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阮这几天的状态不错, 脸色也比之前好了一些，他看了眼来回春堂的一家三口，就和吴伯望说了明天想回家一趟的事, 针灸的时间希望能从上午挪到明天下午。
这些日子以来秦阮一直在回春堂
帮忙, 吴伯望虽然没拿他当唐笑一样, 但对他的印象也十分之好了。
听到这点不算要求的要求后，没说什么当场就应了下来。
秦阮都安排好后, 第二天就打车回了家。
开门的时候由于不知道如何说, 不免有些迟疑，但是钥匙刚要拿出来，就听到楼下传来了乔晓婷的声音。
“哥！”乔晓婷几步上了楼, 看见他消瘦许多的样子惊喜瞬间成了愠怒, “哥你怎么瘦了！他是不是没给你饭吃！”
秦阮听着她气愤的话无奈扯了个笑出来, 不过以免她继续深究, 还是第一时间转移话题道：“去哪儿了，今天没有补课吗？”
“今天元宵节啊, 学校放了一天假, 哥你不是因为这个才回来的吗？”乔晓婷撅了下嘴, 瞅着他，明显还有点不开心。
秦阮一怔, 他已经忘记了这事，今年连过年都过得稀里糊涂的, 元宵节就也一起忘记了。
他收起思绪打开门, “小姨和小姨夫中午还回来吗？”
“大概会在店里吃吧, 今天正忙呢。”
小姨两人开的是烟酒店, 一逢节日就是最忙的时候。
秦阮进了家后心好像一下就松了下来，不过听到这话, 还是有一些失落。
不过乔晓婷心里就不这么想了，“哥，爸妈中午不回家，咱们出去吃吧，我这几天在家吃的都腻了，少了你，家里的肉啊菜的都剩了好多！”
乔晓婷说完，秦阮就给了她一个脑瓜崩。
乔晓婷委屈道：“我可没说你是猪，反正我是吃的够够的了。”
秦阮看她嘴又要撅起来，便透出一点笑意，说道：“好吧，一会儿带你出去吃。”
“真哒？”
“嗯，火锅还是烤鱼？”
“烤鱼！”
乔晓婷欢呼，只是欢呼完，就见她哥去卧室又收拾一袋子东西出来。
“哥，你难道是打算出去常住不成？！”乔晓婷忍不住道。
秦阮提东西的动作一顿，“只是出去一段时间，等我……”
他一时想不出可以说什么，便握紧手，接着道：“把事情安排好了就回来。”
他没办法将自己怀孕的事说出口，而且想到微微隆起的腹部，秦阮更是有一种始终不能排解的惶然。
只是乔晓婷不懂，看他收拾东西就以为他还要去那边住好久，因此直到去吃烤鱼，她心情都不太高的样子。
秦阮想不出其他借口来安慰她，吃饭的过程中两次欲言又止，可最终还是沉默着没有说什么。
吃完饭两人就要分开，乔晓婷声音低落道：“哥，那我回去了……”
秦阮点点头，他未尝不知道自己这么做会让家里人伤心，可除了坦白，他能做的大概只有编造一个不那么容易被拆穿的谎言了。
秦阮之后又去了一趟烟酒店，打包了一份烤鱼送过去。
到的时候正有顾客，秦阮去了里面，过了一会儿人才渐少，小姨和小姨夫收拾出的小饭桌上摆了两样菜，秦阮把烤鱼放好。
小姨没问他怎么不回来，只说那边还缺不缺什么东西，一顿盘问关心下来，秦阮险些露馅，还是在眼眶发红前，尽快离开了那里。
在回了一趟家后，秦阮的心好像就定了下来，每天一碗一碗的灌药，针灸也是一次不落。
在吴先生说他的脉象有了好转后，唐启文那边也安排好了检查时间。
“明天晚上会有一次例行的维护，这段时间B超室除了备用机器，其他基本都是停用状态，我已经安排好了人，你们过来的时候小心一点就好，不会有其他人知道的。”
“嗯嗯，我知道了哥，到时候我们偷偷过去，绝不给你惹麻烦！”
唐笑挂掉电话后，和秦阮说了这个事。
只是在他说到医院名字的时候，秦阮明显愣了一下。
“怎么了？”
“没什么。”秦阮听到虹安医院这个名字，下意识就想起了在陆氏时因为胃疼，陆堇唐带他去看病的那次。
想到他当时在车上骂了陆堇唐一句王八蛋，虽然很符合陆堇唐之前的作为，但是现在想起来秦阮脸上莫名就有些烧意。
他也不知是尴尬还是什么，总之又很快掩饰了过去。
