那一挂但疼起他们也不含糊。他哥跟他关系也好,学生时代两人几乎无话不谈,毕业后虽然不像以前那么亲密了,但时不时会聚聚聊聊天。

  所以他不太能想象余思量在那种家庭里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或者说就算想了,也总有些不真切。

  皱着眉想了许久,薄子衡发了几条消息让人帮忙查一下余家的事,或者秦艳柔以前的事,不查太私密的事,毕竟早晚是一家人,要是被发现了他在查,那就有点尴尬了。

  余家的事不好查,但秦艳柔的事却不难,她当年很红,留下的资料很多,媒体几乎把她生平都扒了个干净,那时候的秦艳柔明艳又朝气,跟他今天见到的秦艳柔简直判若两人。

  但除此除外并没有太多他感兴趣的东西,毕竟她生下余思量的时候已经退圈好些年了。

  余思量的大哥拍过一些杂志跟采访,看资料是个冷冰冰的人,不太好相处。

  至于余思量的二姐,那资料就多了,她继承了秦艳柔的好相貌跟好嗓子,在演戏上也很有灵气,小时候也涉足过娱乐圈,一出道就红了,还被媒体称为“国民女儿”。

  但这位国民女儿在十五岁那年却忽然宣布退圈,去了国外进修,现在在商场上打拼。

  看到这,薄子衡忍不住皱起眉。

  姐弟俩都进了圈……余家并不缺钱,两人绝不可能是为了这个进的圈,要么是冲着名气,要么……

  “在想什么?”余思量的声音打断了薄子衡的思路。

  他微微一愣,转头朝声音看过去:“你什么时候醒的?”

  “刚刚,看你在发呆。”余思量目光落在他手机上,屏幕上恰好是他姐的照片,“查到什么了?”

  薄子衡有些尴尬地收起手机:“抱歉。”

  “无所谓,我的资料……我家里人的情况,在媒体那里是半透明的。”余思量在他身旁坐下,整个人看上去像把蔫掉的蔬菜,声音也有点含糊,“这点我姐跟我妈也一样。”

  “能问吗?”薄子衡问道。

  余思量想了想,反问道:“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薄子衡:“……先听假话?”

  “我太红了。”余思量道,“红到没办法出门吃饭。”

  薄子衡:“……”

  他哭笑不得:“点外卖,一会我下去给你拿。”

  余思量拿出手机来,点开软件递给他:“你挑一家。”

  薄子衡对这附近也不熟悉,只能凭着感觉跟评价大致选了一家,自己点了个菜便把手机还给余思量,问道:“真话呢?”

  余思量接过手机,低头开始在手机上划拉,神色专注得像在看什么重要文件,声音也是淡得有些冷漠:“真话就是我妈后悔嫁给我爸了,但她离开娱乐圈太久了,就算再回去也没办法回到当年的高度,所以她想让我们替她完成,我跟我姐都是她的影子罢了。”

  薄子衡一愣。

  余思量刷拉拉点完菜,没听见薄子衡的回应,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薄子衡垂下眼:“你原来知道。”

  “我二十四岁,不是十四岁。”余思量点完菜,放下手机,“十年前我不懂,以为我妈是真觉得我没有做好,一直努力想让她开心,后来听我姐说,我妈以前从来不骂她。”

  “她……”

  “她是个天才。”余思量道,“她当年退圈,铺天盖地的新闻都在为她感到惋惜,出国的时候还有粉丝去机场送她,哭着让她别走。”

  薄子衡道:“你也会有。”

  余思量却是摇头:“你不懂,这不一样,我能有今天的位置,是因为我出道早,因为我资源好,因为我不太作妖,老粉看着我长大,新粉喜欢我的脸,但我只是个无功无过的艺人,没有那么多大前提,我根本走不到今天。但我姐,她是真正的天才,就算她现在复出,也能凭着才华重回神坛,她就是那么厉害。”

  “但她已经退圈了。”薄子衡道,“而且你也有你的好。”

  “我的好……”余思量很轻地笑了一声,“太低配了,我妈看过我姐的成长,再来看我,只会觉得我哪哪都不好,哪哪都很蠢。”

  薄子衡伸手揉了揉余思量的头发,说:“可能你天分不在此呢。”

  “但我偏偏在这条路上走。”余思量说着,唇边泛起一丝苦涩,“其实就算换个领域,我姐也做得比我好,我哥跟我姐都太聪明了,聪明到我妈觉得理所当然,所以她想不明白我为什么那么笨。”

  他说这些话时语气很平静,像是看开了,放下了,但看他的表情薄子衡就知道,这些依旧在纠缠他。

  “你哥跟你姐没有管过你吗?”薄子衡道,“以前我跟我妈吵架,我爸跟我哥都会给我们当调解员。”

  “这又不是他们的责任。”余思量想了想,很轻地摇了摇头,“也不是没管过,只是每次到最后都会吵架。”

  薄子衡道:“听起来你家里人脾气都不是很好的样子。”

