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睁眼说瞎话和胡搅蛮缠, 小橘敢认第二,恐怕没谁能认第一。
奶奶实在受不了她磨人的本事,无奈答应道:“好好好, 我给你织围巾,好了吧。”
小橘立刻停下干嚎,纠正道:“还有毛衣呢!我要带花纹的,彩色的!”
奶奶心累地说:“行,还有毛衣,彩色带花的,真是怕了你了。”
小橘欢呼一声, “那我们现在就去买毛线!”
她拽着奶奶就要往小区外面走,奶奶哪比得过她的力气,只好回头没好气地说:“小春, 你还不管管她, 我这把老胳膊老腿, 还能走道就不错了, 她要把我拽飞起来了!”
莫惊春眼底带笑, 语气为难地说:“奶奶, 小橘什么时候听过我的话啊,都是我听她的。”
说着,她又扬声道:“慢点走, 别把奶奶拽摔了。”
“知道啦!”小橘大声道。
被她一掺和, 老太太心里的那点惆怅立刻被打断了,脑子里只剩下毛衣和围巾,思考要什么花样。
给小橘织一套, 小春也得来一套才行。这孩子嘴上不说,要是她没有, 指不定心里该有多失落呢。
她盘算着这些事,也顾不上伤心了。
毛线和钩针这些东西,去市场里就能买到。
“先说好,我好些年没动手了,织出来不好看可别怪我。”奶奶边挑着毛线团边说。
“奶奶真谦虚。”小橘看着货架上的毛线团,不知道为什么,手就有点痒。
她偷偷挠了挠架子,把两只手放在背后,警告它们不要坏事。
莫惊春望着挑选毛线的两个人,目光柔软,兜里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她拿出来一看,是母亲打过来的。
她走到外面,按下接听键,“喂。”
“你听没听到莫守义的消息,他竟然入狱了。”
何止听到,他入狱和她的关系千丝万缕,莫惊春嗯了一声。
对面的妇人半是感概半是叹息,“怎么也想不到,他是这种下场。”
莫惊春又嗯了一声。
对面沉默了一瞬,为她冷淡的态度。顿了顿道:“我知道你心里有怨气,我当时年轻,脾气也大,一走之后不闻不问,但并没有忘了你。”
“每年的生活费都是走我的私账,这些年,我一直在尝试着弥补,小春,你对妈妈就这么无情吗?”
莫惊春望着对面摊位的土豆茄子,波澜不惊道:“我已经是个成年人了,快三十了,难道你还想让我和你上演小孩子看的动画片里面的内容吗?”
“我只是让你态度好一点,别那么冷漠,这也不可以?我在努力缓和我们之间的关系,可只有我一个人用热脸去贴,多说两句话,你就不耐烦,你想让我怎么样?”
“我是你的妈妈,这样伤我的心,你会好受吗?”
莫惊春闭了闭眼,“你打电话来就是为了聊这些吗?”