翌日，秦阮和唐笑一起到了虹安医院，此时天色已经漆黑，作为一家私人医院，即使病人很少，院内也依旧灯火通明。
唐笑到了就给唐启文打了电话，两人进了电梯直达三层，绕过几个诊区后，就看到唐启文已经等在了那里。
“哥！”唐笑紧走几步，看着一身白大褂的唐启文，神情很是紧张。
“放心吧。”唐启文伸手揉了揉他的头，然后看向了他身后的秦阮，“进去就好。”
秦阮此时脚步慢了些，过来后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直到进入B超室，看到里面的医生，秦阮才顿了顿。
“我是唐医生的朋友，你的情况我了解一些，没什么问题的话就躺下吧。”男医生推了推眼镜，看起来丝毫不感到意外。
秦阮闻言脱掉外套，躺在了铺着一次性无纺布的平床上，只是拉开上衣的时候，他动作明显迟疑了很多。
秦阮也不知道自己在纠结什么，明明只是一次没有任何危险的B超而已，可是……
男医生看见他没有动作，便道：“B超要把腹部露出。”
秦阮手攥紧了上衣，在男医生看出不对第二次提醒要露出腹部后，他才拉起了毛衣。
没了毛衣遮掩，他的腹部已经能看到轻微的隆起。
当耦合剂被摊开到皮肤上的时候，秦阮下意识闭紧了双眼。
随后，探头便落到了肚子上。
耦合剂的冰凉触感让秦阮无来由的感到一种孤寂，脑海里突然想起上次来这里时陆堇唐紧张的神色，秦阮握紧了手。
手上滑动着探头，男医生虽然知道这次是做什么，唐启文事前都有交待过，但真的在男人的身体里看到一个小生命的时候，他还是不受控制地睁大了眼睛。
屏幕中一个拳头大小的胎儿，已经能清晰地看到小胳膊小腿了，此时再如何不相信，也不得不承认眼前人是真的怀孕了。
他心情激动，不过停留了十几秒后，他忍不住对床上的人道：“你要看看他吗？”
秦阮一顿，他睫毛轻颤后睁开了眼睛，在转头看向屏幕里那个手脚都在动来动去的胎儿时，他的心跳忽然有些加速。
所有的不确定好像都有了着陆的地方，他的神色从怔住到温柔，看着那个和他血脉相连的小胎儿，秦阮不禁露出一个笑容，在苍白的脸上已是堪称温柔的笑意。
十分钟后，秦阮从B超室出来的时候，外面却多了一个人。
唐笑面色很不好，唐启文则是淡定很多。
“胡医生想用可以去备用机，这边做完后马上就要停机了。”
胡深举手戳戳手腕上的手表道：“这离停机时间都过了五分钟了，怎么，你能用我就不能用？”
说着他看向开门走出来的秦阮，“这就是你的病人？”
胡深上下打量了几眼，实在看不出哪里特殊。
虹安医院的病人也不全是非富即贵，他好不容易今天捞到一个和人打架进来在琼市非常出名的公子哥，自然不想在这时候去给对方用备用机。
备用室的环境和这里一个天一个地，没有良好的用户体验，怎么有今后的后续资源。
得知今天是维护期后，他紧赶慢赶地跑来，就是想在停机前拦住，没想到刚到二楼就收到了B超室的停机提醒。
胡深本来都泄气了，但是他爬楼梯上来，实在不想前功尽弃，而且坐电梯还得去另一面，索性就上来看了一眼。
这一眼就让他在B超室外面看到了唐启文。
非B超室的医生等在外面，这还用问吗，肯定是有病人在B超室里。
胡深顿时就有了柳暗花明的感觉。
可是谁知道，他只是和唐启文说一声，想在他
后面排个号而已，结果就遭到了对方的冷面拒绝。
胡深在虹安医院呆了这么久，自然也不是好惹的，当下就火冒三丈。
“周公子可是微檀传媒周鸿生的独子！”他就不信对方不知道这个名字。
唐启文还没说什么就听唐笑道：“那又怎样，而且机器停了就是停了，有备用机你不用，耽误了病人病情你来赔啊！”
他哥和他说过，为了不让别人看到B超机里前一次的检查结果，才特意找了今天的时间。
现在检查单还没出，这人要是进去了，那就不能保证秦阮的检查单不会被后面的人看到。
因此说什么也不能让他们在后面用。
秦阮看着两人顶起来，在唐启文皱眉就要开口揽下这件事的时候，他开口道：“唐医生，仇主任和我介绍的时候，可没说过虹安医院是这样的情况。”