  “最尖的刀都是扎最亲的人。”余思量站起身,“我去洗把脸,外卖要是到了你下去拿一下。”

  薄子衡答应下来,一直看着他进了浴室。

  余思量身上好像有一个开关,只要按下去,无论多强烈的情绪都会瞬间被收回,刚刚在这房间里发生的一切在他此时的平淡面前就像一场表演出来的闹剧,演出结束了,演员也就脱离了那个角色。

  于是痛苦的事也变得不在乎了。

  但这种想法很快就被拿到的外卖打破了。

  薄子衡西装革履地提着几个大盒子走过大厅,顶着工作人员诧异按下电梯时感觉自己真的很像个大饭桶。

  这么多的盒子里,只有半个是他的,剩下的全是余思量点的东西。

  他提着食盒懵逼地回了房,见余思量已经坐在客厅玩手机,便问了一句:“你手滑买多了?”

  “没有。”余思量道简单收拾了一下桌子,接过他手里的食盒放到桌上打开,有炸鸡汉堡,有蛋糕奶茶,还有烧烤跟一盒酸辣粉。

  这是什么热量炸弹。

  薄子衡神色复杂地看了余思量一眼:“你吃得完吗?”

  “吃不完。”余思量嘴上这么说,却戴了手套坐下来开始吃。

  他吃相很好,细嚼慢咽的,吃得非常有观赏性,就是……太慢了。

  薄子衡吃完一对翅腿了他才啃完第一个,照这个速度这桌菜能让他啃到天亮。

  但吃太快也的确不行。

  薄子衡一边吃一边纠结,却发现余思量越吃越快,到后面似乎都没尝到什么味道,只是简单嚼吧嚼吧就咽了。

  他连忙伸手拦了一下:“别吃了,会吃撑的。”

  余思量“噢”了一声,又放慢了速度,说:“你也吃。”

  薄子衡其实没那么饿,但看余思量一时半会没有要停的意思,犹豫了一下还是继续吃了。

  事实证明余思量的确买多了,两人都吃撑了桌上的东西还剩下一半。

  “我又在乱花钱。”余思量叹了口气,“把这个给剧组的人是不是不太好啊,都是吃剩下的。”

  “给你助理吧。”薄子衡说着动手收拾起来,“丁姐在这边吗?”

  余思量点头:“但不能让她知道,要是她知道我吃这些,肯定会生气。”

  “没事,我跟她说。”薄子衡收拾完,问了丁雨琳跟洪龙虎的房间便拎着剩下的过去了。

  两人的住得不远,但薄子衡在丁雨琳那多待了一会。

  丁雨琳一看见这些吃的就头疼,不等薄子衡开口就道:“思量又乱吃东西了?”

  薄子衡点头:“别怪他,他心情不是很好。”

  “我知道。”丁雨琳叹了口气,语气无奈地抱怨道,“他每次不开心就喜欢暴饮暴食,平时还好,顶多就多吃点蔬菜沙拉,但碰上柔姐就热量怎么高怎么来,之前有一次吃撑了睡不着,坐在床上哭了一晚上,哭得眼睛都肿了,第二天还有工作呢。”

  薄子衡微微蹙起眉,欲言又止地看着丁雨琳。

  丁雨琳看他这表情,说:“我知道我冷血了点,但我是他的经纪人,管理他的工作是我的责任,这种会影响工作的事肯定得管的。”

  “我知道,所以我没说。”薄子衡道,“我想问问他妈妈的事。”

  丁雨琳露出一个苦笑:“以薄总的能力,这些事也不难查吧?”

  薄子衡道:“有些事我去查不合适。”

  丁雨琳默了默,又叹了口气:“柔姐的确对小量很好,但就是太好了,她以前跟我说……她就剩下小量了。”

  薄子衡眉心皱得更紧,这句话听着亲昵,但其中蕴含的压力却是巨大的。

  “思量还有一个哥哥跟一个姐姐。”薄子衡道,“他们也很出色。”

  丁雨琳却是摇头:“我虽然是经纪人,但手也不可能伸那么长,小量又不喜欢提他们家的情况,我只知道他哥姐跟柔姐关系也不好,有一次他去良城拍戏,他哥正好出差也在那,就约了小量出去吃饭,这事让柔姐知道了,当时就打电话给他让他回剧组,他哥只好送他回去了……然后两个人就吵起来了。”

  “思量呢?”薄子衡问,“他当时是什么反应。”

  丁雨琳答道:“他说,别在走廊里吵,后来他们就回房了,我也不好再跟进去。”

  薄子衡一下就想到今天在片场时余思量说,片场人很多。

  这好像是他唯一能跟他妈谈的条件,但就算是这样,能得到的也很少,仅仅只是不被人看到而已。

  能从丁雨琳那得到的信息不多,薄子衡又问了点无关痛痒的便回去了。

  但打开门他却发现余思量不在。

  薄子衡愣了愣,正要拿手机打电话,就听见浴室传来呕吐的声音,顿时脸色一变,连忙跑了过去。

  余思量这会正抱着马桶吐得昏天暗地,薄子衡立刻上去,轻轻拍他的背:“胃难受了?”

