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氛围太低沉了，林秋好像故事里交待完遗言就要死去的角色，说完这句话后就安静下来。
辰钧山拖着石板往前走，他伸手揉了揉眼睛，硬着声音说：“你别开玩笑了，一半骨灰放在主星，一半骨灰洒在其他星球上，凝望星空的时候这可能是两个不同的方向，看哪边算是在凝望你。”
林秋：……
上次他说自己死在安全星域外、尸体会和仰望星空的人对视的时候，辰钧山也说了很煞风景的话。
“你这样真的很容易被揍……”林秋说。
前面的路又被岩石挡住，辰钧山一边挖石头一边说：“你先记下来，回去再揍我。”
狭小的空间里又安静下来，辰钧山感觉静得太久，回头去看林秋。
林秋闭着眼，嘴唇是和皮肤接近的白色。他似乎察觉到辰钧山转头，微微张开嘴，继续断断续续地慢慢说话：“小叔说得对……在战场上杀了第一个人，就没有资格祈求自己可以离开战场。”
辰钧山挖开岩石，说：“你听上去很虚弱，你少说一点，隔一段时间说一句。”
“嗯……”林秋应了一声，等到辰钧山终于走到这处空层的尽头，开始扩大斜上方的一个脑袋大的洞时，他继续说：“十公主杀了覃指挥……我杀了十公主……八皇子再杀掉我……或许之后还有人会杀掉八皇子。”
他的声音很低，混在辰钧山扩大洞口的声音里，辰钧山需要很仔细才能听清。
“这场比赛上还有多少这样互相报仇的仇恨链？真的要互相复仇，直到只剩一方存活才能停下吗……”
“我之前也这么想过。”辰钧山嘀咕到。
他已经扩大好斜向上的洞口，他先上去探好路，然后用绳子把林秋连同石板吊了上去。
上面的空气有点凉，他们走的路线是对的。
他拖着林秋走的时候，地板和洞面摩擦撞击的动静很大，林秋不会说话，只有停下来的时候，林秋感觉自己可能睡着，才继续断断续续的说。
辰钧山又遇到了一处拳头大小的岩洞，他用刀扩大洞口，林秋继续说：“但是帝国杀掉覃指挥，我们不可能只在赛后指责他们……也许我们可以忍一时，赛后再用覃东来的死向帝国索要利益，但是……嗯……”
“但是其他人可以这么想，你不行，因为你觉得覃指挥是因为你死的。”辰钧山替他补充到。
“嗯……”林秋勉强笑了笑，说：“而且帝国还击杀了联邦这么多小队……但是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帝国本来没有杀那些小队的人，但是因为我杀了十公主，所以杀了那些人泄愤？……所以其实是我一时冲动，把所有人都卷进这场战争……？”
辰钧山一边挖石头一边说：“不会，以八皇子的性格，如果他真的杀了那些小队的人泄愤，在遇到你的时候，他一定会说出来让你自责。”
挖开这处岩洞，后面是一条倾角很大的斜坡。辰钧山把林秋调转个方向，拖着他脚的这一侧石板，让他腿的位置高于上半身，继续往前走。
林秋一直在断断续续的说话，虽然声音很小，气息很微弱，但他在不断的传递存在感。辰钧山突然有一种林秋会一直这么断断续续说下去的感觉。
走了很久也没有走到斜坡的尽头，林秋突然继续说：“如果我死了，你就逃走……离开这颗星球……你不属于比赛的任何一方，这不是属于你的战场……”
“你也不要死在这里，如果真的要死，你要有更璀璨的死亡方式，但这只是场比赛而已。”辰钧山说。
林秋没答话，辰钧山走了很长一段他都没有说话。
辰钧山转过头蹲下去，不敢伸手去探他的鼻息。
直到他看到林秋的眼皮动了动，才终于心里石头落地。他伸手摇晃林秋，直到他轻轻“嗯”了一声。
林秋似乎一动也不想动了，他轻轻说：“我没力气说话了……之后我会定时报数，一……”
末了他又补了一句：“其实我想死在亮一点的地方，这里太黑了……”
辰钧山说不出来心里是什么感受，这一切好像在做梦，他的情绪被剥离在一个气球里，漂浮在半空中，和他经历的一切完全隔开。
