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这么早？”贺欢转身回了客厅，他都看见易家淼在楼下等了，就不能真的安心在家里坐着等到了约定的时间出去。
易家淼仰着头，本来是试图通过肉眼排查眼前的这栋楼有没有贺欢的家，但是一抬眼就会看见月亮像个玉盘明晃晃挂在天上。
中秋就该赏月吧，易家淼也就这么说了：“想快点和你一起赏月。”
贺欢沉默了，一下没分清他是不是在讲一些类似“今晚的月色真美”的他不懂的撩妹段子。
“……你等等，我很快下来。”贺欢说。
他先把电话挂断，回房间拿了钥匙，就准备换鞋出门，“爸妈，我朋友来找我了，我出去玩。”
“去哪儿啊？”老妈问，“早上才出去玩了，现在又去？”
“塘北。”贺欢自动忽略了老妈语气里的不满。他穿上袜子，鞋带都没解就硬是把鞋套好了，“我晚点回来再洗碗。”
“别这么晚回来啊。”老妈放了碗，走到他面前说话，“整天只想着玩，别玩物丧志了。刚刚吃那么少饭，就想着出去玩的时候吃吧？这着急的，学习不见你这么积极！”
贺欢的动作顿了顿，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放了假出去玩两趟就有玩物丧志的风险了。
“劳逸结合嘛。”爷爷在旁边给了贺欢一个鼓励的眼神，“去吧。”
老妈说：“他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学习……”
贺欢懒得听老妈说教，“那我走了……”
“哎！”老妈叫住了他，起身去旁边拿了一盒月饼递给贺欢，“去你同学家里的话拿盒月饼过去吧。要有点礼数。”
贺欢接了过来，“嗯。”
老妈见缝插针地说：“你中秋国庆放那么多假，今天出去玩就算了，之后也要安排时间学习……”
“知道了。”贺欢听得头疼，转身开门出门关门一气呵成，把老妈还没说完的学习论关在了家里，噔噔噔地下楼了。
楼道一楼的灯坏了好几年。老旧小区没物业，业主自发修好了又坏，后来就没人管了，贺欢就借着外面照进来的光从楼道门出来。
他往易家淼那边看了眼，易家淼还在原来那位置，正百无聊赖地四处看着。
贺欢加快了脚步。
可能有某一刻对上了眼，易家淼的眼力还挺好，开着他的电动车嗖地到了贺欢面前。
“晚上好！”易家淼清清爽爽干脆利落地打了个招呼，“你好快啊，这么快就下来了！”
情绪的传递是潜移默化的，贺欢在没有察觉到的时候已经淡淡地笑着，等着易家淼向他靠近。
有点昏暗，贺欢还是看得见易家淼灿烂的笑。他的笑很漂亮，人长得好看，笑起来还是露出八颗牙齿的标准笑容，很可爱。
追逐美是人的本能，贺欢有点挪不开眼，索性放任自己看着他的脸和他说话。
“我都知道你在楼下等我了，那肯定得来找你。”贺欢说着，想起来刚刚易家淼的支支吾吾，“如果我不问你你是不是在楼下，你是不是就不说了，在这儿等到八点？”
易家淼感觉如果自己说“是”的话，会显得有点蠢，即使他真的就是打算玩贪吃蛇玩到贺欢出门。
“呃，也不干等把，我也可以出去转两圈……”易家淼有点尴尬，但还是努力做出一副自然的样子。
贺欢有点想笑。他第一次见易家淼的时候还觉得他是个黄毛纹身社会哥，拽得走路都要横着走那种，那时候是真没想到他会有这么可爱的一面。
“嗯。”贺欢假装信了。
他视线往上移了移，“今天怎么还戴了个头盔？”
易家淼头上戴着个挺可爱的汤姆猫头盔，面镜推了上去，带子还乖乖地扣在下巴处。
“遵守交通规则好吧，”易家淼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头盔，又从前面的车斗里拿出了另一个头盔递给贺欢，“你不开车也要戴，这个是晴晴的头盔。”
“……你们两兄妹，真童真啊。”贺欢感叹了一句，接过了他手上拿着的蓝兔头盔。
“晴晴挑的。”易家淼还挺满意，“挺可爱的。”
贺欢把头盔往脑袋上一扣，把手里提的那盒月饼先递给易家淼，“对了，你看看挂车把上还是放车筐里。我先调一下我这头盔的带子。”
“哦……”易家淼接过来，他早看见贺欢提着东西，早就想问了，“什么东西？……月饼？”
“嗯。”贺欢扣好头盔，“我妈以为我去同学家做客，让我别空手上门，你带回去吃吧。”
易家淼想了想，“我们可以烧烤的时候吃，要没吃完再带回去。”
“你决定就行。”
“好，替我谢谢阿姨，我今年中秋还没吃月饼呢。”易家淼有些新鲜地端着盒子向着亮的地方看了看，“混合口味，待会儿看看先吃哪个，我想都尝一尝。”
“尝个遍都可以，好像有抹茶馅、枣泥馅什么的。其实这月饼好像就这么大，”贺欢坐到了他的后座上，拇指和食指圈外一起比了个大小，伸到易家淼眼前给他看了一下，“要是胃口大都能直接一趟吃完了。这个是前几天我妈做月饼厂的朋友拿过来的，很好吃。”