  余思量有些虚弱地摇了摇头,低头又是一阵呕吐,直到把胃里的东西吐出来大半才起身去漱口,说:“不能吃那些,会胖。”

  薄子衡立刻反应过来,皱眉道:“你催吐?”

  “别让琳姐知道。”余思量说着,很轻地推了一下薄子衡,“我洗个澡。”

  “病好了?”

  “没那么难受了。”余思量垂眼看他,“之前是担心我妈,现在都来了,不担心了,病自然就好了。”

  薄子衡还是不信,伸手试了一下他额头的温度,发现真的不烧了,只好道:“那别洗太久,穿暖和点。”

  余思量笑了笑,点头答应下来,薄子衡便出去了。

  但实际上他洗完澡还是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短袖T恤跟短裤,今晚虽说不冷,但对于一个刚生完病的人来说还是太单薄了。

  薄子衡只好脱了外套过去给他披上,无奈道:“刚刚不是答应得好好的。”

  “没事,屋里很暖和。”余思量嘴上这么说,却没有脱下外套,而是就那么披着回到沙发上坐好,两条长腿跟着往沙发上一踩,下巴垫着膝盖开始玩手机。

  薄子衡目光落在他腿上,在心里谴责自己变态却又挪不开目光。

  “看够了,要上手试试吗?”余思量抬眼瞥他,“你今晚要留在这边?”

  薄子衡有些尴尬地垂下眼,“嗯”了一声:“我让人给我拿行李过来,在这边住几天。”

  余思量问道:“公司怎么办?”

  薄子衡道:“我爸会处理,有事我视频开会也一样,刚刚去拿外卖的时候已经把房间开好了。”

  余思量抿了一下唇,还想说点什么,但总觉得这种默认他是为了自己才留下的想法实在很自作多情,于是只是“嗯”了一声。

  薄子衡道:“特地留下来陪你的,有我在,阿姨应该会收敛点。”

  余思量咬了一下下唇,含糊道:“那你不用特地开个房间。”

  薄子衡笑了:“不开在你这睡沙发吗?一晚上还好,连着睡几天我腰还要不要了?”

  “谁说让你睡沙发了。”余思量小声嘟囔。

  薄子衡挑起眉:“你肯让我睡床?”

  “又不是没睡过。”余思量抬眼看他,“我们只是睡一起,又不会做、做\爱。”

  他神色镇定得很,但最后那忽然的结巴还是暴露了他那点紧张。

  薄子衡很轻地笑了:“不好意思就别说,我也不需要你用这种方式谢我。”

  余思量皱起眉:“谁在谢你了。”

  薄子衡道:“那你是在勾引我?”

  “你别太油。”余思量撇撇嘴,“我就是想干点我妈不让干的事。”

  薄子衡被这个回答逗笑了:“这就是你反抗的手段?”

  “不行吗?”余思量耳朵有点热,“我反悔了!你自己去楼下睡吧!”

  但薄子衡没有走,反而是大步走过去在余思量身旁坐下,在他开口之前伸手将人抱到了自己腿上。

  余思量一愣,皱着眉挣扎了一下,但轻飘飘的没什么力道。

  薄子衡还是笑,凑数在他脸上落了个吻,说:“我一会就去退房。”

  余思量用脚踢了他的腰侧一下,没有说什么。

  薄子衡顿时弯起眼,宽大的手掌在他脊背上抚过,轻声道:“那我今晚能抱着你睡吗?”

  “薄子衡,你别得寸进尺。”余思量皱着眉,看上去有点凶,但语气不凶,像块没化开的奶糖。

  薄子衡道:“因为你现在看上去很好说话,根据我对你跟雪橇相处的观察,我感觉顺杆爬好像比较有用。”

  余思量被他这话哽了一下。

  某种意义上来说,薄子衡的确没有说错,但被这么戳穿就很不爽。

  “你的观察有问题。”余思量从他怀里起来,重新坐回刚刚的位子,抱着腿警惕地盯着他,像只被惹恼的小猫咪。

  薄子衡伸手摸了一下他的头发:“我去洗个澡,一会要是有人送行李过来帮我拿一下。”

  余思量把脸埋进膝盖,闷声拒绝:“自己拿。”

  “那我让他放门口。”薄子衡说着,拿过手机发了条短信便起身洗澡去了。

  过了一会有人敲门,余思量纠结了两秒,还是起身去帮他拿了行李。

  薄子衡不准备住久,行李很少也很轻,应该就装了几件衣服。

  余思量把行李箱扔到一边,回到沙发上继续坐着。

  薄子衡洗完澡出来见他已经帮自己拿了,便走过去,弯腰在他膝盖上落了个吻:“谢谢。”

  “我是怕被偷了。”余思量皱眉推开他,“你好变态。”

  “这就变态了?”薄子衡笑了,“我还有更变态的,你想不想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