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欢最后还是回到了五班门口。
早退还是得要有个早退的样子。英语老师在讲台上面念经似的讲课，就算下面的人一半都在打瞌睡了，贺欢也不能大摇大摆地冲进去拿了自己的衣服就走。
前段时间调了座位，贺欢和纪川坐到了中间靠后的位置，没以前坐在窗边的时候拿东西那么方便。
他本来想让纪川假装出来上厕所什么的，把衣服也顺便给他拿出来，但纪川这倒头就睡的本事见长，感觉他上来也没多大一会儿，就已经睡得昏天黑地了。
贺欢蹲在后门的门边，有些做贼心虚地看了眼台上的英语老师.
老师没发现他。
他转头看一眼楼梯口，易家淼正在那儿站着看着他。
贺欢稍微定了定心。
“贺欢，你在这儿干嘛？”坐在门口的同学惊奇地看着贺欢，“打完了？赢了吗？”
……左顾右盼什么呢！
贺欢被他吓了一跳，“赢了赢了……”
“恭喜恭喜！”
“嗯……”贺欢往里看了一眼，“你能不能让王彤把我衣服传出来？”
他的校服外套就放在椅子上搭着，王彤隔着走廊坐在他旁边，应该挺好拿。
“哦行。”
最后贺欢是蹲在门口，班上几个同学跟击鼓传花似的把他衣服给他传出来了。
“谢谢谢谢。”贺欢生怕在那儿多蹲一会儿就会被看见，一拿到衣服就赶紧走了。
易家淼还在楼梯口那儿等他，把他蹲在那儿让同学拿衣服的傻样尽收眼底。
“你……”
易家淼刚想说话，贺欢看着他要笑不笑的样子感觉一阵尴尬，生怕他开口就说什么你刚刚蹲那儿很搞笑之类的话。
贺欢一边穿衣服，一边小声又急促地催促道：“走走走！”
“行行行。”
他们走的是之前易家淼发现的那个围墙破洞出的学校，贺欢没法这么大摇大摆地把自己的自行车从那个洞里塞过去，只能把车留在学校停车场。
“我的车在外面，不怕，我载你。”易家淼说。
学校原则上是不允许学生开电动车上学的，也不允许电动车进校，他的车一直都是停在学校外面街上的摩托车位上的。
贺欢已经很习惯坐他的车了，就连把那个蓝兔头盔戴在头上的动作都熟练了不少。
和纪川的谈话大概没什么用。
贺欢低着头上了易家淼的后座，不确定的时候就珍惜不确定。只要相处就足够了。
“下午……”贺欢还没说完。
“下午我来接你一起回学校，”易家淼说，“两点十五到你家楼下。”
“行。”
易家淼的衣服刚刚一直拿在手上，这会儿要开车，就也把衣服披上了。
“那个店在哪儿？”贺欢拉了下易家淼一直被风吹得往他脸上扑的校服外套，问。
“我衣服没拉拉链，是不是有点碍事？”易家淼伸手从前面拉了两下他的外套，就是没什么用，一松手就又吹起来了。
“到了你就知道了，这个鸡公煲特别好吃，你一吃绝对回味无穷。”易家淼夸得不遗余力。
贺欢拉着他的衣摆，“我扽着，你手别动了，开车就行了——这不是回家的路吗？那个店在那边？”
“差不多吧。”易家淼说，“有个修表的地方，往里走就是了。”
贺欢甚至没想起来哪里有个修表的地方，“……哪儿？”
“就修表那儿进去右拐。”易家淼说，“你到了就知道了，我带你去，离你家很近。”
贺欢还在脑子里回忆从自己家到学校的路上哪里有家鸡公煲的店，又想哪里有修表的地方。
“车放这儿吧。”
贺欢下了车，站在路边，往周边看。
“那个店在这里面。”易家淼按了一下他的车钥匙，电动车“滴”一声锁好了。
他指指旁边一个不起眼的巷子，巷口修手表的大爷在修表的百忙之中抬眼扫视了他们一下。
易家淼没说错，那地方的确离贺欢家很近。这地方过了易家淼家，再直走个不到一百米就到贺欢家小区了。
“那个店在居民楼里啊？”贺欢不敢相信，但还是下车锁车了。
这个易家淼说的“修表的地方”，现在他看到了倒是想起来了，他天天上学都能看见这老大爷。大爷除了刮风下雨都会出摊，据说在这巷口驻守十好几年了，但贺欢也没什么帮衬大爷的机会，也就没往那里去过。
他住这里七八年，从来没想过这天天都路过的巷子里头还有饭店，只知道里头是类似握手楼的居民楼。
“不是，就在楼下。”易家淼领着他越过大爷，往里面走。
这个没法并排过一辆以上摩托车的小巷子，明明现在是大白天，巷子里还是被挡光挡得严严实实的。抬头往上看，有点杂乱的线路交错拉着。前两天下过几场秋雨，路边还有点积水。
贺欢跟在易家淼身后，有些怀疑。
这里头怎么会有鸡公煲。