气球里的情感非常浓烈，明明和他隔离开，但他依旧很想掉眼泪。
他不敢去戳破这个气球，他现在需要冷静，如果不冷静，林秋就会死。
斜向上的通道很长，越往上走顶越高，到最后辰钧山几乎看不到通道的顶。
林秋数数越数越慢，声音也越数越轻，数到将近一千的时候，辰钧山感受到了很明显的气流流动。
第一个目标达到了，他们重新回到地面上。
他拖着石板带着林秋继续往前走，转过一个拐角，终于看到了一个山洞口。
他们在山洞的最内侧，从这里往外看，可以看到深蓝色的天空。
这颗星球白天看不到恒星，黑夜也看不到星星。而且地貌单调，生物稀少，属于林秋会觉得很没趣的星球。辰钧山觉着，这颗星球和林秋各方面都不是很合。
山洞外很安静，现在已经是晚上，气温比白天低得多。辰钧山替林秋整理好战斗服，拉着他往外走。
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林秋数数，走到外面被风一吹，林秋突然睁开眼，问：“到地面上了吗？”
他声音听起来气息足了一些，看到山洞外的地形，又说：“看来到了个很偏的地方，没机甲有点麻烦。你自己会找路吗？能不能找到回去其他基地的路？”
辰钧山点点头，感觉自己更想哭了。
这么恶劣的环境，人不可能突然从虚弱中恢复，他只能想到一个词，回光返照。
“那就好，可惜现在是晚上。”林秋说。
辰钧山蹲到他旁边，低声说：“现在距离白天还有三十多个小时，你可以再等等。”
“我可能等不到了……”林秋笑了笑，说：“之前想着打进决赛，可以找钟齐意打听你的去向，谁知道决赛里你直接出现……其实还有一些话想和你说，之前一直很紧急，所以没说上……但是现在看来，还是不说了。”
“你说，我想听。”辰钧山闷闷地说。
“嗯……”林秋想了想，将原本想说的删减了很多，慢慢说到：“有个医生叫杜海绍，你认识他。以后不要和他接触，不要问我为什么。”
“好，还有吗？”辰钧山点头。
“以后不想打架可以不打，被揍了记得叫小迪他们帮忙。你是个很好的人，不用总觉得自己是个alpha就会性格差劲……”林秋勉强笑了笑，说：“之前在学校，我好像一直让你被揍了自己打回去，打不过再叫我们。我改主意了，其实刚刚我想说的是，以后不想打架可以不打，被揍了我罩你，但现在兑现不了了……”
辰钧山再也忍不住，他看着林秋，眼泪一滴一滴砸在石板上。他伸手去揉，但怎么都揉不干净，地上的林秋被眼泪扭曲得模模糊糊。
林秋有些无奈地说：“怎么又哭了？我现在这样子，没办法安慰你。”
辰钧山想说话，但他喉咙被堵住了，只能断断续续夹杂着呜咽发声。
他感觉到林秋伸手给自己擦眼泪，他一把抓住林秋的手，自己继续把眼泪擦掉。
“你把绷带摘掉，我想最后看看你。”林秋声音很虚弱。
辰钧山都忘记了自己头上还缠着绷带，他把已经很破旧的绷带扯下来，擦了下眼泪扔在一边。
他和林秋对望，最后咬着嘴唇，俯身抱住林秋，低低的在他耳边哭。
他感觉林秋的手也抱住自己，但林秋拥抱的力量已经非常弱。
“我其实……很害怕……”林秋声音渐渐虚弱了下去：“但看你这样子……我觉得我应该更无畏一点……记得遗嘱……再见……”
林秋的手明明还在他身上，但已经没有了生命力，辰钧山轻轻一动，他的手就会掉下去。
辰钧山没有起身，他抱着林秋低低哭了很久。他之前已经连续活动了近三十个小时，最后疲倦得再也坚持不住，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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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平受害者联邦”群一开始只有一群指挥，后来在帝国的第一波突袭里死的人太多，众指挥又大多比较矜持，骂起来不得劲，于是各家指挥把自己队里阵亡的人都拉了进来。