对面的妇人语气和缓下来,“周末有没有时间,一起吃顿饭?我们都好久没见面了,就去上次的春林酒楼。”
莫惊春犹豫了一会,还是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如果她不答应,对面的人肯定会不依不饶,开始说一堆让人头疼的话,什么你就是不肯原谅我,我想见见自己亲生女儿有罪吗之类的话,让她烦不胜烦。
说重话也不行,说轻了更不行,还不如直接答应算了。
“那就说好了,明天下午,我看看……三点钟见,千万别忘了。”
莫惊春淡淡道:“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她揉了揉额角。
她对生母的观感要稍微好一些,从她上了大学以后,对方就时不时联系她,两人短时间就会见上一面,有时候还会带着奶奶一起,听她说上一堆悔恨从前的话。
起码她是有付出一些关心的,虽然不多,莫惊春也不需要。
但怎么也比不闻不问,一见面就要股份还策划绑架案的莫守义强多了。
小橘正在挑选自己想要的毛衣颜色,她喜欢鲜艳的色彩,比如粉色,蓝色,黄色,绿色之类,越明亮越好。
好在也在设计部混了那么久,基础的颜色搭配她还是明白的。猫想要一个浅黄色打底,天蓝色做辅的,可可爱爱的毛衣。
她听到饲主出去接电话,但没在意,过了一会儿,饲主回来,用非常遗憾地语气说明天临时有事要办,母亲约了她见面,不能陪她们了。
小橘摆了摆手,不在意地说:“姐姐去吧,不用管我们。”
明天芝芝和兔宝会过来,有没有饲主在,这里都很热闹。
南玉芝和兔宝来看奶奶并不是心血来潮,或是突然袭击。
她们两个经常在周末或者平时过来,莫惊春工作忙,有时候不能每周末都有时间,可奶奶已经是快七十的人了,虽然身子骨硬朗,可她一个人住,还是让人放心不下。
邻里都表示自己会帮忙注意,南玉芝当然不会不管。
她居家办公,工作时间很自由,空闲时间多,何况两家人本就关系很好,她是把奶奶当自己的亲奶奶看的,几乎每周都会过来一趟。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她上门也不是来做客的,没带什么东西,只是拎了菜,还有水果,像是草莓香蕉之类好咀嚼的,还有一盒车厘子,专门给小橘带的。
“我前两天学了一道新菜!”她一进门就兴奋地说道,“今天让我给你们露一手,瞧瞧本大厨的手艺!”
“是肉菜吗?”小橘隐含期待地说,她已经闻到了生肉的味道。
“没错!”南玉芝大手一挥,“今天厨房就是我的主场,不需要你们帮忙,嗯,等下,还是需要的,比如洗个菜什么……”
“兔宝会帮忙的。”小橘眨了眨眼睛,屁股没有离开沙发。
“她帮你就不帮了吗?”南玉芝倒吸一口凉气,“小橘,你竟然是这么懒惰的小猫,都不肯为奶奶等下要吃的丰盛午餐出一份力。”
小橘一下就被击中了弱点,作为尊老爱幼的小猫,她立刻站起身,用行动证明自己的勤快。
要是南玉芝没有接上最后一句话,她可能就直接点头承认了。
猫猫需要休息,这可不叫懒惰,这是猫的特权。
奶奶家的厨房并没有很大,站三个人就有点挤了。
南玉芝也不会真的让她们干什么活,把带来的水果洗一洗,蔬菜清洗干净,就把两个兽人都赶出了厨房。
兔宝说要留下帮忙打下手,她也没同意。
正好有一位邻居来找奶奶,让她帮忙去弄孙女学校的一个申请表,要用电脑,这位老人对电子产品没那么熟练,经常来找奶奶帮忙。
奶奶出门走了,就只剩下猫和兔宝两个在客厅里待着。
小橘拿起一个洗完的车厘子放进嘴里,熟练地吐籽,“好甜哦,你吃呀。”
兔宝往厨房看了一眼,摇了下头,压低声音说:“我有一件事想问你。”
这一看就是有秘密的样子,小橘的好奇心一下就被激活了,她也想做贼似的悄悄回道:“什么事?”
“前段时间,我按照自己的理解,就是你之前说,妈妈没有女朋友,可以一直陪着我,于是我就想,为什么自己不可以做妈妈的女朋友呢?”
兔宝说这段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仍旧是困惑的,她不觉得自己的思路出了问题,明明是两全其美的办法。
“于是,我和妈妈做了情侣之间会做的事,但是我们的关系并没有变化,妈妈也不喜欢,这让我不是很明白为什么。”
“你能告诉我原因吗?”
在兔宝心里,小橘虽然年纪小,但处理这些关系却非常老练,经常用一句话就让她有茅塞顿开的感悟。
她在是狗的时候,就是一只有些笨的狗,变成兽人也没有聪明太多,妈妈经常说她傻。
要是她也能机灵一点,或许就不会让妈妈这么困扰了。
情侣之间会做的事……小橘迅速抓住了重点,就是饲主一直挂在嘴边不让她做的亲亲?
“你们平时不也经常亲亲吗?”她有些不解地反问,“怎么突然芝芝就不高兴了?”
