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踉跄几圈后到底脚下一软跌在艾叶面前,叫艾叶正对上那双全是恐慌万状无神空洞的眼,
竟吓得他瘫坐在地、屏息难言。
哪知下一瞬,顾望舒双手猛地薅上他衣领!
“我不是叫你救他,救他!!!”
他声嘶力竭地吼:“你救我做甚,我怎么还活着!我凭什么活着!他在哪儿,快告诉我!我师哥在哪儿!你带我去找他啊!!!”
顾望舒惨败白的胸膛带着那不堪入目的伤口剧烈起伏,他失了智,发了疯,没了生的念头,成了活脱脱的人间鬼煞。
“他……”艾叶浑身发抖。
“他!”
“我……我救不了他……”
“你在说什么鬼话……!”
“顾望舒!!!”
艾叶带着被逼无奈的哭腔大喊出口,再不顾他如何挣扎如何疯癫的捶打顶撞自己,狠狠将他搂按进怀里,强吻上双唇!
怎奈顾望舒癫狂至极,一口咬伤艾叶嘴唇,登时满口血腥涌进颅腔,逼得他急喘着止了声。
“顾望舒!你冷静一下好不好,冷静一下!等你平静了我便带你去找他,我答应你,定会去的!”
艾叶舔了唇上的血急道:“我会带你去,带你回去。”
他将他抱在怀中轻抚头顶银发,像在安慰个受惊小兽,耐心又温柔的,直到怀中人渐渐停了要命的哆嗦,筋疲力竭再昏睡过去。
“别再做噩梦,好好睡一觉。睡醒了,我便带你走。”
“你怎么不配活了,你……至少还有我念着啊。”
艾叶不再作声,抽泣都不敢发出声音,轻手将他抱回榻上,盖好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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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成想昆山之巅看似终年覆雪且由万里暴风雪障隐着的绝地之后,竟有这样一方鸟语花香,四季如春的仙境。
他是在这种地方隐世千年长大的。和想象中寸草不生的不毛之地,终日踏雪顶风得寻山涧避雪谋生完全不同,果真算得上养尊处优。
顾望舒浑浑噩噩又睡了一天一夜,艾叶也担惊受怕握着他的手扶在榻边跟着眯了一天一夜,片刻都不敢放开。
以至于顾望舒再次清醒过来时,只是才睁了眼,略显迷茫看着眼前陌生且显富的饰紫檀木榻深吸了口气,
还打盹儿的艾叶立马“噌”地蹿了起来,如临大敌似的死盯着他,手里攥得可劲,勒得他生疼。
顾望舒缓缓坐起,艾叶视线也寸步不离地跟着他一并抬起。
被褥随动作挂不住肌肤滑下,他拧眉看着自己胸口已成森然红结的伤疤。
头还是疼得厉害。
顾望舒表情痛苦地揉了揉太阳穴,缓上好半天后沙哑开口。
“这是……哪儿。”
艾叶神色紧张地快答:“我家!”
“哈……”
头疼的人往往精神也很萎靡,顾望舒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问自己怎么活的,问怎么到了你家来,或是问……怎么逃出来的?
罢了。
良久,他环视着这大略素朴,其实细看每一件摆设都是精心雕绘别出心裁的屋子,憋出句:
“你家,挺富裕。”
“啊?啊,啊哈哈……大……大都是贡的……”
艾叶没料到他会说这个,还以为第一句就会当头问上事情来龙去脉。
他低着头咬唇不敢言语,一只手毫无预兆地落到颈间。
艾叶一颤,两眼有些惶恐地盯住顾望舒的手。
“痛吗。”
“不痛了。”艾叶立马抓住那抚摸在自己颈间的手,雷厉鞭的伤在华表池水浸泡后愈合得很快,但难免会落下凸起的深红色疤痕。
“怎么会落疤。”他听顾望舒了口气,说,“连你的体质都会落疤,得是多深的伤口。”
“还…还好。”艾叶推开他的手,悻悻笑道:“法术所伤,确实不好愈合,但现在可不是你该关心我的境遇。”
“艾叶。”
“嗯?!”
