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家淼最近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天天五六张试卷加一堆的复习任务也没能让他觉得过载。
刚上完两节英语连堂。英语老师拖了会儿堂，硬是多上了五分钟课，把上一节课写的英语试卷讲了。
张光云在抓紧时间补觉，易家淼在抓紧时间收拾桌上的东西，准备去找个安静的地方写写题。
下一节就是化学课，那就写化学吧！
他抽了本学校发下来的化学资料，顿了顿，又拿了支笔。
想起那次贺欢拒绝了他关于做化学题不需要笔的解释，还一脸“我不听我不听我心如死灰不想听学霸的学习经”的样子，易家淼还有点想笑。
他是没反驳，但他也不觉得自己有多“学霸”。在教育资源不怎么样的小地方的小破学校，就算是第一名，好像也不太够看的。
而且他看着好像学得挺轻松，甚至不怎么学，实际上也得是题目砌起来的。只是他正好学的东西是他比较擅长的东西，他也不否认自己可能是有那么点小小的天赋，脑子转弯转得足够快，所以不至于学得太痛苦。
他脑子里的东西很杂。
硝酸银与氨水生成的银氨溶液中含有氢氧化二氨合银，它能把乙醛氧化成乙酸，乙酸又与生成的氨气反应生成乙酸铵，而银离子被还原成金属银……
英语老师布置背诵的英语作文模板第一段，Dear Peter,I am exceedingly delighted to hear from you. You asked me in your last letter about……
绿色心情拓展新业务，开始卖饭团了，待会儿放学的时候可以问问贺欢要不要去尝尝……
他动作很轻，免得拖到桌子椅子吵到张光云。
“去哪儿？”
“去……”易家淼刚站起来，突然反应过来张光云还睡得就差打呼了，这不是张光云的声音。
他扭头一看，老郑就站在他身后看着他。
“……郑老师？”易家淼规规矩矩地打了声招呼。
他扫了眼易家淼手上的东西，说：“书也拿着吧，出来一下。”
易家淼云里雾里地拿着东西跟他走。
老郑的表情看不出有什么情绪，易家淼摸不透他特地过来一趟叫他是有什么事。
易家淼还以为老郑是要叫他去办公室，但老郑直接路过了办公室，往楼下走。
“郑老师，您找我什么事？”易家淼快步追上了老郑，说。
“就随便聊聊。”老郑叹了口气，放慢了步伐，“本来是想和你在办公室坐着谈的，但是其他老师都在，不太适合。”
“哦？”易家淼点了点头。
老郑带着他往操场那边走，易家淼的心提了提。
这方向……
该不会跟带着犯罪嫌疑人指认现场似的，带他去那个倒塌的围墙那儿吧？
围墙边上有几条石椅，围墙对面的操场边上也有几条。
老郑没打算费这个劲跨过操场走到那边去，直接在操场边上离他最近的长椅上一屁股坐下了。
易家淼暗暗松了口气，本来就等着老郑说他整天翻墙出去的事了，现在看来，可能不是？
“坐啊，”老郑招呼道，“我们今天就是随便聊聊。”
“噢。”易家淼坐到了老郑旁边，把手里拿着的学习资料随手放在一边。
他们坐的这位置正好是树荫底下，面朝着操场。
今天天气很好，阳光正好微风不燥的，刚刚过来的时候已经打过上课铃，操场已经没人了。
易家淼挺放松，靠着硬邦邦的石椅靠背坐着。
老郑眯着眼，看着阳光铺满了操场。
老郑被叫老郑，其实也没有很老，今年刚三十五，叫老郑也只是学生对喜欢的老师亲昵的称呼。
“我在这儿教了十一年书了，”老郑说，“这儿还是跟我刚来的时候一样，不一样只有一年一年的学生。”
易家淼不知道老郑怎么突然开始感叹物是人非了。老郑常驻毕业班，的确是一年年地送人走。
他挑了下眉，“那是您去年不教我，我去年也在这儿呢。”
老郑啧了一声，“本来还想循序渐进聊呢，这么不给面子。”
“没，”易家淼赶紧说，“您说。”
老郑想了想，“其实跟你也不用绕什么弯，你很聪明，其实自己在做什么你自己心里都清楚。你对你现在的学习状态还满意吗？”
老郑一直说话都很温和，不会让易家淼感觉到质问，只是真的有心了解一下易家淼对自己的认知情况。
易家淼想了想，感觉自己最近的状态还可以，从一年的松懈里面，用了这么几个月调整状态，怎么着也够了。
“……也还行？”易家淼没把话说太满。
老郑点了点头，往易家淼放着的资料那儿看了一眼，“你出来都是写题？”
“……是吧。”易家淼说。
也没有每次都是出来写题，有时真是出去玩。
这么一想，好像状态也没有很好，只是回到了他前几年那种散漫的时候散漫，努力的时候也努力的那种不怎么算好的习惯里。随便谁去看他这在极度不守规矩和极度自律的两极反复横跳，大概都不觉得是正正当当地进行劳逸结合。
