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张先生不在, 顾某改日再拜访。”
顾矜旻掰开他的手,从红砖大柱支着的大拱门离开,走之前没再回头看一眼。
顾矜旻没答应, 可是……也没拒绝那个无礼的请求。
黑色轿车消失在路尽头,辛染掐了朵红砖柱边的红玫瑰花瓣, 透明的汁水浸湿了他的指尖。
回想起顾矜旻最后对他说得那些话, 辛染徐徐笑了一声, 那笑里带着讽刺。
想到顾少那副样子, 还以为能坚持久点,原来也不过如此啊?
掐碎的花瓣被他扔向泥土地, 被脚碾过。
他半捂着嘴打了个哈欠,懒懒地从门口回往正厅,走到半路,若有所觉地抬了抬眼。
等看到二层窗边背着手的身影时, 辛染停下了脚步, 眼皮猛地跳了一下。
“张先生在等你。”老仆若幽灵般出现在他的面前。
*
辛染轻轻阖上书房的门,看着背对他站立的男人,连忙低下头,恭恭敬敬喊他:“先生。”
张季泽伸手逗弄了几下金丝笼里的芙蓉鸟。
阳台的地板是专门从外省运来的黄杨木铺成的,偌大的阳台只挂着只镶金的鸟笼。
张季泽一直都在别墅, 只是对外推说不在,给辛染一个机会招待顾矜旻。
客厅里、客厅外,所有的事张先生全看在眼里。
张季泽的脸上没有世故劳碌的痕迹, 深邃的眼眸里带着专横和自信,曾经年少时的狂妄都转变成他偶尔笑起时眼角的淡纹。
“我教过你的, 戒骄戒躁。”一道冷峭的目光射向了他。
是在警告他送走客人后,显露的张扬倨傲模样。
辛染在他的视线下, 慢慢弯下腿,膝盖“砰”撞在冰凉的瓷砖上,发出轻响,修长的脖颈从素白的领子垂下,
“对不起,先生。”
单薄的身躯,如被人拿捏住的天鹅,不敢动弹,完完全全能够满足对方的掌控欲。
这个世界,辛染不过是个娼妓之子,幸得张先生救济收养。张先生栽培了十几年,使他成为最好的交际花,作张家谋红利的工具。
张先生,这位能将没落张家扶起的人物,他起家立业的手段在华都是出了名的,怎会是好相与的,更遑论,那些驯人的手法……
男人坐在桃木靠椅上,刚刚逗鸟的手向辛染招了招,
“过来。”
辛染眨着水润的眼眸,做足乖巧的样子,挪着膝盖移到他腿边,依赖地将手搭在他大腿的西裤料子上,紧接着是将脸蛋趴在手背上,仰望着先生。
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被驯得再熟练不过。
粗粝的食指抚过他白润的颊边,带了层薄茧的指腹摩挲着娇嫩的皮肤,被拂过的肌肤泛起层红晕。
辛染被摸得大气不敢出,乌黑的睫羽扑棱扑棱煽动,像只被拿捏住的鸟,他维持这个姿势许久,就在他被摸得忍不住要发抖时,张季泽,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
“难为你了,小染。”
张先生恩威并施总是有一套的。
等张先生说完这句话,辛染抬起眼睫,装作鼻尖一酸的样子,又似是委屈般垂下眼眸,什么都不说只是摇了摇脑袋。
男人的指腹移到他泛红的眼尾,揉弄着,那上挑的眼尾越发艳红。
“怨我?”张季泽冷峭的目光渐渐柔和下来。
“是小染心甘情愿的,”伏在他膝头的小雀儿含着一水的泪,明明是许多的委屈没法诉。
