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结束,苏鹤萤按照市场价把补习费发给邢羽。

  但邢羽并不想收。

  帮苏鹤萤补习他求之不得,这笔钱却提醒着他苏鹤萤只当他是家教老师。

  他假装没看到,想糊弄过去。

  隔天,转账自动退还回去,苏鹤萤又发了一次,还加了一句话:

  [不收的话我就考虑换家教。]

  邢羽没辙,不情不愿地点了收款。

  苏鹤萤回家已经一周了,邢羽每天都只能隔着屏幕看到他。

  他想苏鹤萤了,他想再抱抱苏鹤萤,他想嗅一嗅苏鹤萤身上的味道。

  邢羽到超市买回了所有柑橘柠檬味的沐浴露和洗发水,一个个试遍,但都不对,都不是苏鹤萤的味道。

  他屡次旁敲侧击问苏鹤萤什么时候回去,打着给他线下辅导效率更高的幌子催促苏鹤萤赶紧回香樟区。

  苏鹤萤原本也是打算过了春节就回去的,他和奶奶都没什么亲人,也不需要拜年,倒不如早些回去,一来面对面辅导确实更方便,二来……

  他有一点儿想见邢羽。

  苏鹤萤撒了个谎,告诉邢羽他一周后才能回去,想到时候给邢羽一个惊喜。

  邢羽听后果然变得失落起来,连带着说话都恹恹的。

  苏鹤萤假装看不出来,故意使坏问道:“你怎么了?”

  邢羽眼尾耷拉着,像一只等不到主人回家的大狗。他摇了摇头:“没事。”不死心地追问,“真的不可以早点儿回来吗?”

  苏鹤萤压好嘴角,也摆出一副遗憾的样子:“我想多陪一陪奶奶,她一个人在家很孤单。”

  彼时苏芳悦正在书房里和小姐妹煲电话粥,忙得不亦乐乎,哪有一点儿孤单的样子。

  邢羽失望地垂下眼皮,“哦”了一声,委屈的仿佛快要哭了。

  他也很孤单。

  苏鹤萤有些心软,掐了掐手心提醒自己小不忍则乱大谋。

  失落归失落,学习方面还是不能马虎。邢羽看了眼手表:“休息时间到了。”

  苏鹤萤叹了口气,再次埋下头学习。

  那头,邢羽双手交叉抵住下巴,一言不发地盯着苏鹤萤。

  额前的碎发,微蹙的眉心,颤动的眼睫,眼尾那颗淡粉的小痣。

  邢羽又看了眼时间,还剩一周就能见到他了。

  7天,168个小时,10080分钟,604800秒

  苏鹤萤最近总觉得有事要发生。

  每次出门时,总感觉身后有人在盯着他,尤其是只他一个人的时候,那种被窥视的感觉更甚。

  但每次回头又没发现任何异样,一转回去,那种阴冷的视线便又黏了上来,让他遍体生寒。

  他心里很不安,迫切地想要找人倾诉,寻求一点儿安全感。

  这种时刻,他心里冒出的第一个人,是远在C市另一头的邢羽。

  苏鹤萤很快便打消了这个念头,且不说邢羽会不会相信他,就算邢羽信了,他们隔了那么远,邢羽又能做什么。

  更何况,一切都只是他的感觉,万一是他这几天太累产生的错觉,岂不是平白无故让别人担心。

  他也想过告诉奶奶,但是她老人家年纪大了,苏鹤萤不想让她太过担心。

  手机里传来邢羽担忧的声音:“你怎么了?脸色不太好。”

  苏鹤萤这才意识到自己又走神了,随口敷衍过去:“没事,就是累了。”

  邢羽让他休息一下。

  苏鹤萤借口有事,挂断了视频,站在窗户旁略显神经质地扫视着楼下的行人。

  一切正常。

  他犹豫了一会儿,在手机上敲敲打打。

  [桐桐:我感觉我都累出幻觉了,总感觉有人在跟踪我,是不是得去检查一下有没有得被害妄想症?哈哈。]

  为了掩饰自己的心慌,苏鹤萤又找了个搞笑的表情包一并发了出去。

  消息刚发送成功,苏鹤萤就感觉不妥,又迅速撤回了。

  手机突然卡了一下,跳转到了通话界面。

  是邢羽。

  苏鹤萤心里一震,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声音,怕被邢羽听出异常。

  但邢羽没给他开口的机会:“怎么回事?”

  苏鹤萤顿了一下:“你看到了?”

  邢羽“嗯”了一声:“桐桐,谨慎一点儿总是好的,这不是大惊小怪。告诉我,发生什么了?”

  邢羽沉稳冷静的声音让苏鹤萤感到心安,他鼻间一酸,把这几天的不适都告诉了邢羽。

  手机一震,邢羽发来一个链接。

  “桐桐,点进那个链接把定位打开,我需要随时看到你的位置。就算是让我心安,好吗?”