“不止这个。”兔宝有一点羞耻地说,“我们还交|配了。你不要告诉其他人,妈妈不让我说出去。”
“我最会保守秘密了。”小橘先做了个保证,随即才恍然。
她略略思索一番,就差不多懂了兔宝的心路历程,论占有欲,她可比对方强烈多了。
“为什么一定要做女朋友呢,你这是钻牛角尖了呀。”
小橘用一副过来人的口吻说道:“人的关系是很多样,很复杂的。就像芝芝,像我的姐姐,她们在生活,就会和其他人类建立起许多关系,朋友,亲人……每一个都在她们心中占据了不少的份量。”
“这是没办法避免的事情。”
“你就算占据了一个女朋友的位置,也还有其他的关系会把她们的关心分走。”
她甩着车厘子柄,劝诫般说道:“我们要做的,就是让自己的地位和重要性占据到最高,这就足够了。不管她们有再多的关系,最关心最爱的还是我们,懂了吗?”
“你的想法是没错的,但是方法错了。”
小橘像一个专家般给出建议,“既然芝芝对这件事很抗拒,那以后亲亲抱抱之类的事,你就不要做了,不能加深她的坏印象,她喜欢什么,你就多做什么。”
兔宝一边听她说,一边若有所悟地点头,“那这段日子妈妈要是再找新的女朋友,我该怎么办呢?”
“不用担心,她不会的。”小橘说,“我看到姐姐和她的聊天,芝芝说近几年都不想恋爱了,所以你还有很多时间把这件错误弥补回来,巩固自己的地位。”
“太好了。”兔宝总算摆脱了脸上忧心忡仲的表情,转而感激道,“小橘,真是谢谢你,你真的很聪明。”
猫矜持地翘了翘尾巴,“都是小事。”
解决了压在心头上的大问题,兔宝这才拿起一个草莓放进嘴里,有些好奇地问:“你真的一点不担心姨姨也找女朋友吗?”
小橘的双眼弯了弯,故作不是很随意说:“姐姐和我说她没有这方面的打算。”
兔宝闻言有些羡慕地说:“真好。”
她有些激进地引诱了妈妈,也有这方面的担忧在。
顾宜是个很坏的人,对她不好,她怕妈妈再找了一个女朋友,也会这样。
想到这,兔宝又开始觉得愧疚不安了,她感觉到了自己的私心。
她是做错事的,只想着自己的坏狗狗。
小橘看出来她有点沉闷,转了下眼珠说:“我给你讲讲和姐姐去约里的事吧,可有意思了。”
“不要一直垮着脸,芝芝还是很喜欢你的,犯点小错没关系呀。”
就是因为妈妈没有怪她,她才更难过了,觉得自己好对不起妈妈的爱。
兔宝沉重地叹了口气。
只是小橘说得也很对,不能消极,她要弥补自己的过错,这才是最关键的。
她打起精神,小声但郑重地说:“我一定会好好努力的。”
“这就对了。”小橘把车厘子往她那边推了推,“我跟你讲和姐姐去看米伦特纪念馆的事……”
绑架的事她并没有说,饲主说了,这是个秘密,谁也不能告诉,
…………
另一边,莫惊春驱车来到了春林酒楼。
这是一家老字号私房菜馆,做的最好的就是醉虾。
虾是她小时候很喜欢的食物,但也只是小时候而已。她的母亲,陆菀女士,有一个模糊的她爱吃虾的印象,便固执地坚信,春林酒楼会是她最爱的酒楼,会送虾给她。
莫惊春来到包厢靠窗的老位置,神色冷淡地望向窗外车流。
——却从来没问过一句,现在的她爱吃什么。
窗外的风吹动她的头发,九月末的东海市尚未彻底牵上秋天的衣摆,只是随着它的气息,有了一点凉爽的风。
随后一段日子是多雨的天气,一场秋雨一场寒,下过雨,温度就会彻底降下来。
放空思绪发呆对她来说太过奢侈,和陆菀女士的见面没有什么好值得期待的,她便开始想公司规划,脑子里时不时冒出猫的身影。
奶奶家的饭,肯定要比这的好吃多了。
莫惊春看了一下表,向来不守时的母亲惯例性地迟到了。