谷平阵亡后覃东来把群名改成“死者吐槽生者大会”，这个群正式变成了联邦参赛者的观战讨论群。
一开始每个队伍只能看自己队员的全息视角，在阵亡了很多人后，胡小花认为这次比赛很有教育意义，干脆把所有的全息视角都公开出来，让参赛的军校生选择观看。
现在还能看的全息视角有两百多个，大部分人都是集体行动，他们只需要关注其中几个指挥的视角就能知道大致的走向。
联邦的闪击战刚刚结束，大部分人在关注林秋的动向。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们刚看到林秋的伤势就知道，林秋已经回不去了。虽然林秋的腿看上去很疼，但大部分人心里只是惋惜，联邦还是失去了包围圈外唯一也是最重要的一支骚扰队伍。
因此林秋刚受伤时，大部分人并没有太过关注这边。等到联邦和帝国的这波战斗结束，他们再回过头来看，林秋居然还活着。
那个帝国兵拖着林秋在石洞里逐渐往上攀爬，林秋断断续续说着话，两人都没有放弃，像黑暗中两株摇曳的火花。
虽然是全息，但这一刻众人有被感染，心里不约而同希望林秋能活下来。即使希望渺茫，但万一呢？
于是众人换了频道吃瓜，这边没有战斗，不需要分析局势和战略战术，众人愉快地八卦起来。
“哎我去，你们看小林指挥的频道了吗，他怎么把自己骨灰托付给这个帝国兵了？到时候烧完怎么给他？寄到帝国去？”
“你们怎么叫人小林指挥？还有大林指挥吗？”
“我猜因为他是参赛指挥里最小的？不知道，我听覃东来这么叫，我也这么叫了，多亲切。”
“骨灰什么的，一定是小林指挥的战术！那个帝国兵想拿到他的骨灰，就会和联邦有联系，这是小林指挥最后的局！他到死都没忘记把那个帝国兵撬到联邦来！我哭死！”
“一个帝国兵尽心尽力救联邦的指挥，我愿承认他为战友。说起来他们两个熟悉得太快了，这就是传说中的一见钟情相见恨晚吗？”
“没错，我也觉得他们熟悉得太快了。你看看小林指挥说的这些话，我怀疑他们很早就认识。”
众人继续八卦，可惜没八卦出什么来。毕竟小林指挥虽然受欢迎，但本质上是个好好学习认真训练的好学生。
等到他们从山洞里出来，众人听到林秋开始流利的说话，都明白他时间不多了。
群里沉默了一会儿，有人说：“可惜了。”
“这个帝国兵看上去好难过，我也好难过，喵的我都死一遍了怎么还要在这里经历生离死别！”
“哎卧槽，等等，他们这个对话，他们绝对认识吧？哎我去，摘绷带了摘绷带了——”
全息的视角就是林秋的视角，群里静默了一下，突然炸了：“怎么是他！居然是他！合理了合理了，我就说他们绝对认识！”
辰钧山在比赛里表现出来的技术能碾压全场，这也是大家都在劝林秋撬帝国墙角的原因。
但同时，这张脸他们也很熟悉，这是仍在联邦通缉令上的逃犯。
“那张通缉令是谁发的？我合理怀疑发通缉令的人背叛了联邦，多好的小伙，这是要把人逼去帝国？”
“他罪名是什么来着？盗窃联邦机密物品潜逃？”
“好像是，来个人查查他来路，兄弟们瓜吃起来！”
就在这时，覃东来突然在群里丢了一份文件。有人懒得打开看，直接问：“老覃，你发了个啥？”
“一份新鲜出炉的帝国通缉令。”
“昂？谁的？”
“在小林指挥旁边哭的这个人的。”
“你说这个这我就来劲了，被联邦通缉后他又被帝国通缉了？好家伙，搁这叠buff呢，这次罪名是什么？”
覃东来在屏幕前懒懒打字：“盗窃帝国的国宝并潜逃。”
群里沉默了一下，有人突然发了一句：“合着他其实是电影里那种，传说中的星际大盗？”
作者有话要说：
辰钧山：我就蹭个网！怎么就盗窃国宝了！（骂骂咧咧）
感谢观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