他说着瞅了眼胡深，话里话外都是这人在这里严重影响到了他的就医观感。
此时秦阮表情里的漠视和骨子里淡淡的居高临下地意味，一下就和胡深印象中的大佬们对上了，更何况秦阮提及的仇主任是急诊科的大主任，两人要是认识，那他的背景自然是不言而喻。
胡深霎时面色就变了，在他看来，唐启文好得罪，但是任何一个有背景的病人却都不是他能惹的起的。
“您是？”胡深的语气不禁带上了些小心翼翼。
秦阮撩开眼皮，漫不经心道：“你不认识我？”
胡深立马就道：“这怎么会。”
他当然不认识秦阮，但是这个时候就是不认识也得认识了，他朝唐启文露出求救的目光。
唐启文嘴角露出一点笑容，本来是因为秦阮的出其不意引而起的笑容，但是在胡深看来就是他得罪到大人物而露出的幸灾乐祸了。
深觉唐启文不会帮他后，胡深马上道：“我还有病人，就不在这儿打扰您了，祝您看病愉快，不要和我一般见识。”
说完转身就走，像生怕对方看到他身上的铭牌似的，丝毫没有犹豫。
他知道唐启文不是会上眼药的人，只要对方不知道他是谁，没有穷根究底的意思话，肯定就能逃过一劫。
见人走的这么干脆利落，唐笑还在纳闷，唐启文却是看了秦阮一眼，“你认识仇主任？”
“一面之缘。”秦阮平静地回视他道。
唐启文点头，“胡深胆子不大，这事应该不会有后续了，你出来的时间很合适。”
“嗯，刚才谢谢唐先生替我解围了。”
“哎呀，阮阮你怎么突然这么客气了。”唐笑有点不适应，他并不知道刚才唐启文为了他们差点揽下一件什么事。
秦阮放松了下神情，和唐启文有志一同的没有告诉他，而是道：“没事，只是刚刚做完有点紧张。”
“那结果怎么样，医生在里面没说什么吧？”唐笑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
秦阮想起B超室里的情形，神色柔和了些许，“结果应该不错，一会儿等检查单就好了。”
“啊，那太好了！”唐笑很快开心了起来。
等十分钟后，秦阮拿到了检查单，唐启文去收拾B超记录的末尾后，两人才一同回了南城的老城区。
……
陆氏集团前台，一个头发花白皮肤干瘪的老人此时正站在大厅里，来往行人无不对他身上的病号服投去诧异的目光。
姜承一手拍到前台桌子上，“行，既然我们上不去，那让陆堇唐出来！”
身后的老人紧跟着咳嗽了几声，看他身形佝偻着，是个人都不免动了恻隐之心。
前台是认得姜承的，他一进来就有保安拦住，但是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姜承这次还带了一个老人过来，轻不得重不得的，前台这下就有些拿不准了。
上面陆堇唐还在开会，郑昊就收到了助理传来的消息。
他马上在陆堇唐身旁说了一句什么，陆堇唐的神色立时便暗沉下来。
“休息十分钟。”
说完这句，陆堇唐起身便出了门，郑昊跟在后面紧走几步。
等会议室的门关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会议室众人一时间都有些面面相觑。
电梯叮一声开了，陆堇唐大踏步走出专用电梯。
周围的员工神色惊异，真是好久没见总裁这么气势惊人了。
陆堇唐走到大厅，看到那里站着的人，目光瞬间阴戾起来。
“陆堇唐——”姜承的声音比他先一步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
在他喊出这句话后，那个老人的目光就落到了他身上。
陆堇唐挑起一抹讽刺的笑，他眼睛斜了眼姜承后就不再管他。
老人咳咳两声，“堇唐啊。”
他手伸出去，按在了姜承的胳膊上。
姜承随即怒道：“陆堇唐，我把硬盘都交给你了，为什么你还要对姜家下手，你知不知道因为你虚抬高价，现在我爸的资金链已经断了！言而无信，说的就是你这种小人！”