“好小啊，待会儿看看能吃几个，我喜欢抹茶的！”易家淼挺高兴地把月饼袋子挂到了车把上，回头看了眼贺欢，“坐好了？”
“嗯。”贺欢说。
“好，走咯！”易家淼兜了个大弯，一拧油门就往外开。
“别开那么快！”贺欢曲着腿坐在后面，感觉眼前的不是清晰的景物，而是明明暗暗的色块。
易家淼的电动车后座很低，他坐着都比易家淼低了一个半头了，开得稍微上点速度就感觉太快了。
“不快！”易家淼不知怎么的有点兴奋，“快就搂着我腰吧。”
贺欢不知道他在浪什么，没忍住给他背上来了一巴掌，“你正常点！”
“好嘞！”易家淼拐出了大街上之后，就把速度放慢了下来，“哥的技术你还不放心！”
“我太放心了，你快稳着点吧。”贺欢叹了口气。
去塘北的路是往出城的方向走，塘北那个烧烤场附近都是农家乐草莓园什么的地方。这边比较偏，已经马上就要到乡下了，但今晚在路上都能看出这个方向比普通夜晚热闹不少。
“今晚车还挺多的。”易家淼在红绿灯前刹车，前后总共有两三排的摩托车和电动车，后面还跟着几辆小轿车。
这里已经快到烧烤场了，过了这个红绿灯之后就到了。
“感觉都是去玩的吧？感觉挺多人都是去烧烤的。”贺欢看了看，身边的要么是中年人载着小孩，要么是年轻人载着中年人，要么是中年人载着老年人，总之看着都是一家人要出门游玩的样子。
“幸好我今天打电话去预约了。”易家淼松了口气。
“很有先见之明嘛。”贺欢给他鼓了鼓掌，“不然我们过来可能只能看着别人烤了。”
易家淼不太在意，“没事，要真没位置，我会带着你去找人拼桌。”
且不说会不会打扰人家、人家愿不愿意被打扰，首先贺欢就感觉自己应该不太能泰然自若地去跟不认识的一家人互相拿着烧烤叉相对无言地烧烤。
“……还是算了，我没有你那么社牛。”贺欢拒绝了易家淼的提议。
“不过我跟他们那边说的是八点半到，我们现在……”易家淼看了眼表，“马上八点，可能得等一会儿才能开始。”
“没事，不是说赏月吗？”贺欢拍拍他，示意注意自己的手。
“嗯？”
“今晚的月亮好亮啊。”贺欢感叹道。
易家淼顺着他指的方向看，红绿灯旁边是一棵不知道伫立在这儿多少年了的老榕树，郁郁葱葱，却正好在叶子中透出了一丝明亮的月光。
“好亮！”易家淼说，“像天上挂了个手电筒！”
“神经病！”贺欢没忍住，“什么比喻。”
易家淼笑了，“我想想……弯弯的月亮像一只小船。”
贺欢好笑道：“这不圆月吗？而且你这没有突出月亮很亮，离题了。”
贺欢拿出手机，镜头正对着那丝月光。他点了下屏幕，朝着那丝月光对焦。
“那就……月明如水、月明如昼、秋月如珪。”易家淼一口气说了几个成语，自觉文化素养还不错。
这得瑟的……
贺欢感叹自己居然一下就听出了易家淼隐隐求表扬的语气，“好了，贺老师给你满分。”
易家淼笑着说，“嘿，那我得谢谢贺老师？”
“别客气……”
贺欢跟易家淼扯了几句，没来得及按下快门，但红绿灯倒计时结束，易家淼继续把车往前开。
“啊，本来想拍一下的，没拍到。”贺欢有点遗憾。
“眼睛看到了就够了。”易家淼抬头看了眼天空。
他们拐过了弯，月亮终于露出了真面目。
易家淼没有刻意去考虑这边是否方便赏月，但是现在看来误打误撞来了个最佳观赏位。今天天气好，再加上这边算是郊区了，光污染相对比较少，还够开阔。
明明是同一轮月亮，但易家淼在此刻的匆匆一瞥之后，总觉得这里的月亮比起在贺欢家楼下看着的月亮更……舒展。
这里会有树木花草，但始终是片开阔的平地，挡住月亮的树也只是沐浴在月光之下，而不至于像钢筋水泥，把月光挡在了看不见的眼前。
八点多还不至于太多人烧烤，易家淼带着贺欢租了炉子，买了木炭和喜欢吃的串，两个人提着一大堆东西在场内四处找合适的地方。
“来这儿！”易家淼一手提着袋炭，一手提着炉子，怀里还抱了瓶大可乐，有点手忙脚乱地叫贺欢看他找的位置。
这里比较偏，光线不太好，而且不靠近烧烤场卖东西的地方，人比较少，贺欢也觉得不错，比那边人多的地方会清静点。
人声从不远的地方传来，盖不住易家淼激动的声音。
“这儿有棵桂花树！”易家淼喊着，“快过来！我们占这个位置！”
贺欢看过去，的确是米粒大小的桂花在每个枝头都绽放着。
易家淼想把东西放在地上朝他招手，却不小心把可乐和炉子摔到了地上。
难得见他这么笨拙的时候，贺欢畅快地哈哈大笑，手上提着两袋颇有重量的食材也快步走过去帮他捡东西。
“喂！”易家淼对他笑自己笑得那么开心故意摆出很不满的样子。
“嗯？”贺欢故意装不懂。
易家淼威胁似的压着手，指指正在走近他的贺欢，但贺欢能看见他眼里纵容的笑意。
桂花的香气顺着风飘进了贺欢的鼻子，他好像一瞬间有点目眩。
贺欢抛下那一瞬间晃神的感觉，“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