辛染鬓边的碎发被张季泽温柔地笼到耳后,“你是我一手栽培的,是我认为最称心的好帮手,”手指顺着耳畔的弧度,捏了捏辛染莹润的耳垂。
趴在他膝头的小雀,噙着泪濡慕地仰望着他。
“起来吧,”他松开了抚着辛染脸颊的手。
辛染扶着张季泽有力的大腿,掌心滑过那冷黑的布料上,慢慢站起来。
张先生永远是张先生。张先生的衣服一直整洁、服帖,长衫的领扣严密地扣在他的颈上,发丝被梳到后面,露出光洁的额头和凌厉的眉眼。
一只匣子压着红色的请帖,被推到了辛染面前,“一些哄小孩的玩意儿,”他听到张季泽轻飘飘地说道。
辛染抿起一抹笑意,连眼梢都带了恰到好处的感恩,是个能让送礼物者满意的态度。
匣子下面还压着张请帖,那才是重点。白嫩的手指翻开红绒的帖子,静待着对方的发话。
“顾矜旻那里,你做得很好,继续下去。”张季泽先勉励了他一句,又指了指这份请帖,“我要出差几日,你替我赴宴即可。”
辛染打开请帖,看到邀约的主人家,心里已知一二。他拈起请帖,在指尖转了转,压下心里的思量,面上体贴关心道,
“是,早春尚寒,先生在外,多添衣裳。”
张先生点了点头,略有倦怠地捏了捏鼻梁,闭起眼皮。
辛染自觉绕到他身后,伸出手指,不轻不重地揉着他的太阳穴。略带凉意的指尖贴在皮肤上,配合着娴熟的手法,让张季泽半皱的眉头舒展了几分,
“小染,现在学乖了,”张先生闭着眼沉声道。
【还不是你张扒皮手段了得】系统愤慨。
*
原身是个娼妓之子,他母亲怀了不知是哪个男人的野种。辛染穿进来从时小吃不饱穿不暖,在与乞丐抢食的时候,撞到张季泽,因为皮相尚佳,本该因冲撞贵人打死的人,被张季泽收养了下来。
“张家从不养闲人。”这是辛染进这间别墅前,张季泽对他说的话。
他能活着,就是因为张季泽需要人帮他活跃在华都的社交场合,奉承一些达官贵人。
他第一次拒绝先生命令,还是个大雪天,只因他不愿去参加那几场虚与委蛇的宴会。
屋里跪着的人用力挥开了搭在他肩膀上的手,他身上的温度一点不比外面暖和多少,他的双手攥紧自己裤子上的布料,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被冻住了,冻得他止不住颤抖。
张季泽的脸上并没有显出什么怒气,一对深沉的眼静静看向面前颤抖的身躯。
辛染的双腮气得滚烫,“您不能……”他的喉咙就像被刀片割开,再发不出任何声音,却能感受到阵阵刺痛。
“哦,不能?不能什么?”张季泽嘴角逼出抹冷笑,他不喜欢不听话的孩子。
“不能……”辛染的双唇不断颤动着,鼓起勇气尝试开口,可在那道逼人的目光下,如熄灭的枪管,哑声了。
“吴妈——”张季泽看向上前来给他换茶水的管家,“为少爷赴宴做得新衣裳呢?”
管家就像看不见跪在张先生面前那浑身颤抖的小孩,鞠躬道,“拿来了。”
张季泽低而缓地说,“去试试。”
“我不想,先生,我不愿意。”他慌张地跪着移到张季泽身边,不顾礼数地拉着张先生的手,浑身颤抖,“不要这样强迫我,好不好?先生……”他几乎是哀求。
对方低下头,抚了抚他的发顶,就在辛染以为哀求有用时,张季泽低声告诉他,“小染,我相信你的能力。”
辛染听完脸上煞白一片,眼中的神采也一点一点灰了下去。
张先生对吴妈吩咐道,“给少爷。”
“拿走!”辛染应激般地推开要上前的吴妈。
头顶的声音忽然变得严厉,“辛染!”
