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澜微眯双眼,反问:“怎么?他不老实?”

  “我是替一手下将士来问的。”黎潇摇头道:“说来无奈,他们两人之间有些纠葛,他一早就跑来求我找人了。”

  “你待手下人这般宽纵,他们可服你?”黎澜随口一问,却似有深意。

  “兄长只说能不能找到人就是了。”黎潇不喜别人掺合他在军中的事,虽然知道兄长是在提醒他要立威,可他却对此不以为意,他在军中自己自己的立足之法,无需如此。

  “你都来问了,自然可以。”黎澜点头:“我交代千回去通知他,或者……逼他老实听话是否更能安抚你手下将士?”

  “这等小事不必强人所难。”黎潇对兄长的一贯作风也有些无奈,兄长是个目的心极重的人,只要是他需要的,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也好。”黎澜点头,转而道:“他一家老小都在我手上,若他不听话,千回知道该怎么做,你放心,只要你手下需要,十成必会配合。”

  黎潇就知道事情问过兄长之后多半会是这样不可控的局面,便看了一眼千回,后者恭敬的点头示意,之后很快消失在了宫墙之间。

  贤妃娘娘饭后去休息了,黎潇兄弟二人在院中闲聊,殿中则只剩司诺与方氏浅诉这段时间发生的事,直到千回回来同黎澜先行一步,黎潇这才进到殿中,刚好听到司诺说他极好,语气轻快,心中不禁动容。

  上辈子也是这样,自己待他不甚上心,他却让所有人都以为自己待他情深,这小傻子,真真是一点都没变!

  “王爷。”司诺刚才就看到黎澜先走了,想着王爷一人在外面也是无趣,便出声喊他,语气并不恭敬,方氏听着不禁轻拍他胳膊,低声提醒道:“与王爷说话不可如此!”

  “他在家中可不止如此。”黎潇上前笑道:“在家中他喊我像喊下人似的,我都伺候他好几天了!吃喝都要喂着。”

  虽然这两日的确如此,但被黎潇这样说出来,司诺的脸还是红透了,伸手要打黎潇,却被后者握住,大手覆上他肩头揉了揉:“小心些。”

  看着黎潇这般呵护司诺,方氏心中安慰,眼眶微湿又不想表想出来坏了气氛,便起身道:“时辰不早了,贤妃娘娘也该起了,我去看看。”

  时间的确不早了,并非节日,不好一直待在贤妃娘娘的宫里,黎潇夫夫便也相携离宫了。

  刚到府,就看到了坐在府门前台阶上的钱坤。

  “王爷!我要与十成在一起。”钱坤看到黎潇跳下马车,立即迎上来,语气郑重道:“我得陪他护他,不能再看他受人威胁了,他一家老小很是不易!”

  黎潇微顿,想来他们是把话说明白了,便点头道:“如此也好,你们二人商量便是。”

  “多谢王爷成全!”

  钱坤大婚时,黎潇将十成一家的刑书作为礼物给了钱坤,钱坤这才知道十成本姓固,当他笑眯眯的将刑书交给十成,喊出一声“固郎”时,却被后者皱着眉将他脑袋推开了。

  是夜。

  一面是军中众人在钱坤处饮酒畅聊的喧闹,一边是黎澜立于窗边垂眸沉静的身影。

  “千回。”黎澜推开窗看向暗处那道几乎不可见,却一定在的身影,道:“当年若我不交待你后续之事,你可愿随我从那山崖上跳下去?”

  “不愿。”千回从黑暗中走出来微微摇头。

  他不愿,也不能同他一起死,若是那样,谁为他报仇?谁为他守灵?谁又能替他为这偏执一生收尾?他不能死在他前头,不能让他受孤独的苦,也不能与他同死,怕没人体面的送他最后一程,他只能死在他后面,在将他一生安顿好之后!

  “我想也是。”黎澜无所谓的笑笑,伴随着关上的窗,一声叹息飘入千回耳中,轻不可闻,又重若千斤。

  千回趁夜找来了叶辰,理由很简单,天气不好,黎澜的旧伤怕是要疼了。他希望叶辰能慰藉黎澜的孤独,可叶辰却给黎澜带来了更大的孤独!

  他要走了。师傅有令,他必须尽快回去,至于什么时候能再来京城他不知道。

  “你若不走,你师傅会杀你么?”黎澜疲惫的枕着叶辰的胳膊,身体酸疼的厉害。

  “会吧。”叶辰不确定,师傅对他一向宽纵,自他接手医馆之后更是很少给他交代新任务,他也从没忤逆过师傅的命令,更没见过师傅生气,因此他也不知道不听令的后果会怎样。

  “那你走吧。”黎澜意兴阑珊的离开叶辰温暖的怀抱,背对着他,语气决绝道:“你记住,我绝不容忍背叛,日后就算你不再回来了,也别让我知道你娶妻生子的消息,否则,千里万里我必要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叶辰点头应下,轻轻在黎澜额角落下一吻,起身离去。他不会再回来了,再也回不来了。