  苏鹤萤略带哭腔地“嗯”了一声。

  “这几天只要一出门就和我保持通话,发现不对立刻和我说。”

  邢羽事无巨细地把苏鹤萤安排好,把能想到的自卫方法都教了一遍。

  苏鹤萤听着他丝毫不显敷衍的嘱咐,心也跟着暖了起来。

  他以为邢羽会觉得他太过敏感,可是邢羽说,这叫有安全意识。

  邢羽一点儿都不觉得苏鹤萤在虚张声势。

  苏鹤萤从小受尽霸凌,对于危险有着超乎常人的直觉,他觉得有事,那就一定有事。

  思来想去,邢羽总感觉不放心,连晚上睡觉时都一直翻来覆去,心里也总是有种不好的预感。

  凌晨四点,邢羽订了去往山茶区最早的高铁票。

  他需要守在苏鹤萤身边才能安心。

  早上,邢琛看邢羽一副要出远门的样子,顺口问了一句。

  邢羽只说去找同学。

  邢琛若有所思:“找老婆就找老婆呗,还同学,跟你老子还装什么蒜。”

  邢羽被他直白的措辞弄得满脸通红:“没到那一步……现在只是好朋友。”

  邢琛“嘁”了声,吊儿郎当地翘起二郎腿:“你不行啊,脸红的跟猴屁股似的还只是好朋友。”

  说着又开始回忆过去:“我和你妈刚恋爱那会儿,我也离不开她,恨不得把办公室搬到家里……”

  邢羽没空听他忆往昔,朝书房里叮嘱了一声:“爷爷,看着他别让他喝酒。”就走了。

  厚厚的云层遮住了太阳,明明是大白天,却有种夜幕即将降临的感觉。

  行人脸上都洋溢着喜庆的笑容,见面纷纷互道“过年好。”

  苏鹤萤从超市出来,那种恶心的感觉再次缠了上来,他加快脚步朝家里走去。

  前面是一条小巷,因为没人居住的缘故,里面常年堆放着各种杂物。两侧破败的砖瓦,坑坑洼洼的地面,在此刻都显得阴森起来。

  苏鹤萤抬头看了看,电线杆上的监控破旧不堪,一看就是年久失修,也不知道还管不管用。

  心里有一个声音隐隐提醒他不要进去,但这是回家的必经之路,苏鹤萤深吸一口气,怀抱着一丝侥幸心理,疾步向前走去。

  耳机那头传来邢羽的声音,他语调沉稳地跟苏鹤萤分享邢琛的窘事,试图让他放松。

  耳边突然传来一阵略显沉重的脚步声,苏鹤萤询问邢羽在哪儿。

  邢羽说他在家。

  一阵凉意从头灌到脚,那不是耳机里的声音,是他身后的声音。

  苏鹤萤猛地回头。

  “砰!”

  小巷里站着一个满脸凶相的青年男人,手里还拿着一根弯折的空心钢管。

  苏鹤萤被敲晕了过去,躺在地上不省人事,耳机里是邢羽焦急的声音:“怎么回事?桐桐?桐桐!你回我一下!桐桐!”

  一个身影狂奔出高铁站,撞到人也顾不上道歉,匆匆钻进了最近的一辆出租车内。

  邢羽竭力使自己保持冷静,但双手还是不住地颤抖,他点了好几次才把电话拨出去:“爸……”

  把情况三言两语跟邢琛说清楚后,邢羽顺着定位来到苏鹤萤所在的位置,是他家附近的一条小巷。

  他四处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万分紧急的模样让大街上的人纷纷侧目。

  邢羽顾不上形象,到处询问路人有没有见过苏鹤萤。

  可人们都说没注意。

  他不停拨打苏鹤萤的电话,最后在垃圾桶里找到了响个不停的手机。

  后脑勺传来阵阵钝痛,微微一动就牵扯到整个头。太阳穴因为剧烈的疼痛而“突突”跳动着,每跳一下又牵扯到后面的伤口,如此反复循环。

  手腕不知道被什么细长的绳子绑了起来,勒的他生疼。

  浑身像是被折叠过似的,每一处韧带都扯得难受。

  一声沙哑的讥笑传入耳中:“哟,醒了?”

  苏鹤萤努力睁眼试图看清那人的样貌,但眼前一片漆黑。

  他的眼睛被蒙住了。

  苏鹤萤偷偷摸索自己口袋里的手机,手上突然穿来剧痛。

  “啊!”他痛呼出声。

  一双磨损严重的布鞋毫不留情地碾压着苏鹤萤的手:“别找了,手机早被我扔了。”

  邢羽呢?邢羽知不知道他被绑架了?

  胸前的衣服被一把攥住,苏鹤萤整个人都被拎了起来,踉踉跄跄地站着。

  “啧啧啧啧,你不是疯狗吗?怎么不叫了?哈哈哈……”

  对方认识他,而且声音很耳熟,苏鹤萤尽力保持镇定,在脑中细细回想在哪儿听过这个声音。

  疯狗,很熟悉的一个称呼。

  对方看他不出声,一脚踹向他腹部,苏鹤萤没有防备,被踹倒在地,胃里翻江倒海,还不小心牵扯到了后颈的伤口,不由得“嘶”了一声。

  头发被扯着向后拉,男人咬牙切齿地咒骂他,恶毒的词汇不堪入耳。

  苏鹤萤试图安抚他的情绪:“你想要什么?只要我有,都可以给你。”

  男人“呸”了一声:“谁他妈稀罕,你的东西我嫌恶心。你不是很会讨好人吗?来,再让我听听你那张狗嘴里能吐出什么好听话,说得好,我就下手快点儿,让你少受点儿罪。”

  他们不仅认识,应该还有过节。

  苏鹤萤假装示弱和对方周旋,心里回想着他得罪过的人。

  明明连邢羽知不知道他被绑架都不确定,但苏鹤萤就是笃定邢羽会来救他,他相信邢羽。

  他要做的就是尽量拖延时间。

  警察局内,邢羽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上的监控画面,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没有,没有,全部没有。

  小巷附近的监控根本不能用,再远一点儿的又拍不到什么。

  突然,一个拎着行李箱的男人行色匆匆从监控下路过。

  “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