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完一把双人同舞，路橙骂骂咧咧地解放了天性。接下来的拍摄格外顺利，宣影让助理迅速出了一个粗剪的样片，邀请路橙一起来欣赏他的天才创意。
镜头里，少年坐在乳白色的电脑桌旁，微笑着启动《王者荣耀》，操作了不到五秒钟，秀气的眉头微微拧起，开始暴躁输出。
“你为什么要在进化水晶之后出蓝宝石啊！”
“你的二技能太丑了吧？”
“有你这种队友还打什么打？FMVP就这水平？”
路橙：“……”
宣影安慰道：“放心，为了保护某位选手的名誉，最后一句肯定会剪掉。”
“那个……”路橙尝试为自己挽尊，“其实我平时真的很乖，第一次玩双人同舞模式，控制不住我自己。”
想揍死男人的心。
他没忍住瞪了一眼坐回角落镇场的顾司宴。
一位FMVP选手把纵享丝滑的露娜，玩成了面糊疙瘩，到底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宣影玩味地笑了笑，继续播放样片。
镜头外伸出一只五指修长的手，递过来一杯茶里茶气最新款的薄荷冰奶茶。
小清新芽绿色的茶汤里，晶莹剔透的冰块若隐若现。奶茶杯没有被规规矩矩地搁在电脑桌上，反而恶作剧似的贴住了路橙的脸颊。
少年一瞬间成了被顺毛的猫，接过奶茶啜了一口，灵魂得到净化与升华，峡谷豌豆射手秒变文明小标兵。
“你就是我最好的队友。”
“不愧是你，泰裤辣！”
“一起走向属于我们的胜利！”
视频结尾，路橙捧着奶茶转过头，冲镜头说出了甲方提供的广告词。
“喝茶里茶气，满满小元气，峡谷上分不受气！”
漫长的一分钟终于过去了。
路橙：“…………”
他的沉默震耳欲聋。
本来剧情就写得很假，奶茶里放的是妙鲜包还是镇定剂，居然能拯救一个为双排而癫狂的玩家。
经过宣大导演的妙手回春，变得又假又土。
宣影看起来十分满意自己的大作，原地起跳蹦了两下，给他一根藤蔓就能去峨眉山当猴王：“我的眼光错不了，你就是天选缪斯！”
“你为什么能这么普通又这么自信？”路橙可达鸭崩溃抱头，“求你去找别的缪斯，这个片子作废行不行？”
否则在世冠赛上一播出——
他在联盟就社死了！
宣影一听就急了，蹦到助理身边，抱紧了电脑显示器：“每一个作品都是导演心爱的孩子，不许抢走我的宝宝！”
这位准三十四岁的艺术美少年凄然地控诉道：“你坏。”
路橙：“……？？”
路橙：“你死。”
“队长，你看他！”他只好向顾司宴求助，“维护战队的形象，不是KG队长职责的一部分吗？”
“还行？”顾司宴挑眉说。
不管外界如何腥风血雨，顾司宴总能保持一种老僧入定的淡漠状态，让理性占据上风。
路橙都快信了：“真的吗？”
不对。
顾司宴的表情不对。
每一块面部肌肉都在努力绷紧，肩头微微抖动，还扭过头不自然地干咳了两声。
路橙一拳砸扁了奶茶杯：“你特么一直都在笑，根本就没有停过！”
“真的挺不错。”顾司宴的嘴角上扬了几个像素的弧度，“路先生，提醒你一下，盲猜你又没有仔细读商务合同。”
顾司宴：“选手方同意参与广告拍摄后，若非因不可抗力因素而中止合作，需赔付违约金一百万。”
宣影：“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路橙：“……”
联盟套路深，他要回农村。
顾司宴又说：“当然，如果广告顺利播出，甲方需支付选手二百万劳务费，并分期支付后续流量分成。”
路橙当场表演了一个小猫变脸：“播吧，我的面子不值钱！”
“我喝完奶茶失忆了么，”路橙问，“我什么时候给你看过合同？”
他印象中，明明只有邵经理经手。
顾司宴笑了笑：“保护队员不被拐去缅/北，也是队长职责的一部分。”
===
两人从宣影的工作室出来时，天已经黑透了。浦江市的天气一入秋就染上了楚琼林的小毛病，总爱下点淅淅沥沥的夜雨，今晚却是个难得的晴夜。
工作室地处市郊，远离商业区的霓虹污染，抬头能望见半条璀璨星河。
宣影执意要送他的缪斯去停车场，一路上上嘴皮不粘下嘴皮，拼命向路橙安利他为今年世冠赛开幕式准备的天才创意。
“配合这次世冠赛的主题，追求优秀传统文化和国际化时尚的结合……”
路橙拍广告时喝了四杯薄荷奶茶，咖啡因摄入过量，却被他活生生念叨困了，抬头看星空，都是一片五彩斑斓的黑。