“‘吧’？”老郑笑了笑，“其实我知道你不是。一般你不在教室的时候，能在那儿看见你——”
老郑往右边指了指，那边有个石桌，他见到过两三次易家淼坐在那儿看书。
易家淼没想到老郑还找过他。
老郑又指了指对面围墙的角落，“见不到你的时候，你应该是从那儿走了？那边围墙塌了那儿一直没修，我想来想去你也只是从那边走比较方便了。”
来了来了还是来了……
易家淼抿了抿嘴，正想着怎么应对，但老郑已经留意到他这有点防备的样子。
老郑知道自己没猜错。
他反倒宽慰易家淼说：“别紧张，不是追究你逃学，我就是了解一下你的情况。”
“哦……”易家淼有点疑惑地看着老郑。
“时不时有老师过来跟我讲，你不怎么爱上课，在教室里待着也不一定听课，我抽时间去巡堂的时候也经常见你不在，但是我的课你又每节都在呢？”老郑说。
跟老郑这谈话他能感觉到老郑不是给他施压的意思，但易家淼也有点难以直言。难道真的跟老郑说“因为你是班主任，怕逃你的课被你盯上”吗？
易家淼干笑了几声，现编了个理由，“我那什么，语文成绩不是不太好吗，就九十多一百，我多听听课认真学学，看能不能好一点呢。”
“那可谢谢你对我的认可了。”老郑很欣慰，“其实你语文的问题也不大，主要是积累的问题。你只要不怕学语文，成绩没有上不去的。”
易家淼听着，忽略自己那点子心虚，连连点头。
“不过，这上面的问题先搁置一下，说回刚刚你不在教室上课的事。”老郑话锋一转，看着他说，“我前两天去找你以前的班主任了解了一下你之前的学习情况。你是一直以来就在教室里待不住。这会影响到你学习吗？我的意思是，如果你能在教室听课学习的话，你觉得会让你的成绩更好吗？”
易家淼的注意力还在老郑的前一句话里。他去年高三没上几天学就休学了，班主任叫什么他都不记得了，老郑只可能是往他高二甚至高一的班主任那边问过去。
在他读这么几年书的时间里，他其实基本上遇上的都是挺好的老师，就算是觉得他太叛逆不听管教，也不会以过于粗暴的方式去进行约束。有过谈话，有过找家长——易忠文不会来，林娟没空来，但一直不至于说哪位老师会为了他不遵守纪律的事而辗转去他以前的老师那儿了解情况。
好一会儿，老郑才开着玩笑说：“怎么看着我这英俊的中年男子还能看呆？”
“……嗐，被你的人格魅力折服了。”易家淼摆了摆手。
他仔细想了想老郑的问题，“其实我觉得不能，我已经习惯了自己安排学习上的所有事，不习惯跟着老师的进度……也不是说不习惯，就适合的我会跟，比如语文；化学我就习惯自己安排。”
“为什么呢？”老郑问。
易家淼也没隐瞒他对他们班化学老师课程的不适应，“高老师讲太慢了，我实在是没法听，那对我来说效率太低了。”
老郑笑了，点了点头，“那我就放心了——不是说我支持你不听课的意思，要是让你们高老师听见了得找我算账了。你很明确自己的安排，也有一定的自控力，挺好的，我对你的判断没有错。”
易家淼也笑了笑，他的判断也没错，老郑就是愿意给学生很多自由，只要这种自由是有价值的。
“其实我本来都不想特地找你聊的，跟你提一句让你收着点就行了，你期中考试还能保持跟你升上来的时候差不多的成绩，已经证明你这种别人看着太过懒散的学习态度其实就是适合你的，但是你这种跨越红线的行为，要有个限度。”
老郑其实有点头疼，这种有主见的学生和规则犯冲，他支持学生去探索适合自己的学习方式，但易家淼最近这两周的确是有点过了，不在课上的时间太长了。他作为教师、作为班主任，维护规则本来就是他的责任之一。
“你还是可以按你自己的习惯去学，但是你得先跟我请假，而且也不能再在上课时间翻墙离校了，那个围墙我会让后勤处去修的，你懂了吗？”他说。
易家淼虽然有点可惜以后没法这么便捷的翻墙了，但还是点了点头。
老郑既然都这么跟他说了，他肯定不能再继续这么随心所欲下去，老郑想让他在规则范围内使用自己的学习方式，而不是无视规则。
没人对他有期望，而他能感觉得到老郑的用心，总不能让他失望了。
“知道了。”易家淼乖乖地答应了。
老郑很满意，“高三了，你也试着多放点时间到学习上，好好学。我有种预感啊，你会成为今年的黑马。”
“嗯？”易家淼愣了愣。
老郑话里带着憧憬，“我也不贪心，就看我今年能不能带出一个县状元。”
“这我不能保证啊。”易家淼笑笑，好像身体里真的有股劲被老郑鼓起来了，“但我会尽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