如果这是她的员工,恐怕早就被她开除了,莫惊春很不喜欢定好时间却拖延不守时的人,这会打乱她的后续计划。
尤其是这个后续计划,还和她在乎的几个人有关。
莫惊春第二次看向手表,已经三点半了,陆菀女士姗姗来迟。
她的脸型和莫惊春很像,嘴巴也很像,尽管生过两个孩子,身段却很苗条,身高有一米六多,脚上穿着一双银色尖头高跟鞋,身上穿着素雅的月白旗袍,带着翡翠耳坠和手镯。
“点菜了吗?”陆菀女士一坐下就问道。
“没有,在等你。”莫惊春眼眸微转,看向自己这位好像只有三十出头的母亲。
陆菀嗯了一声,叫来服务员开始点菜,第一个点的就是醉虾。
“最近过得怎么样?”等服务员走后她问。
“和平时一样。”莫惊春说。
“每次你都这么说。”陆菀女士有些不满意地看着她,看着这个和自己怎么也不亲近的女儿。
她真是不懂,莫惊春到底随了谁,既不像她,也不像她亲生父亲,简直就像一坨冰块似的,和她见面,都不如和生意伙伴聊工作,连个笑模样都没有,活像是她欠了钱似的。
难道她没有试图补上这些年欠缺的母爱?
只是一想到自己的确有过错,陆菀的神色还是软和下来,“你也年纪不小了,什么时候考虑成家?找个门当户对的也行,会照顾人的也行,总不能自己一个人一直过一辈子吧。”
莫惊春唇瓣轻抿,目光冷淡,“您是来催婚的?”
“我是在关心你的生活。”陆菀皱着眉,加重语气说道。
“据我所知,你到现在,还一次恋爱都没谈过吧,过几年就三十了,一点心思都没有?难不成你要工作一辈子吗?”
“你现在生意也扩大了,该考虑考虑个人生活了。”
莫惊春怎么也没想到,对方开始操心她的情感状况了。她的心中有些不耐,又不想暴露小橘的存在,只说:“这些事情以后再说,我现在没有时间处理感情问题。”
“是谈恋爱,不是审犯人,也不是让你和对面人打一架,分出个对错胜负来。”
陆菀面色不虞,“瞧瞧你说话的语气,简直是工作魔怔了。”
“也不用你操心,我已经安排好了。”
“方家的三女儿最近刚回国,小姑娘我见过,人是挺不错的,说话温柔又得体,你们正好见一面,聊一聊。”
莫惊春这下彻底不快起来,一双眼眸地全是冷色,沉声道:“我自己的事不需要你来插手,我的人生也不用你来规划,方家的女儿我不会见。”
陆菀不可置信地说道:“我是你亲妈,关心你还有错了?”
莫惊春冷冷道:“我来见你,说几句话,就只是因为你是我的生母,也谢谢你的钱,让我和奶奶能没有困扰。”
“如果你的关心是自以为是地帮我做决定,那我不需要。”
她直视着对方,一字一句地道:“我是个成年人,有自主决定人生的能力,不需要你来帮忙。”
陆菀像是被她的话伤到,眼底一下就湿润起来,“我知道你心里还是怨我,怨我小时候没有管过你,这是我做得不对,我只是想要多爱护你一点,我是你妈啊……”
“钱是永远也赚不完的,我不想让你变得和你生父一样,想要有个知情识趣的人照顾你,这也不对吗?”
莫惊春冷硬的态度宛若戳进了棉花里,让她逐渐开始泄气。
又是这样,每次都拿亲妈的身份说车轱辘话。
她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那些重话却噎在喉咙里吐不出来。
陆菀见她不吭声,用纸巾压了压眼角,“方小姐已经来了,我约的就是今天在这儿见面。”
“妈妈难道会害你吗?你见到她肯定会喜欢的。”
她说完,回身招了招手,一个穿着月蓝色连衣长裙的温婉女人噙着笑望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