陆堇唐不说话，郑昊从他后面站出来道：“姜先生这话就言重了，硬盘是姜家的赔礼，至于虚抬高价，只听说在商言商，量力而行的，什么时候自身无能，还要怪到别人身上的？”
“你，你这个狗腿子给我滚一边去！”姜承羞怒道，的确是因为他父亲为了压过陆堇唐一头，从而逞能了些，但是陆堇唐给他们下绊子却也是不争的事实！
但是前路后路都让人堵上，姜承一时说不出什么反击的话来。
眼看一来就让对方占了上风，姜承正着急呢，身旁偶尔咳嗽一声的老人却在这时道：“这是我们自家的事，外人就不必插口了吧？”
他徐徐说完，郑昊看了陆堇唐一眼，很快便退到了身后。
“你爸这些年不在身边尽孝，我有个什么事都找不着他，凡事都是你二叔和四叔来伺候，
都说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谁跟你是一家人？”陆堇唐眯眼看着他，“我姓陆，你姓姜，老爷子可是糊涂了？”
“可你爸就是我生的！”老头拐杖一戳，入赘的事是他的逆鳞，陆堇唐明明白白就是在戳他的心！
陆堇唐淡淡道：“有证据吗？”
他父亲入赘后可是户口都到了陆家，要不是没改姓，估计今天连最后一点联系都不会有。
被一个小辈要证据，老头一向自恃身份，自然十分愤怒，立马戳着拐杖道：“我是你爷爷！”
这话一出，周围人立刻惊讶了起来。
“啥啊，陆老爷子不是已经那什么了吗？”
“不知道，这是哪儿来的啊，身上还穿着病号服，不会脑子糊涂了吧！”
周围人的窃窃私语老头听不到，姜承却是听了个一清二楚，“我爷爷就是姓陆的亲爷爷，不……”
陆堇唐走过来打断了姜承的话，“老爷子既然得了妄想症，就去精神病院，做晚辈的要尽孝道才是。”
他寒光瞥过姜承落到老头身上，道：“姜家老二身上那条人命是你给抹平的吧，进精神病院还是进监狱，老爷子不如再帮忙选一次，看是钝刀子割肉疼，还是快刀子割肉疼。”
“您看怎么样？”
他话沉的让人不寒而栗，老头听着近在咫尺的声音你了几次也哆嗦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老四的资金链断裂，他躺床上都躺的不安心，只想着能在陆堇唐这个隔代小辈身上倚老卖老一次，再托姜家一把。
哪成想陆堇唐会翻出多年旧事，把他藏了这么多年的秘密揭开，一时间既怕又悔，险些一口气没上来。
“我，我人老糊涂了，怕不是剩不了两年了。”他想卖惨，陆堇唐却不吃他这一套。
“是吗，那我一定抓紧时间，让你能活着看着姜家倒地。”
说完这句，陆堇唐就表情很是悠然道：“救护车呢。”
“已经在路上了，总裁。”郑昊在他身后如实答道。
……
最近几日天气都比较
干冷，感冒的人也越来越多，回春堂里刚有喷嚏声，吴伯望就备下了预防方。
只是还没等秦阮喝下，唐笑就率先感冒了。
“鼻子好堵。”
吴伯望一言难尽地看了他这个弟子一眼，没好气道：“去喝药。”
同时告诉秦阮，“这几日不用来扎针了，外出都带着点口罩注意消毒，没事少往人堆里去。”
秦阮知道这是最近流感的人越来越多，他这个孕夫关键时刻还是注意些的好。
在吴先生那里拿了一周的药后，秦阮就在唐笑依依不舍的目光中回了家，约定等过了这一波流感后再来给他作伴。
只是还没等唐笑见好，秦阮就在第二天夜里便发起了烧来。
白天的时候，秦阮只是觉得身上有点冷，原以为是气温下降了精神有些不济，吃过饭喝过药后就提早睡下了。
可夜里越睡越冷，冷到秦阮好像回到了母亲刚去世的那个冬天，他穿着单衣在学校和家里来回，回家的那条路似乎怎么也走不到尽头，到处都是庞大的树影和割人皮肤的漫天雪片。
他不想叫妈妈，因为没有人会再回应他。
他只能在风雪里一直低喃着爸爸，希望爸爸能想起他来，希望爸爸会出现在路的前方，告诉他，自己来接他了。
黑暗中，秦阮濡湿了被子，妈妈不在了，他会好好听话的。
可是，好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