什么与什么的结合。
香菜风油精拿铁，还是榴莲螺蛳粉披萨？
他怀里满满当当地抱着一只巨型芽绿色玩偶，是甲方爸爸送的吉祥物茶茶。
顾司宴比他更忙碌，左右手各一只大帆布袋，装满了奶茶、甜点和各色周边，借着惯性，不经意地拍打宣影的膝盖。
“哎哟！”宣影实在忍无可忍，“你能不能注意点！我们美少年都很脆弱的。”
“这么宽的马路，”顾司宴指了指对面的人行道，哂笑道， “你非得挤在我们中间？”
宣影：“……？”
学艺术的大多属夜猫子，奶茶广告片是宣影今天的第一项工作。满腔的精力都被顾司宴堵了回去，正烦躁得抓耳挠腮，突然冲着街边驶过的一辆敞篷跑车打招呼：“Lucas，我的缪斯！”
路橙打了个漫长的哈欠，鄙夷道：“你这缪斯还是批发的？”
跑车一个急刹，走下来一位金发绿眼的模特。
路橙登时就不困了。
他赶紧把剩下的半个哈欠咽了回去：“哥哥好，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呀？”
顾司宴低头瞥了眼手上的帆布袋。
大部分是液体，打人不致死。
Lucas还在懵圈状态，宣影插嘴介绍说：“最近有个很火的选秀节目，他就是那个靠脸出圈的混血模特练习生。”
路橙：“噢——”
没听说过。
但不要紧，全天下好看的哥哥都是他的熟人。
宣影还嫌不够乱，接着火上浇油：“他也打《王者荣耀》，玩国际服。”
路橙：“哥哥加个微——唔唔唔！”
顾司宴一把捂住他的嘴，冷漠地说：“联盟规定，职业选手不可以与素人双排。”
路橙：“唔唔唔唔唔唔！”
死男人又在原创什么联盟规定？
顾司宴把两只帆布袋都换到左手，右手拎着玩偶茶茶和人形茶茶，匆匆往停车场赶。
宣影挥舞着脆弱的四肢，根本追不上他。
直到宣影和Lucas都成了远方的两个小黑点，顾司宴才松开手，路橙的两片唇都被揉到了水红。
顾司宴的喉结上下滚动，忽然感觉有点渴。
路橙：“死男人，你限制我的交友自由！”
顾司宴做了贼还要嘴硬：“联盟没有规定，但KG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出于保密的要求，严禁选手与队外人士恋爱。”
他煞有介事地举起了例子：“穆柒、栗荼之、任小航，还有青训生们，谁不是专心打职业，谁有空谈恋爱了？”
路橙嘀嘀咕咕：“谁要谈恋爱了，我只是跟哥哥们打个双排……”
顾司宴打断他：“上车！”
“上车就上车！”路橙拉开后座的移动门，和茶茶玩偶一起滚了进去，原地躺平，“我要睡觉了，晚安！”
顾司宴：“……”
他打开行车导航仪，换了一条路况更平稳的路线。
SUV沉默地在夜色与霓虹间穿梭，路橙猫猫祟祟地问：“队长，你那个动物医学专业的朋友——”
顾司宴冷道：“你不是跟这个世界道过晚安了吗？”
“别这么记仇嘛。”路橙接着打探，“他最近是不是去猪场实习了？你看他发的朋友圈了吗，不会被小猪欺负吧？”
顾司宴一哽：“……不会的。”
这点自信，他还是有的。
“哦，那我就放心了。”路橙怀抱查查翻了个身，不到半个小时，后座响起了绵长的呼吸声。
顾司宴无奈地摇摇头，靠边停车，从后备箱里翻出一块毛毯。
SUV是战队的公车，平时都是邵经理在开，毛毯不知多久没洗过，四个角上还沾了陈年棕褐色污渍。
顾司宴嫌弃地把毛毯扔进了路边的垃圾箱，脱掉卫衣外套，盖在了路橙身上。
路橙感受到体温一缕，喃喃地说：“练习生……”
顾司宴站在夜风里，心有点凉。
才见过一面，梦里就都是练习生？
“别人家的哥哥是模特练习生。”路橙锁眉抱怨，“凭什么我家哥哥是猪场练习生？”
顾司宴哭笑不得，捏住路橙的脸颊，指尖一路轻柔地向上描摹，途经唇边、鼻尖、眉心，直至抵达额顶。
指尖停留的时间不过短短几秒，这条路却好似走了很多年。
路橙的唇色依然微微泛红。
他克制住内心的罪恶感，两手撑住车座，俯下头颅。
双眼盯着别处，唇却只敢亲吻额头。
一触即分。
一触几乎烧干了他浑身的血，要不是怕把路橙一个丢在车里，他只想在无人的街上来回跑个三千米。
见了这么多好哥哥，顾司宴偏执地想。
这个吻是他欠我的。
关上车门前，他轻声地说：“晚安，小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