接着又是低低地,仿佛善解人意般的语气,“我不喜欢你的任性。”
“我不想。”辛染摇着头往后退,声音都开始颤抖。
吴妈抓着他的手,像把钳子夹住了他,“少爷你听话吧,先生的脾气你是知道的。你现在不试,先生的气是不会消的。”
是啊,从来到这栋别墅起,他就没有忤逆张季泽成功过。
泪水啪嗒落在瓷砖上,年幼的少年惶恐地仿佛被钉在了那块地方。
僵持未过三秒,那道冷峭的目光就逼得跪着的小孩不得不低头,“我……”
他深吸了口气,伸手接过那件新衣裳,“……我去。”
在学校时,辛染从来看不惯陈家纨绔的作风,如今他要舔着脸讨好人家了,他左右没逃过跟母亲一样卖笑陪酒的命运,只是他幸运些,不必将身体也卖了。
“你刚才说的不能,嗯?不能什么?”张季泽仿佛才记起辛染先前的抗拒,还留着时间让他把刚刚的话讲完。
“没什么,”辛染抱着繁复的衣服,浑身却冷得哆嗦。
“真的不说完?”
辛染直接被他逼得哭出来,哪还敢说,直直摇头,“没有什么。”
“带上东西回房间吧,”坐在木椅上的男人拿过桌上的报纸,不再看他
辛染缓慢地从瓷砖上爬起来,膝盖以下已经跪到麻木,他压抑着,“是,先生,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去吧,”张季泽挥了下手,并不在意他,或者说这世间目前还没几个人能入得了他的眼。
辛染靠着木桌,等跪麻了的腿血液循环顺畅,便连忙抱起衣服,一刻也不敢多待。
“回来,”低低地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跑那么快?”张季泽那对深沉的眼从报纸转移到他身上,
辛染在门口停下来,转过身,带着些怯意,“是,先生,我谨记礼仪。”
“上去吧。”
那晚,辛染走回卧室,扑到床上跟系统大哭【统子哥,这日子没法过了】
系统熟练地掏出跌打肿痛药膏,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今天不开心没关系,反正明天也不会好过的】
哇——辛染哭得更大声了。
想起那几年在张季泽手下吃得苦,一人一统含泪咽下愤恨。
*
辛染面上不显,手上继续帮张季泽按摩着太阳穴,做足了被驯服的温顺小玩物的模样。
张季泽拍了拍他的手背,顺势牵住了他的手,示意不用按了。
辛染乖乖地停下动作,又软又甜地称呼他,“先生……”
张季泽缓缓掀起眼皮,见他最近如此听话,便多提点了几句,
“林家这场宴会是专为回国的老幺办的。”
“这位林公子跟顾矜旻的实力可不相上下。”
张季泽将人拉到面前,慢慢道,“最近辛苦你了。”
辛染有什么不懂的,这老狐狸是又给他安排了个林公子,要奉承。
辛染面上笑吟吟,顺势坐到他大腿上,攀着他的肩膀,红润的唇瓣半开,“我帮先生那么多,”
他的眼尾上挑带着点春意,凑近了耳畔,呢喃道,“事成后,先生拿什么慰问我呀?”
一对深沉的眼盯住了她,张季泽的威严在何处都是格外唬人。但他一手栽培的小雀却是一点都不怕他这个主人,或者说是现在不怕了。
张季泽的手用力地锢住他的腰,低声暗哑道,“小染,天上的月亮,先生也会为你摘下。”
辛染挑了下眉,在心底不屑地骂了句‘老狐狸!’,真是张口就来。
但他还是弯起闪闪放光的眸子,倚在张季泽身上,用力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还要甜甜地说,
“我不要星星,也不要月亮。”
“事成后,先生多陪我几天,行不行?”辛染依偎在他怀里,做足了讨巧的模样。
张季泽的眼角泛起淡纹,他的唇角上扬,捏了捏辛染的脸。
辛染握住脸上的手,将脸主动蹭到那手心里去,黏黏糊糊地问他:“行不行嘛?”
对方看了眼表,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用手掌拍了拍辛染的腰身,示意他从自己身上下去。
张先生在离开别墅前,回头看了眼抱着百宝匣,仰起一张小脸目送他的辛染,
距离当初也不过是几年的功夫,他一手栽培的雀儿便像一株醉人的海棠花,在华都的上流宴会中吐蕊喷芳。想到此,张季泽收回眼神,
但愿这只雀儿永远都这么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