易家淼带着他直走了一段，“这店其实也不难找，就是在巷子里，一般路过的不会往巷子里走，就发现不了，住这附近的人会比较清楚。老板在这开好多年了，我小学的时候放学了不回家，就喜欢在这些巷子里瞎逛。这店还是我瞎逛的时候发现的。”
“我也住这儿啊，都没发现。”贺欢感觉他们离那个店应该已经近了，他都闻到砂锅菜的香味了。
前面有对小情侣，可能见这里是个没什么人的小巷，你侬我侬地搂着走，然后拐了个弯消失在贺欢眼前。
“你不往这里走当然不知道。我小时候知道这个店之后，天天就想着来这儿尝一尝。可惜三十块钱一个小煲对于小学的我还是有点太超过了。”
易家淼带着贺欢在和那对小情侣同样的地方一拐弯，“到了。”
咯咯煲。
贺欢看着店招牌，“不是说鸡公煲？我听过啫啫煲，第一次听咯咯煲，是什么新做法吗？”
“就是鸡公煲啊，哪有什么新做法。”易家淼一脚踏进店门了，又退了出来，也抬头往店名上看，“这不就是鸡的意思吗？咯咯咯……母鸡母鸡咯咯day，小鸡小鸡咯咯day……”
易家淼一阵激情模仿，模仿着模仿着还唱起来了，出来招待客人的老板都被他这一阵高歌唱懵了。
贺欢又无语又想笑，赶紧拉着他说：“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别唱了。”
老板终于逮着个机会插话了，“几位？”
“就我们俩。”易家淼终于歇了歇他的嘴。
“坐这儿吧。”老板给他们指了个位置，让他们坐在刚刚他们在巷子里碰见过的那对情侣前面的四人小桌上。
老板大概觉得这客人不太正常，拿了两套餐具和一壶热水过来，然后扔下一句“可以扫码点餐”之后就马不停蹄回厨房了。
贺欢刚松口气，易家淼还不依不饶。
“不好听吗？”易家淼坐在贺欢对面，说，“公鸡公鸡公鸡咯咯day……”
贺欢感觉他今天好像特别亢奋，“你搞什么啊这么兴奋。”
他无意中瞥了眼易家淼后面，那对情侣一起坐在同一排，他正好和那对情侣里面男的那个对视了一下。
那男的仿佛看傻子。
啧。
“今天开心啊。”易家淼笑着看着贺欢，“打球赢了，还和你提前出来吃饭了。”
易家淼这话大概没什么特别的意思，贺欢却还是非常对得起自己暗恋中的状态，因为这句“和你”而感觉有种想站起来蹦两下的雀跃感。
雀跃这词真形象啊。
易家淼拿着手机扫了桌上的点菜二维码。
“有鸡公煲、排骨煲、牛腩煲……”易家淼看着手机问，“想吃哪个？”
“你想吃哪个？”贺欢看着易家淼。易家淼这么安静下来他才能把注意力集中到观察他这件事上。
“我想吃鸡公煲。”易家淼抬了下头，眼睛一下就撞进了贺欢的眼神里。
贺欢眼神闪烁了一下，“那就吃鸡公煲吧……你昨天睡得很晚吗？黑眼圈这么重。”
“不太晚吧，一点多睡的，黑眼圈很重吗？”易家淼又埋头点菜，“中煲，微麻微辣少汤，加莴笋土豆牛肉丸行吗？”
“嗯，加吧，我都挺喜欢吃的。”贺欢没敢再明目张胆地盯着他看，索性拆了他们俩的餐具，又给茶杯倒上水。
“你再看看？”易家淼把手机递给了贺欢。
贺欢接过来，边看手机边问：“你高三了……学习这么争分夺秒，现在学习的时候出来吃饭，会不会耽误时间？”
“不会，劳逸结合。”易家淼说，“而且闲了我也能复习一下。”
“嗯？”贺欢看着他，怎么个复习法？
易家淼笑了笑，随口背了几句文言文，气都不带喘的，背下来全凭肌肉记忆，“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奚以知其然也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
他掏了掏衣兜，拿出了一张被叠得只有巴掌大的纸展开看了看。
“嗯，没背错。”易家淼点了点头。
“……从中间开始背？”贺欢加了个蟹子包，把手机递回给易家淼。
“前面的刚刚开车的时候背过了。”
贺欢沉默了一下，“厉害。”
易家淼看着不太学习，但还挺学得进去的。起码贺欢自问自己是没那个毅力在开车的时候还在脑子里回忆一下《逍遥游》。
这小破县城的小破高中，升学率高不到哪儿去。要是易家淼一直维持在能在第一排领奖的水平，上个211应该挺轻松。
贺欢始终还是没办法判断易家淼的取向。他对易家淼还是太不了解了。
“一年了没怎么学习，要捡起来还是费时间。”易家淼说。
贺欢好像一直都没问过他休学的原因，“可以问吗？你之前是为什么休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