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奕则在确定了英霞别庄的安全之后, 便与李纯渊一同住了下来。
别庄作为皇室隐秘的度暑圣地,自是有些寒凉,对此此时早春之时的温度来说, 稍微过凉了。
但此时却并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 相比于这点小事, 先在此地隐秘的住下来,才是重中之重。
别庄内, 收拾的很干净, 虽然此时并无任何一位侍女、奴才, 却依旧保持着最佳的使用情况。
这是为了方便皇上携带他的家眷随时前来。
“报——”彭海清将整个别庄找寻了一遍, 最终气喘吁吁地前来报告。
“陛下, 奴才竟是在别庄之内,找到了一人。”
徐奕则微微蹙眉,“谁?”
“是一位老宫女, 但……”彭海清稍微有点难以启齿。
“有话快说。”
“这位宫女,她竟是没有舌头的!”
这倒是有点意思了。
徐奕则几乎在这之后, 立刻闻到了什么秘密的味道,“把她叫过来, 朕有事要问她。”
这能有什么事啊?
彭海清满心狐疑,但因为是皇帝的要求, 他自然是只能应下。“是。”
趁着彭海清退开的空档,本来一直在徐奕则的左边坐着喝茶的李纯渊终于有机会开口。
“你找她是什么原因?”
刚刚李纯渊看徐奕则那眼睛处突然流露出的情绪, 便已经察觉,此事并不简单。
“就我所知, 这别庄之内,可不是随便什么人可以留在这里的。”徐奕则轻笑着解释。“之前,我曾怀疑为何皇帝为何与他的皇太后的关系变得如此之差, 如今却是有了些许的猜测。”
“这答案竟然是在这英霞别庄之内?”李纯渊微感惊讶,同时惊诧于对方为何如此自信。
“你可知,皇帝与我,并不是皇太后的亲生儿子。”
李纯渊手中的茶盏微微有点拿不稳,他惊讶地抬起头来,眼底的惊慌,难以掩饰。
“你为何会知道这事?”虽然李纯渊对这一信息感到讶异,但很快他便已经稳住了心神。
“其实,我一直有着婴儿时期的记忆。”
“不可能。”李纯渊听到这里,便有点恼怒,直觉徐奕则是骗他,“孩童再如何早慧,也绝无可能在婴儿时期拥有记忆。”
“但这是实话。”徐奕则微微摸了摸自己的鼻梁,他可是从其他世界穿过来的,自然从小到大的记忆都清清楚楚。
见李纯渊好似信了七八分,徐奕则不免也有些开心,毕竟这种事情,换做谁,都很难相信。
而对方若是能够相信他,在某种程度上,也能说明他对自己本身的信任。
那么这也够了。
于是,徐奕则缓缓地继续解释。“帝王家,总有这些隐秘之事,但你倒也不必过于担忧,我们定是皇室血脉,否则当年伏丹皇后定不会让我们活下来。”
“你……”李纯渊微微蹙紧了眉,漂亮的丹凤眼中多了些微的迷茫,但很快便又消失不见。
他垂落下了他那浓密的睫毛,将自己的神情掩饰在这之下。
了然一笑,徐奕则宽慰道:“放心,我从未将这事放在心上,我便是我,与那些何干?”
这句话,铿锵有力,却又洒脱自在,李纯渊听着,不免也跟着一笑,心道:他便是这样的人,何须意外?
两人不免相视一笑。
而正当此时,一阵敲门声,将他们两人之间的气氛打断。
徐奕则心中微微生出些微的恼意,但却又被接下来所要面对之事冲散。
“陛下,她便是奴才所说的那位老宫女。”
那宫女说是老宫女,倒也是污蔑了她。
对方不过不惑之年,虽然因为多年的劳力活,令她整个人看起来相比同龄人沧桑了不少,但从那双眼睛中,却是能够确定对方的岁数并不大。
宫女见着徐奕则,似乎是察觉到了徐奕则的身份,猛地跪在了地上,咿咿呀呀地说了些什么。
但因为被割了舌头,徐奕则对她的话却也听不明白。
“可会写字?”