这妖仍是宽不下心来,紧张得连顾望舒只是喊了声自己名字,都是吓得窜一激灵。
“我的衣物呢。”
“哦……那个,太脏了,我丢了!我去给你找件旧的,我,我也没什么衣服,样式不喜欢也先凑合穿一下,反正我俩尺寸差不多,等以后……再买!”
艾叶到底是翻箱倒柜从一堆白袍子里翻出件不那么白的软烟灰纱袍。
他个有皮有毛的平时不喜穿人间的东西,衣服都大多是山下人供的,压箱底不知有个几百年,
样式早已不再是现下人喜爱的样式,甚至层层叠叠过于浮夸华丽的繁杂,约么可能是百年前某个野姓王族供的吧?
翻出来的时候都带着霉灰味,没直接烂得碎掉都是好的。
连他自己都忍不住掩着鼻子心虚递到顾望舒面前,好在顾望舒根本无心理会这些,只抖了抖灰便套在身上。
“那个……我从你旧衣服里找到个这个。”
艾叶从怀中掏出个精致的小银罐来,被血浸了太久表面已然有些发乌,好在艾叶仔细擦拭过,还算和以前一般漂亮。
“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看着就还蛮精致……喏,还你。”
顾望舒只瞥了一小下,便极为不适的阖了眼,咽下心中苦楚道:“丢了吧。”
艾叶不敢追问,偷偷再塞回怀里,依旧警惕的坐在一旁陪他待着,不时偷偷瞄上几眼,
可怕他又忽然发了疯。
清净下来的屋内只听得窗外呦呦鹿鸣,灵雀脆响。
在这儿都不确定是否是寻常的鹿寻常的鸟儿,好像每一株草木都有其独善的灵韵异能,倒是他这个凡人成了最特别的存在。
顾望舒隔着衣服摸了摸胸前的伤结,虽已痊愈,但这份痛似乎已经刻在骨子里,总是随着呼吸隐隐拉扯,提醒他是如何死而复生,如何以命换命地捡回一命。
“艾叶。”顾望舒平淡问:“多少时日了。”
他静等着一个月,三个月,甚至更久的答复,却没想艾叶毫不犹豫甩出个,
“十日!”
“十日?”
“对啊,就这还急死我了呢。”艾叶苦笑。
“十……十日能愈全成这般模样?”顾望舒吃惊得本就哑粝嗓音拽得更为奇怪,双手刹时发抖。
就是说,离那场罹难……才不过区区十天!连血都洗不干挥不尽的,十天!
“我不是说过我生长的地有方华表池水,可医世间一切伤病。”
艾叶趴粘在他膝上道:
“你不能拿你们人间风水来和这儿比,这可是连神仙都能医的圣池,外加我亲手摘来药果送服…若不是你真伤得快死了,哪儿用得上十日啊。”
且说益州到清虚观的路程快马十日慢车十五日,那不是说……
顾长卿都还没有到家。
艾叶仰头瞥上一眼,看得出顾望舒面色没血气的苍白凝重,深知他心里想的是什么。
憋久了的人,总是心里有事却什么都不说。
他发了疯的想去见他师哥,以至于梦醒失智,堆积的怨言像憋不住的滚滚岩浆喷发,差点将自己逼成活鬼煞。
但是他也绝不会把这些话说出口,他知我仅是为救他已是拼尽全力,亦知他与我早已成这人间众矢之的。
固然更不舍开口要我带他回去,陪他一起冒被“正道”诛杀的险,只为再见师哥一面。
只能强忍剔骨之痛将手心再攥紧一份,再拼命把心头恨压低一截,面色再青白一分。
艾叶这些日子独自想明白了很多事情,他太知道顾望舒心里藏了什么,环腰把自己埋进他怀里。
“走吧。”
顾望舒一颤,神色慌张问:“去……去哪儿?”
“带你去找你师哥啊,送他归乡。”
“可……”
“怕什么,你有我呢。总该面对的命运,一起闯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