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羽到家已经是深夜，他瘫坐在椅子上，一遍又一遍地回忆、质疑那些他曾经深信不疑的画面。
房间没有开灯，浓郁的月色把烟草味渲染至整个房间，化成一条条无形的镣铐，将邢羽囚禁在自己的世界。
不知过了多久，他拿出手机在联系人里找到褚璟，发去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你为什么打张雨？]
时间显示深夜一点多，邢羽不抱希望地把手机扔到一边，任由自己迷失在夜色中。
“嗡——”
房间里亮起一小片光。
邢羽立刻拿过手机解锁。
[褚璟:你问这个做什么？]
[邢羽：和苏鹤萤有没有关系？]
[褚璟：和苏鹤萤有什么关系？]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之前的猜测全部被推翻，由他亲手筑起的城墙瞬间土崩瓦解。
他没再回复褚璟，翻到苏鹤萤的电话按了下去。
通话界面弹出的一瞬间又被挂断。
不早了，苏鹤萤应该已经睡了，明天吧，明天，他就去找苏鹤萤道歉。
想要放弃一个喜欢的人没那么简单，这一点他深有体会。
苏鹤萤不可能那么快放下他，苏鹤萤一定还是喜欢他的，一定。
邢羽不断地自我洗脑，他催促自己赶紧去洗漱睡觉，明天以更好的形象去面对苏鹤萤。
第二天，邢羽早早到了苏鹤萤家楼下。
苏鹤萤昨晚没怎么睡好，明明心里疲惫的要命，脑子却不断循环播放着邢羽的冷嘲热讽。
他揉着酸涩的眼睛下楼，手刚放下就对上邢羽泛着乌青的双眼。
“你在这儿做什么？”
邢羽嗓音沙哑:“我来道歉，对不……”
苏鹤萤直接绕过他往小区外走:“没必要。”
邢羽追上来道歉，苏鹤萤却跟听不到一样，一言不发。
他伸手想要去拉苏鹤萤，指尖刚碰到袖子就被猛地躲开。
苏鹤萤眼中不含一丝感情:“别碰我。我骗过你一次，你也伤害过我一次，我们两清了，以后还是尽量别接触了，避嫌。”
避嫌，好一个避嫌。
当初他用来搪塞苏鹤萤的话，被原原本本奉还了回来。
褚璟这几天很烦躁，她本就不是什么能藏住话的人，活了十八年唯一藏住的就是喜欢楚灵这件事。
不行，她得去问清楚，哪怕是死刑也得求个痛快。
褚璟快步向楼下走去，没想到在楼梯间遇到了楚灵。
两人看到对方皆是一愣，褚璟率先反应过来:“楚灵，我有话问你。”
“你是不是喜欢邢羽？”
楚灵懵了:“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可能喜欢邢羽。”
褚璟不明白:“那你为什么给他写情书？”
楚灵更懵:“我什么时候给他写过情书？”
褚璟把那天看到的画面描述了一遍。
楚灵恍然大悟:“那是我写给苏鹤萤的感谢信，让邢羽帮忙转交，不是什么情书。”
褚璟如蒙大赦:“什么啊，我还以为……”
轮到楚灵问了:“阿璟，你和苏鹤萤，真的在谈恋爱吗？”
褚璟看着楚灵仿佛吃味的表情，心里隐隐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她狠下心试探:“为什么这么问？楚灵，我和谁谈恋爱和你有关系吗？”
褚璟从来没跟楚灵说过一句重话。
楚灵想到这几天经历的那些纠结挣扎，又看着此刻褚璟冷冰冰的表情，一时感到十分委屈，没忍住直接哭了出来。
褚璟顿时慌了，连忙上前帮她擦眼泪:“怎么哭了？别哭了，别哭了灵灵，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
楚灵死死拉着她的衣服，越哭越凶:“阿璟，阿璟你别和别人谈恋爱好不好，我喜欢你，我不想你和别人在一起。”
巨大的惊喜直接把褚璟砸傻了，她抓着楚灵的胳膊反复确认:“你说什么？你说你喜欢我？灵灵，我没听错吧，你喜欢我，你喜欢我对不对？”
没等楚灵开口，她就一把将人抱在怀里:“灵灵，灵灵，你知道我等这句话等了多久吗？灵灵，我喜欢你，我也喜欢你。”
楚灵被她勒的有些喘不过气:“阿璟，你先放手，疼。”
褚璟连忙松了力道。
“那你和苏鹤萤……”
褚璟:“我们两个什么都没有，都是别人瞎传的。”
楚灵这才放下心来，后知后觉地红了脸:“可是阿璟，我需要考虑一下我们两个的关系，毕竟……”
褚璟懂她的顾虑:“没关系，你慢慢想，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跟我说。”
两个人又说了会儿话，眼看要上课了，褚璟才依依不舍地松手放楚灵下楼。
临走前，褚璟突然想到:“你给苏鹤萤写的信为什么他没收到？”
楚灵也不清楚。
两人怀着疑惑各自回了教室。
褚璟迅速把这个好消息分享给苏鹤萤，苏鹤萤也有些惊讶。
褚璟鼓励他又有机会了，苏鹤萤却摇头:“我放弃了。”