  黎澜一身黏腻的躺了许久,明明很累却又睡不着,直到听见千回轻手轻脚的推门进来,才疲惫开口道:“备热水。”

  “备下了。”

  “那你不早进来。”黎澜翻过身,看向站在门边的千回,黑暗中他们看不清彼此的表情,可似乎两人都知道此事对方是怎样的表情。

  半响,黎澜败下阵来,道:“过来抱抱我,好累。”

  “好。”

  ……

  年时,一家人聚在了贤安宫。

  黎澜接了贤妃的三请才姗姗来迟,踱步进门就看到黎潇正将一串红灯笼挂在树上,司诺仰头看他,左左右右的指挥着,这明明是下人该做的事,却看得黎澜心中生出一丝从未有过的惆怅,下意识的侧头看向跟在侧后方的千回,却只看到他黑衣的一角,不禁皱眉:“你跟紧些。”

  “好。”千回应声。他已经跟的很紧了,却还是听话的又向前凑了小半步,几乎并肩,在他微微侧头时,几乎能数清他的睫毛,距离近的不合理数。

  “千回,我做了,在昨晚给皇上请安的时候。”黎澜轻声一笑,看向身边的人道:“最多两年。”

  “下次我去做,你别再冒险了。”千回面无表情,毒药少了多少他比谁都清楚,昨夜黎澜去御书房陪皇上说话的时候他就在不远处,一旦黎澜下毒被发现,他势必要拼命护他周全的。

  “谁去都是冒险。我不怕。”黎澜随意一笑,似乎只是闲聊,而非在说毒杀生父的大罪。

  “我怕。”千回轻叹:“药粉我收起来了,下次我去,你只当不知道便是。”

  黎澜不屑轻笑,也走到树下,将一早给司诺准备的礼物递给他,又找来几串灯笼扔上树道:“黎潇你倒是快些做,晚点都该生根在这树上了,第婿还得爬树去摘你下来呢。”

  一边说着,一边又捣乱的将几串灯笼扔了上去,这才笑呵呵的进屋去看贤妃,千回看他笑的像个未经世事的孩子,心中沉重,他从不与人商量,想到什么便是一条路走到黑,什么都敢做,什么都不怕,如此谁又能知道他心里有多苦呢?

  千回知道叶辰再也回不来了,他那晚给他留了不少黎澜用得到的药,却没留一句话。就像他知道黎澜曾无数次的在心里哭过,却从没真的掉过眼泪,他痛但不会说。

  也许,这两人当初就不该遇到。

  也许,当初黎澜该死在山崖下,如此便不必一路走到此处,谋算陷害,杀人威胁,下毒弑父……

  千回看到黎潇拎着两串无处可挂的灯笼从树上下来,想了想才迎上前,难得开口求道:“王爷,稍后……可否替我灌醉他?”

  “嗯?”黎潇不解,司诺却好像看懂了千回有些窘迫的表情,扯扯黎潇的衣袖,替他点头道:“好。”

  黎澜极少喝酒,但席间司诺敬他也只能喝了,这一喝便一发不可收拾,最后是被千回抱上软轿的。

  “千回。”黎潇将有些晕头转向的司诺放回软轿,才追上千回问道:“兄长可是出什么事了?”

  “叶辰走了,他有些不舒服。”千回说着看向了轿中的人,却没说黎澜做了什么,最多两年,此刻在他眼前关切黎澜的人,将会顺利登基成王,两年!

  “你多陪陪兄长,他虽然爱说话,但很少说与自己相关的,总这样闷在心里,怕也藏着很多事,越不说越说不出口。”黎潇说着微微皱眉:“他为我考虑的太多,能信的人又太少。”

  千回点头,随着软轿离开了。

  夜晚天气骤变,冷风裹挟着鹅毛雪带着刺骨的冷意席卷天地。

  黎潇抱着司诺,莫名的失眠了。他刚才送司诺回来之后又去了趟百草堂,小鬼头一人在店里坐着,说爷爷走了,明天店铺会有新人接手。

  千回陪在黎澜身边,第一次主动的拉开他的衣领,将药膏在手心搓热化开,轻揉他肩上的旧伤。

  与此同时,山林深处,沟壑之内,有一处隐蔽的地牢,冷风自谷间吹过呼啸作响,叶辰枯坐其中,偶尔有雪片被风吹进来,被他接住还不待看清便化成了一点雪水,融于掌心。

  “叶辰,你可悔过?”老掌柜突然出现在地牢门前,语气如常。

  “师傅。”叶辰起身跪下,却微微摇头,坚定道:“不悔。七日生是我偷用的,逆天改命之事总要有人承担后果,我心甘情愿给他,便此生不悔!”

  “那你便此生都在此处反省吧!”老掌柜走了,背影苍凉。

  他当时便知叶辰偷拿了七日生,也知他是给司诺用了,他知道,但未阻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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