徐奕则突然问。
宫女一愣,随即连连点头。
“给她纸和笔。”徐奕则吩咐彭海清。
“是。”彭海清立刻从旁退下,过了一会,又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
庞隐已经沉默了许久,毕竟他不太想要打断徐奕则与李纯渊两人之间的谈话。
但此时,却已经由不得他不开口了。
“这位,似乎有点眼熟。”
庞隐细细回忆,但十八年前的记忆,到底已经变得模糊,更不用说一个一晃而过的人。
“只是若要说出这人到底是谁,臣却也是的确想不出了。”庞隐冥思苦想,总觉得只差那么一点,便可回忆起此人是谁。
但却总是差那么点儿。
“既然如此,那么我们便让她自己说。”徐奕则直言。
宫女瑟瑟发抖,如今她跪坐在这里,简直就是一只惊弓之鸟,这里头的任何一个人,都能在瞬间要了她的命。
只是……
为何这短短几年的时间,这位少年皇帝在气质上竟然有了如此大的变化?
芪连心中大骇,却又找不准原因,唯一能够做的,便是据实回答,以求这些人的仁慈。
不过一会儿,彭海清便已经将笔墨纸砚给呈了上来。
他乖乖地站在了一旁了好一会,却见殿中的三人却都在盯着他。
彭海清直觉压力奇大,赶忙道:“奴才这便退下了。”
“赶紧的。”徐奕则有些不耐烦了。
既然如此,彭海清连滚带爬地便滚远了。
这皇帝的心,大海的针。
这皇帝的脾气,三月的天。
彭海清觉着,自己作为皇帝身边最重要的太监总管,当真是太难了。
“现在已经没了外人,朕问一事,你便答一事。”
“嗯、嗯。”芪连连连点头应声,只是声音就好似是从喉咙深处回上来的,很是难听。
“你的名字?”
“芪连。”
“你曾经是伏丹的宫女?”徐奕则推测道。
芪连写字的手微微一顿,但最终还是在那宣纸上写了个端正的“是”字。
“因为何事,她割断了你的舌头?”徐奕则思考之后,继续道:“先让朕猜猜,是因为你得知了她一个重要的秘密,而她必须杀你灭口。”
“不对。”徐奕则很快推翻了自己的结论。“是你自截舌头,为了自保,是吗?”
芪连手中毛笔上的墨水低落在了宣纸上,表情有些呆滞。
徐奕则颇为得意,自觉自己猜对了八分。
芪连却是颇为不解,这些事明明陛下都已经从她这里得知,为何还要再问一遍?
甚至还做出好似第一次听说的样子?
她疑惑地看向了旁边的皇后娘娘身上,随即好似明白了什么。
于是,她低头,刷刷刷奋笔疾书。
坐在前面的徐奕则被她的脑袋挡了字,一时也看不清对方到底在书写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徐奕则都有点不耐烦,却见那宫女默默将那写了满满当当的宣纸给双手举了起来了点。
因为字有些小,远处看不清,徐奕则便走过去,从那宫女的手中接过宣纸。
“三年前,奴婢所说句句属实,绝无二心,若陛下是希望在皇后娘娘面前隐瞒这事,奴婢定是一句不会说,只求陛下能够饶过奴婢,让奴婢能够在这英霞别庄之内安享晚年。”
那便宜哥哥竟是来过这英霞别庄,甚至见过这位哑巴宫女?
奇事。
不说他从未听说过晗绪帝来过这英霞别庄避暑,即便是真的曾经来过,那也应该是有大群人马跟随而至。
作为九五之尊,哪有机会去在意一个英霞别庄中的老宫女?
除非……有人特意让晗绪帝与这位宫女见面,为了引晗绪帝知道一些陈年旧事——一些他绝不应该知道的陈年旧事。
也就是在前些年,晗绪帝突然与皇太后伏丹不和,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似乎隐隐开始有了眉头。
“我和你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徐奕则懒得理会那宫女对他这句话会产生何种误会,但料想这宫女不敢不回答。
果然,芪连在短暂的意外之后,依旧还是老老实实地写道——四年前,除夕夜后,陛下突然出现,问奴婢这事。
“当时有谁?”
徐奕则刨根问底,而他的这种行为显然也引起了另外两人的重视。
芪连被这三人可以称之位严肃的眸子盯着,不免更为惊惧,就连提笔的手,都开始颤抖起来。
多余的墨水涂抹了些字体的撇捺,但依旧还是能够看出她所书写的这句话。
“似有陛下,还有丞相大人。”
“什么?”李纯渊走过来,见到这句话,不免惊骇,“丞相大人为何要做这种事?”
“绝不是为了让朕知道真相那么简单。”徐奕则已经有了些微的头绪。
他看向旁边的庞隐,却见他的表情中,也带着绝对的凝重,“陛下,看来在这朝廷之中,有一人,我们一直小看了……摄政王不是最后,而是我们第一个强有力的敌人。”
“哈。”徐奕则大笑起来,看起来有点疯癫。
随即,他猛地看向在场的其余两人,道:“这可不是正好吗?这样才有意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