褚璟不明白:“为什么？你那么喜欢他。”
苏鹤萤苦笑，他该怎么说，说邢羽压根儿就没有相信过他，说邢羽从始至终都觉得他是个朝三暮四之人？
他叹了口气:“算了，不想说这个。”
马上又是月考，这次苏鹤萤没有再恋爱脑，他不想再为了邢羽浪费自己的情绪。
他要好好准备考试，不是为了追上任何人，而是为了自己。
他不想再做一味绕着别人转的月亮。
苏鹤萤最近忙得焦头烂额，努力弥补着落下的知识。
他不再去找邢羽，邢羽却一直找各种理由烦他:
下课杵在他桌前不肯走，和他各种闲扯；
中午非得和他坐在一起吃饭，还强行往他碗里塞肉；
晚上放学回家也紧紧跟在他身后，像一块儿牛皮糖似的赶都赶不走；
早上不知道几点就守在楼下等他……
苏鹤萤懒得去猜邢羽到底想做什么。
无论邢羽想做什么，都不关他的事。
倒是褚璟很好奇两人究竟怎么了。
邢羽那天晚上问她的话到底什么意思？邢羽脸上的伤是不是苏鹤萤打的？邢羽为什么突然转性了？
她甚至怀疑苏鹤萤和邢羽是不是灵魂互换了。
但苏鹤萤不想多说她也没办法。
考试当天，褚璟告诉苏鹤萤楚灵答应和她在一起了，并说她们想请苏鹤萤吃饭，庆祝一下。
苏鹤萤没有拒绝的理由。
褚璟问要不要叫上邢羽。
苏鹤萤摇头。
周末，苏鹤萤看时间差不多了，换好衣服准备出门。
“叮咚——”
他记得自己没点外卖。
开门。
果然，除了邢羽，没人知道他住哪里。
邢羽注意到他的穿着:“你要去哪儿？”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苏鹤萤故意说的含糊不清:“我约了褚璟和楚灵。”
邢羽果然眉头紧蹙:“我也去。”
邢羽又在怀疑他。
但邢羽其实想的很简单:虽然苏鹤萤和那两人没有任何关系，但他就是不喜欢苏鹤萤和别人走的太近，任何人都不行。
苏鹤萤冷笑:“我为什么要带你？带你不是打扰我的好事了吗？”
邢羽忽略他的阴阳怪气:“之前是我的错，我知道你和她们没关系。但我不喜欢你和她们走的太近。”
苏鹤萤很想问凭什么，凭什么邢羽不喜欢他就得听话。
他懒得跟邢羽纠缠，绕开他往楼下走。
邢羽也不做声，紧跟在苏鹤萤身后，苏鹤萤直走他也直走，苏鹤萤上车他也上车。
苏鹤萤只当他不存在，自顾自地打字。
[苏鹤萤:我多带个人。]
[褚璟:邢羽？我就知道，之前就说叫上他你还不答应。]
[苏鹤萤:意外。]
[褚璟:懂。]
[苏鹤萤:……]
邢羽跟着苏鹤萤到了地方，一进包厢就看到褚璟紧贴在楚灵身上。
他突然有了一种猜测。
四人打了招呼，苏鹤萤找地方坐下，邢羽也跟着坐在他旁边。
菜上齐后，褚璟举起手里的饮料:“庆祝我历经十年终于抱得美人归！”
楚灵佯装生气推了她一下，也含笑举起饮料。
苏鹤萤真诚的祝福她俩:“百年好合，早日结婚。”
邢羽还有些震惊，反应慢了一拍。
褚璟打趣:“苏鹤萤，你不会没跟他说过我和楚灵的事吧？”
苏鹤萤摇头:“我嘴巴很严的。”
邢羽后知后觉地举杯:“祝你们幸福。”
四个杯子碰在一起。
褚璟:“谢了。”
楚灵也说:“谢谢。”
褚璟和楚灵浓情蜜意地吃着饭，苏鹤萤和邢羽却心思各异。
苏鹤萤羡慕二人有情人终成眷属，邢羽悔恨自己不够信任苏鹤萤。
散场后，两人一起往车站走。
垂在身侧的手突然被握住。
邢羽语气愧疚:“对不起，之前是我乱想。”
苏鹤萤把手抽出来:“现在说这些没意义了。”
邢羽空了的手蜷了蜷:“有意义的。给我一次机会，让我补偿你，好吗？”
苏鹤萤笑的讽刺:“补偿？怎么补偿？我之前那么喜欢你，甚至把最难堪的一面都展现给你了，可是你呢？”
他的委屈根本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概括的。
苏鹤萤吐出一口气:“我不想和你说这个。总之，别再缠着我。你如果还想我跟之前一样黏在你屁股后面讨你欢心，那你做梦。”
邢羽:“不是的，我不是那个意思。这次换我，换我主动，换我黏着你，换我……”
他在说什么？邢羽怎么可能甘心去做别人的舔狗？
苏鹤萤:“我不懂邢羽，你到底想做什么？你现在根本就不像你。”
他真的不懂，他曾经以为邢羽也是喜欢他的，可邢羽说他根本不是同性恋。后来他以为邢羽讨厌他，可邢羽却一而再再而三地缠着他不放。
邢羽声音哽咽:“我喜欢你，我喜欢你苏鹤萤，给我一次机会吧，就一次，求你了。”
这话要是放在之前说，苏鹤萤不知道会有多感动，可惜晚了，太晚了。
邢羽怎么可能喜欢他，邢羽怎么能喜欢他。
如果邢羽的喜欢是无休止的冷漠和拒绝的话，那他的喜欢未免太过伤人。
苏鹤萤紧咬牙关，扯过邢羽的衣领，眼底血丝密布:“你凭什么说喜欢？你有什么资格说喜欢？你少他妈侮辱那两个字。”
他一把推开邢羽，迅速摆了一辆车离开。
出租车逐渐消失在视野，咸涩的泪水划过嘴角裂开的伤口，带来细密的刺痛，却抵不过邢羽心痛一分。
第二次了，这是他第二次看到苏鹤萤离开的背影。